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狭路相逢 ...
-
午后，阳光慷慨地倾泻在“时光旧书店”的招牌上，将那块有些褪色的木质匾额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陆则站在书店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目光落在一本《论法的精神》的旧版封面上。书页泛黄，边缘有些磨损，却更显厚重。他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法条和永远开不完的庭抛在脑后，想在这充满墨香的老书店里，找一点与工作无关的宁静。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剪裁合体的衣料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即使身处这充满烟火气的书店街，他身上那股常年浸润在法律条文里的精英气质也难以掩盖。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清冷，像一块精心雕琢的冰玉，对周遭的喧嚣有种天然的疏离感。
就在他准备推门进店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年轻人略显急躁的喊声：“让让！借过！麻烦让一下！”
陆则下意识地侧身，还没来得及完全避让，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相机包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胳膊上。
“砰！”
一声闷响，他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应声坠落，屏幕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绽开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像一朵在瞬间凋零的黑色玫瑰。
陆则：“……”
他垂眸，看着地上那部价值不菲的手机，镜片后的眼神没什么波动，只有几不可察的细纹在眼角漾开。他弯腰，动作优雅地捡起手机，抬眼望去。
撞他的人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里面是件简单的黑色T恤，衣角随意地塞在牛仔裤里。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渗出了一点汗，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他正背对着陆则，似乎还在追逐着什么，脚步没停。
“喂。”
陆则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划破了空气中的慌乱。
那男人脚步一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焦急，当看清撞的人是谁时，那焦急瞬间凝固，变成了混合着惊讶、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服气的复杂表情。
“陆、陆则？”顾野脱口而出，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位以冷静和难缠著称的“规则先生”。圈子里谁不知道，陆则是律师界的标杆，逻辑缜密，滴水不漏，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陆则没有说话，只是将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平静地展示在顾野面前。阳光照在碎裂的屏幕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有些刺眼。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顾记者，你的相机包，撞碎了我的手机屏幕。”
顾野的目光落在那道刺眼的裂痕上，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知道陆则用的是最新款的机型，换个屏幕价格不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又看了看陆则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行头，脸上的尴尬更甚，但嘴上却不肯轻易服软：“呃……抱歉抱歉，我刚才有点急事。谁让你站在这里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陆则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顾野脸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人的皮肉，直抵内心：“所以，这是我的错？”
“我没说……”顾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小声嘟囔了一句，“多少钱？我赔给你。”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陆则收回目光，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顾野那身明显与“赔偿”二字不太搭边的行头，淡淡地说：“不必了。下次走路，注意看路。”
他的语气很淡，淡得像一杯凉白开，却让顾野莫名地有些火大。什么叫“不必了”？是觉得他赔不起吗？
顾野正想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街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他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和陆则计较，匆匆丢下一句“算你运气好”，便又转身，像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陆则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神深了深。他认得顾野，不仅仅是因为那场论坛上的针锋相对。这位《深度周刊》的记者，以挖掘真相的执着和报道的犀利著称，是新闻界的一把利刃，也是……他职业生涯中，一个特别的“对手”。
收回目光，陆则再次看向手中的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一张网，困住了里面的时间。他指尖轻轻拂过裂痕，没有什么心疼，只有一种对“意外”的轻微不悦。
他将手机放进西装内袋，推门走进了书店。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空气中弥漫的旧书特有的味道。陆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平板，熟练地解开密码。
屏幕亮起，上面不是什么休闲读物，而是一份加密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赵宏远案”。
他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资料，包括警方的初步调查报告、尸检报告、现场照片，以及一些他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关于死者赵宏远的背景信息。
赵宏远，宏远集团的董事长，地产界的风云人物，一周前被发现死于自己的书房，现场是一个完美的密室。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的商业对手，那个性格孤僻、有暴力倾向的建筑设计师。
陆则的当事人，就是这位被所有人认定为凶手的设计师。
他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滑动，眼神专注而冷静。现场的证据链看似完美，却总有一些细节，像鞋里的砂砾，硌得他不舒服。比如，死者书房的窗户，明明是从内部反锁的，窗沿上却有半个模糊的脚印；比如，死者生前最后通话的记录，被人为删除了关键的几十秒……
这些疑点，足以让他接下这个案子。他相信，在法律的框架内，任何完美的犯罪，都必然存在破绽。
他正看着现场照片，平板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标题赫然是：《独家！宏远集团董事长赵宏远死亡真相：商业竞争下的血色谋杀？》
发布者，正是《深度周刊》，记者署名——顾野。
陆则点开新闻，里面是顾野对案件的分析，言辞犀利，直指那位建筑设计师，并暗示其背后可能存在更深的利益纠葛。文章逻辑清晰，引述了一些“内部消息”，看起来可信度很高，足以在舆论上给嫌疑人定罪。
陆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顾野……
他果然也盯上了这个案子。
一个在法庭上为嫌疑人辩护，寻找法律上的“真相”；一个在舆论场中深挖黑幕，追求公众眼中的“真相”。
这场关于“公平利益”的较量，似乎比他预想的，开始得更早了一些。
陆则关掉新闻，指尖在平板上敲击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查一下《深度周刊》记者顾野，近期的行踪和报道方向。”
发送完毕，他放下平板，拿起桌上的一杯温水，指尖感受着玻璃杯的凉意。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书店里的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但他知道，属于他和顾野的，那场关于规则与打破、理智与激情的博弈，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博弈的终点，会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