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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直播间的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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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灰白，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抹布，压在城市头顶。
我站在直播平台大楼外，风从街口灌进来，卷着昨夜未扫净的落叶，在脚边打转。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影子——头发散了几缕贴在额角，嘴唇干得起了皮，眼底乌青一片。手里攥着U盘，金属外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
我没松手。
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记者扛着机器，镜头对准门口，三脚架支在地上，红灯亮着，像一只只盯着猎物的眼睛。还有几个穿着工装的中年女人，抱着孩子的老太太，远远站着，伸头往里看。有人认出了我，低声说：“来了来了，就是她。”
我没看他们。
心跳声比脚步声还响。
不是怕。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我不再躲。
保安从门里走出来，看了我一眼，点头：“林女士，设备调试好了，等你进去就开始。”
我嗯了一声，抬脚。
玻璃门自动滑开，冷气扑面而来，像刀子刮过脸颊。
大厅里很空，只有几排观众席，前面是主播台，环形大屏悬在头顶，正滚动播放热搜词条：#请记住你的名字# 第一；#沈志远顶替案# 第三；#苏婉清学历造假# 第五。弹幕飞快刷过，密密麻麻，像无数只手在推我往前走。
我走过去，把帆布包放在台下，掏出通知书复印件，轻轻摆上桌面。
纸有点皱，边角被夜露打湿过，微微卷起。我用手指一点点压平，把它摆正。华东师大，中文系，林晚秋。
那个名字，终于回到阳光底下。
我戴上耳麦，指尖碰到麦克风，金属冰凉。
全场静了一瞬。
我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各位好，我是林晚秋。”
“今天，我要讲一个被藏了二十年的故事。”
镜头推近，红灯亮着，像烧红的钉子，钉进我眼里。
“这不是复仇，是正名。”
“我来，只为拿回属于我的名字。”
弹幕立刻炸开：
“她眼睛好红……”
“真的假的？当年不是自己烧的吗？”
“等等，她背后那张纸是不是录取通知书？”
我没管他们。只盯着摄像头，像盯着当年那个站在院子里低头数钱的父亲。
沈志远答应八点半出现。
可时间到了，他没来。
主持人侧身对着镜头：“接到沈先生视频连线请求，正在接入。”
大屏一闪，画面切过去。
沈志远坐在办公室，背对着窗，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他穿了件白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像要掩饰什么。桌上摆着茶杯，热气袅袅。
“晚秋。”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你何必走到这一步？”
我冷笑：“你叫我晚秋？上辈子临死前，你还记得这么叫过我吗？”
他眼神闪了一下，没接话。
“这是组织决定。”他说，“流程合法，程序合规，你这样闹，只会毁了所有人。”
“组织？”我声音冷下来，“谁的组织？是你爸和王德海喝酒打牌时定的吗？”
他猛地抬头：“你胡说什么！”
我没理他，按下录音笔。
老张的声音沙哑地响起：“……王德海签字前，你父亲拎了个黑包进去，出来时，他喝了半瓶白酒，手都在抖。后来我才知道，包里是三万块现金。”
录音只有十秒，但足够。
全场哗然。
弹幕疯了：
“卧槽！！实锤行贿？”
“沈副市长完了！”
“王德海早落马了，这录音哪来的？”
沈志远脸色变了。他伸手想关设备，但信号没断。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你不敢听真话，就别假装正义。你怕的不是真相，是你爸的坟被人挖开。”
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晚秋，晓雨才十四岁。你真要让她跟着你一起背骂名？”
我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
“那你呢？”我问，“你怕不怕，毁了我的十八岁？”
他不说话了。
画面晃了一下，像是手抖。接着，信号中断。
黑屏。
弹幕刷屏：“逃了！”“不敢对质！”“伪君子现形！”
我没动。
只把手伸进包里，摸出第二段视频。
“陈记者。”我对着耳麦说，“放监控残片。”
大屏切换。
黑白影像跳出来，像素模糊，但能看清：1998年7月12日，晚上九点四十三分。
县教育局档案室门口。
门推开，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孩走进来。长发扎成马尾，手里拿着两份文件。
是苏婉清。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快步走向“高校录取”柜格。抽出一份档案，换进另一份。
全程不到四十秒。
她走之前，低头看了眼手中那份被替换的材料——封皮上印着“华东师范大学”。
弹幕瞬间爆炸：
“她偷了！！”
“双份材料？她早准备好了？”
“细思极恐……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名额要被顶？”
我盯着屏幕，指尖发凉。
那个曾坐在我旁边，笑着说“晚秋你字真好看，帮我抄抄表格呗”的女孩，原来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在为这一天铺路。
她不是临时起意。
她是蓄谋已久。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我没掏。
它又震。
我拿出来，锁屏上跳着两个字：晓雨。
来电。
我盯着那名字，心跳慢了一拍。
雪华站在我身后，轻轻摇头。
我没理她，按下接听，开了外放。
“姐！”晓雨的声音劈了，像是哭过很久，“爸把家里那张三千块收据烧了……他说对不起你……可他也苦了一辈子啊！”
我闭上眼。
耳边全是风声。
“他刚才蹲在院子里，拿火柴点纸，手抖得点不着……我抢下来，他抱着我哭……说他错了……说他不该听沈母的话……”
我喉咙发紧。
“姐……求你了……能不能停一停？就一天……就一天行不行？”
我没说话。
弹幕却疯了：
“心疼父亲！”
“可她也被毁了一生啊！”
“父母皆祸害系列……”
“她爸活该！当年为什么不拦？”
“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睁开眼，盯着摄像头。
声音很轻，但没抖：“爸的错，我记着。”
“可我的命，不会再烧第二次。”
电话那头，只剩抽泣。
我挂了。
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U盘还插在接口上。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
这时，陈记者突然冲进来，压低声音：“苏婉清微博注销了。”
我抬眼。
“账号不存在了。”
我点头。
早料到。
她这种人，从来不会正面迎战。只会躲，删号，拉黑，装死。
可她忘了。
她女儿还在上学。
班主任的电话第三次打了进来。
我接通，免提。
“林女士……”班主任声音发颤，“苏瑾撕了书房所有照片……她说‘妈妈不是坏人’，可她查到了你写的书……现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我握紧话筒。
大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她还说了什么？”我问。
“她说……‘如果妈妈偷了别人的人生，那我活着，是不是也算偷来的？’”
我闭上眼。
那一瞬间，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不是恨。
是痛。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被迫面对母亲一生的谎言。
她不是共犯。
她是受害者。
弹幕也安静了一瞬。
接着，缓缓刷出一行字：
“她女儿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妈妈不是坏人？可她偷了别人的人生。”
“这孩子以后怎么活……”
我睁开眼，声音很轻，但穿透整个大厅：“她可以删账号，可以烧收据，可以锁房门。”
“可她删不掉女儿眼中的疑问。”
“真相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回去。”
大屏突然跳出一条新闻推送：【警方通报】已成立专项调查组，对1998年高考顶替案展开全面核查，相关责任人正在协查中。
弹幕再次炸开：
“警方介入了！！”
“沈志远跑不了了！”
“苏婉清要坐牢吗？”
我摘下耳麦，把U盘拔下来，放进包里。
通知书复印件也收好。
直播结束。
数据定格：在线观看987万，热搜霸榜6条，全网转发破千万。
我站起来，走向门口。
保安拉开玻璃门。
雨落下来了。
不大，细细密密，像一层灰雾罩着城市。
我没撑伞。
走出大楼，记者追上来，闪光灯噼啪作响。
“林女士！后续还会发声吗？”
“你和沈家还有联系吗？”
“你后悔吗？”
我没回头。
雨水顺着发丝流进脖颈，冷得刺骨。
帆布包里的通知书湿了，纸页软塌塌地贴在一起，墨迹晕开，像泪痕。
可“林晚秋”三个字，依然清晰。
我低头看着它，雨水打在纸上，字迹没化。
轻声说：“这一世，我名字回来了。”
身后，有人喊我。
是雪华。
她追上来，递给我一把伞，没说话。
我把伞推开。
“不用。”
她看着我，忽然说：“你赢了。”
我没答。
只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
路过一个报刊亭，老板正收报纸。最上面那张，《都市快报》，头版大图：沈志远低头走出市政府，记者围堵，他抬手挡脸。
标题写着：《副市长涉案，教育局重启调查》。
我停下，看了两秒。
老板抬头：“你就是那个林晚秋吧？”
我点头。
他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一份叠好的报纸，递给我：“留着吧。今天这版，很多人抢。”
我没接。
只说：“不用了。我已经看见了。”
转身要走。
他忽然说：“我女儿去年高考，差三分上本科。她问我，为什么有些人不用考也能进大学？”
我没回头。
“现在，我能告诉她答案了。”
我走了几步，雪华跟上来。
她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怎么？”我问。
“匿名邮件。”她声音压低，“附件是一张老照片。”
她把手机递给我。
照片泛黄，边缘磨损。三个少年站在县教育局门口，勾肩搭背。
左边是沈志远，穿着白衬衫，笑得张扬。
中间是苏婉清，扎着马尾，手搭在沈志远肩上。
右边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四十岁左右，胸牌写着“王副局长”。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钢笔写的，墨迹已淡：
\*\*“未来可期。”\*\*
我盯着那字，手指慢慢收紧。
雪华迅速截图，保存，然后拨通电话：“晚秋……我们挖到根了。”
我望着前方。
雨幕中，城市模糊成一片灰白。
电话接通，雨声淅沥。
我说：“那就——连根拔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