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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终于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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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光圈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地板上那本深蓝色的册子上。
我盯着它，脚底像被水泥糊住，动不了。
风从逃生梯口灌进来，带着铁锈和湿墙皮的味道。空气里还飘着一点柑橘香——很淡，像是谁擦过手腕后留下的余味。不是程予安用的。他从来不用香水。
“别过去。”程予安突然伸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这光不对。”
我没看他。眼睛死死死盯着那本册子。手电筒的光明明没动，可影子在抖。程予安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这地方不对劲。”我这才听见头顶传来细微响动——像是指甲刮过铁皮。柑橘味忽然浓了一瞬，风里混进一丝甜腻。程予安猛地把我拽到身后，光柱扫向天花板的通风口，一道黑影倏地缩回去。“你看到了吗？”我嗓子发紧。他没回话，只把手机掏出来，快速点开录音界面，屏保一闪——是我去年在图书馆打瞌睡的照片。我一把抢过手机，录音界面还停留在三秒前的空白波形。\
“别删。”程予安按住我手指，声音哑得不像话，“它在等你开口。”\
通风口的铁皮又响了一下，像是有人轻轻敲了两下。\
我对着上方喊：“你是谁？！”\
回声撞在墙上，没人答。可那本蓝册子突然动了——自己掀开一页。\
程予安猛地把我往楼梯口拽，我却站着没动。\
“知夏！”他吼我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有点破。\
我盯着册子封面浮现的三个字：**夏眠录**。\
那是我十年前写的第一篇日记标题，从没给人看过。\
风忽然停了，柑橘味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他呼吸喷在我后颈的热气。\
“你写的每一个字，”他贴着我耳朵说，“我都背下来了。”
我猛地转身抓住他衣领：“那你告诉我，这本东西怎么会自己翻页？！”\
程予安眼神没晃一下，指节却发白地攥着手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写过什么。”\
通风口突然“哐”地一声砸下来半截铁皮，录音波形猛地跳成锯齿状。\
我抢回手机，屏幕里跳出新文件——三秒前的空白录音，开始播放一个女声：“知夏，别信他。”\
那声音像我自己在说话。\
程予安脸色骤变，一把夺过手机就要删，我直接甩手打偏他胳膊。\
“那是我的声音……可我没录过。”\
楼道尽头传来脚步声，很轻，一步一步，像踩在心跳上。\
他忽然把我推进楼梯拐角，自己挡在前面，低声说：“不管谁来，别答应名字。”\
脚步停了。\
有人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三下门框。
敲门声落下的瞬间，程予安的背脊绷成一道直线。我听见他咬牙的声音，“别出声。”门外没再动静，只有通风口残余的铁皮晃了半拍。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我愣住——这号码早就注销了。程予安一把夺过手机按掉，眼神发狠：“不是你妈，她三年前就换了号。”可那电话又响起来，还是那个名字。我伸手去拿，他猛地扣住我手腕：“你忘了？去年冬天，你说过最怕接到死人电话。”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灯一盏盏亮起，照出地上一道拖痕，从门口直延伸到我们脚边。
拖痕尽头，门缝下塞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我蹲下去捡，手指发抖——是我小学门口，红绳缠在铁门上，程予安背着书包站在三米外，低头看表。背后传来金属摩擦声，通风口盖子整个脱落，掉下来一串钥匙，还有一本湿透的练习册。程予安突然冲过来把我拽开，那本册子摊开在地，第一页写着：“2009年6月15日，她今天又没来。”字迹是我的，可我从没写过这天。手机又震，新消息来自【用户A】：“你丢的不只是记忆，是三年里每天有人替你写日记。”程予安一脚踢开册子，声音冷得割人：“别看了，那不是你写的。”可我已经翻开下一页，一行字洇了水却清晰：“他说会等我长大，可我等不到明天。”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程予安突然抬脚踩住练习册，鞋底碾进水渍里，发出闷响。\
“别信这些，”他声音发紧，“你根本没写过。”\
可我记得——那笔画的顿挫，每个“一”字收尾的小钩，和我小时候写作业一模一样。\
楼道灯忽地闪了两下，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用户A】又发来一条语音：\
“你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死了’。”\
我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程予安一把抢过去，直接关机扔进包里。\
“够了，”他喘了口气，“那些东西在骗你，它们知道你会信。”\
我抬头看他，眼眶发烫：“可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我拉进怀里，抱得死紧，像是怕我突然消失。
我抽出手，指甲刮过他袖口，摸到一道湿痕。\
“这袖子……不是刚沾上的水。”我盯着他衬衫内侧洇开的暗斑，“像干了好几次又淋湿的。”\
程予安想缩手，我没让，顺着衣缝往肩线摸——那里有块硬结，布料被反复搓洗过，还留着点发黄的边。\
“这痕迹……”我嗓音发干，“是我小学那件校服被雨淋透后，晾在窗台三天才干的样子。”\
他猛地合拢袖口，眼神第一次闪了。\
“你什么时候……留过我的衣服？”\
通风口的铁皮还在晃，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屏幕隔着布料透出光：【用户A】发来一张图——洗衣房角落的收纳箱，标签上写着“林知夏 2009-2012”。\
程予安一把抓起包要走，我站着没动。\
“那三年，”我盯着他背影，“我每天写的日记，是不是都进了你这个包？”
我盯着他僵住的背影，呼吸卡在喉咙里。\
程予安没回头，手指死死扣着包带，指节泛青。\
“你收了我三年的日记……”我声音发颤，“连我什么时候丢的校服，你都藏得一清二楚。”\
通风口的铁皮还在晃，哗啦，哗啦，像谁在轻轻摇。\
他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厉害：“那些本子……每天早上出现在洗衣房后门，写着你的字，盖着你的红绳结。”\
“我以为是幻觉，直到我翻了垃圾桶，捡回来第一本。”\
我往前一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他猛地转身，眼底通红，“告诉你有人替你写日记？告诉你你根本记不起那三年的事？”\
手机在包里又震，屏幕透出半句新消息：“2009年6月15日，你失踪了。”
我盯着那半截消息，手指冰凉。\
“2009年6月15日……是我小学毕业那天。”我声音发虚，“那天程予安站在校门口等我，可我没出来。”\
他忽然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你妈带你去办转学手续，没打招呼就走了。”\
“可我记得——”我猛地抬头，“我那天根本没去学校！我在家发烧，班主任批准了请假！”\
程予安瞳孔一缩，呼吸顿住。\
通风口最后一块铁皮“哐”地砸下来，底下滚出一只旧文具盒，红绳缠了三圈，卡扣上有牙印。\
我认得那牙印。是我十岁那年咬的。\
弯腰去捡时，手机突然自动开机，【用户A】发来视频请求。\
我没犹豫，点了接受。\
屏幕亮起，画面晃了一下，露出一张脸——和我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的红绳扎马尾，正坐在课桌前写字。\
她抬头，冲镜头笑了笑：“你终于找到这里了。”\
那是我自己。\
可我从没见过这一天的我。
她笑得自然，像早春的风掀开一页旧书。我却浑身发冷——那不是我的记忆。程予安猛地扑过来抢手机，屏幕一闪，视频断了。空教室死寂，只剩文具盒躺在地上的反光。我蹲下去，手指碰上红绳，它突然松了一圈，像是被人从另一头解过。程予安喘着气站在我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别碰那个盒子。”“为什么？”我抬头看他，“你怕里面装着我丢的三年？”他不答，只是伸手想拉我起来。我甩开他，直接掀开文具盒盖子。里面只有一支用尽的蓝色水笔，笔帽内侧刻着一行小字：**6月15日，记得关门**。
我捏着那支笔，指尖发麻。\
“记得关门”四个字像针，扎得眼睛生疼。\
程予安突然扑上来打掉我手里的笔，它滚到墙角，发出清脆一响。\
“你疯了吗？！”我吼他，“这是我的东西！”\
他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像纸：“那天你没去学校……可这笔记里的每一行，都写着你去过。”\
我猛地回头盯住那本湿透的练习册——\
第一页上，“2009年6月15日，她今天又没来”那行字，正缓缓渗出水迹，墨迹晕开，变成：“但她一直在。”\
走廊灯又闪了一下，手机在包里震动，屏幕亮起：【用户A】发来定位——B栋407，倒计时00:03:00。\
程予安一把拽起我：“走，现在就去。”\
我站着没动，盯着他通红的眼：“如果那天我真的‘在’……那你为什么说我不见了？”\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往楼梯冲。\
身后，文具盒的红绳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刚被人松开。
B栋407的门虚掩着，灯从门缝漏出来。我推开门，课桌整整齐齐排到最后一排，黑板上写着一串日期——全是2009年6月之后的。程予安站在我身后，呼吸沉得吓人。“这教室……三年前就封了。”他嗓音发哑。我走到第一张课桌前，抽屉里放着一本干透的日记，封皮写着“林知夏”。翻开第一页，字迹和我一模一样：“今天安哥哥又在门口等我，我没敢出去。”我手指抖得拿不稳本子。后面一页页全是那天的事——我发烧请假、躲在窗帘后看他离开、写完日记把红绳系在笔上扔出窗外。“你收到过吗？”我猛地回头看他。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手机突然震动，【用户A】发来一张图——窗外树枝上挂着半截红绳，被雨水泡得发白。我冲向窗边，一把推开窗。风灌进来，吹开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你写的每一本，我都按时放回了抽屉。”
我冲向窗边，一把推开窗。风灌进来，吹开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你写的每一本，我都按时放回了抽屉。”
程予安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别看了，那些本子早就该烧了。”
我甩开他，声音发抖：“所以你一直知道？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没转学，知道我根本没消失？”
他喉结动了动，没否认。
我后退一步，撞到课桌，抽屉里的红绳突然滑出来，缠上我的手指。
手机震动，【用户A】发来新消息：“那天你没死，是你妈把你关在家里三年。”
程予安猛地扑过来抢手机，我侧身躲开，屏幕一闪——照片里是我小学的阳台，铁栏杆上挂着红绳，窗帘缝里露出半张脸。
那是我。
我盯着他，“你每晚路过我家楼下，是不是都看见了？”
他闭了眼，“……嗯。”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盯着他，声音像从冰水里捞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程予安睁眼，眼底全是血丝，“我试过……每天在你家楼下站到凌晨，敲你家的门，你妈报警赶我走。”\
我喉咙发紧，“那红绳呢？”\
“你扔出来的第三天，我捡到了。”他嗓音沙哑，“每晚绑在窗把手上，就怕你看不见。”\
手机突然亮起，【用户A】发来一段录音：“2009年6月15日，她没死，是你爸签字同意封校档案的。”\
我猛地抬头，“你爸？”\
程予安闭了眼，一滴血从嘴角渗出来——他咬破了自己，“他觉得……你在装病逃避毕业考。”\
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满屋纸页乱飞。\
我抓起那支刻字的笔，冲向黑板，一笔一划写下：“2009年6月15日，我活着。”\
程予安站在我身后，轻声说：“我知道。”
我盯着黑板上那行字，粉笔灰落在指尖，像一场褪色的雪。程予安没再说话，只是慢慢蹲下，把那些散落的日记本一本本捡起来，抱在怀里，动作轻得像碰碎什么就会醒。手机又震，【用户A】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去顶楼，她还在等你。”我转身就往门口冲，他一把拽住我书包带子，“等等。”我回头，他眼里血丝密布，“如果上去……有些事没法回头了。”“可我已经忘了三年。”我嗓子哑了，“而你藏了三年。”他松了手。楼梯间灯忽明忽暗，每一脚踩上去都像踩在记忆裂缝里。天台门虚掩着，风从缝隙钻出来，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铁锈味。我推开门，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校服猎猎响。铁门边站着个穿旧款校服的女孩，背对着我们，红绳扎着马尾，手里抱着一本蓝皮册子。她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
是我。
我往前一步，喉咙发紧：“你是谁？”\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翻开那本蓝皮册子。\
纸页哗啦作响，全是我的字迹——但我不记得写过这些。\
“2009年6月15日，我看见妈妈把药倒进果汁。”她念出声，嗓音和我一模一样。\
我脑袋嗡地炸开，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去。\
程予安突然挡在我前面，声音绷得像根弦：“别听她读，那些不是你写的。”\
“可这就是她的记忆。”女孩抬眼，直直看向我，“你只是忘了，不代表没发生过。”\
风猛地卷起一页纸，飞到我手里——是我小学的请假条，班主任签了字，日期正是那天。\
背面有一行小字：“安哥哥，对不起，我没出来。”\
我抬头看程予安，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天台铁门突然哐当晃了一下，像是有人刚来过。
我盯着那张请假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程予安突然蹲下，把脸埋进臂弯弯里，肩膀微微发颤。\
“你妈报警说有人骚扰家庭，学校才封了档案……我爸签字，是怕你心理出问题。”\
我喉咙发紧，“所以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天台上的女孩静静看着我，眼里有泪光。\
她抬手，轻轻把蓝皮册子放回地上，封面翻开，露出一行字：**“2009年6月15日，我决定活下来。”**\
风卷起纸页，啪地打在我脚边
程予安猛地抬头，“那天之后，我每天翻墙去你家后巷，等红绳掉下来。”\
“第三十七天，它终于出现了——缠着半块橡皮，写着‘别等我’。”\
我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发虚：“可那年冬天，有人往我家门口放热奶茶……”\
他眼眶红了，“我穿黑衣服，戴帽子，不敢抬头看窗。”
手机震动，最后一条消息弹出：【用户A】——“她不是别人，是你撑着没断的那口气。”\
我踉跄一步，伸手扶住铁门。\
原来我一直在等自己被找到。
我扶着铁门的手滑了一下，冷风直灌进喉咙。天台上的女孩没动，只是轻轻把红绳绕回手腕，一圈，又一圈。程予安突然站起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那三年……我每天写日记，模仿你的字迹，放进你家信箱。”我猛地转头，“你替我写了三年？”“不是替你。”他盯着地上那本蓝皮册子，“是陪你活着。”手机屏幕最后闪了一下，【用户A】的头像消失了。风停了。女孩抬起手，指向教学楼对面——我家那个阳台，窗帘掀开一条缝，红绳系在栏杆上，随风轻轻晃。程予安低声道：“你妈以为你失忆了，可我知道，你在等一个人告诉你，那天你没疯，也没消失。”我一步步往后退，脚跟撞上天台边缘。她是我。我是她。十年来那些写不完的日记、改不掉的笔习惯、藏在评论区里的暗号，全都有了答案。程予安朝我伸出手：“现在，你要回去拿回自己的名字吗？”
我盯着他伸出的手，风把校服袖子吹得贴在手臂上。\
“拿回名字”这四个字卡在喉咙里，像那年发高烧时咽不下的药片。\
程予安没动，手悬在半空，指节还泛着刚才攥手机留下的红痕。\
天台上的女孩忽然笑了，低头解腕上的红绳，轻轻放在地上。\
它滑过水泥地，停在我鞋边，打了个松垮的结——和我小学时系笔袋的习惯一模一样。\
我蹲下去捡，指尖刚碰上绳子，身后传来铁门被风吹合的巨响。\
猛地回头，天台空了。\
没有女孩，没有蓝皮册子，只有风卷着灰扑在脸上。\
程予安还站着，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她走了。”\
我嗓音发哑：“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他点头，“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信。”\
手机在包里震动，屏幕亮起又熄灭，最后一条消息没人再发。\
我攥紧那截红绳，慢慢站起来，“走吧。”\
他愣住，“去哪？”\
“回家。”我说，“去翻我妈锁在柜子里的旧药瓶。”
我推开家门时，钥匙在锁眼转了三圈——和十年前一样，她总把防盗链拉得死紧。程予安站在我身后半步，没说话，只是抬手扶了下我被风吹乱的马尾。客厅灯没开，但厨房水槽底下那股熟悉的药味飘了出来，混着陈年樟脑，像块捂久了的湿毛巾。我蹲下去拉开柜门，手指碰到一排玻璃瓶底，最里侧那个贴着“维生素”的标签，边角已经泛黄卷起。程予安突然按住我手腕，“你确定要看？”我没答，直接拧开瓶盖——里面没有药丸，只有一叠对折的纸，最上面那张写着：“2009年6月15日，医生说她没事，是我让她装病的。”我抖着手翻开下一页，是我妈的字迹：“只要她不毕业，就不用面对他爸爸的葬礼。”喉咙猛地一紧，我盯着那行字，耳边嗡嗡响。程予安蹲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爸车祸那天……他签完封校文件，直接去了现场。”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他没活下来。”程予安眼底发红，“你妈怕你崩溃，就说你病了，把你关在家里三年。”我往后一仰，背撞上橱柜，冷汗顺着脊椎滑下去。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用户A】最后一条消息浮现：“你从未失踪，是你妈偷走了时间，而他用十年还你。”
我拧着瓶盖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发白。\
程予安蹲在我旁边，呼吸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妈的字迹还在往下写：“我把她锁在屋里，每天换药，她说梦话都在喊‘安哥哥别走’。”\
纸页窸窣响，我抖得几乎拿不住。\
“后来呢？”我声音哑了，“三年里……她怎么骗我的？”\
他没接话，只是把下一张纸轻轻推到我眼前——是张医院诊断书，日期是2009年6月16日，患者姓名：林知夏，诊断结果：急性高烧引发短暂失忆，建议心理干预。\
“你不是失忆。”程予安低声道，“是你妈让你相信你忘了。”\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所以那些日记……那些我以为是我写的……”\
“是你清醒时落的笔，被她收走，又由我偷偷放回去。”他抬眼，“你一直在写，从未停下。”\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最后一行字浮现：“现在，你想起怎么活了吗？”\
我没看它，只把红绳攥进掌心，硌得生疼。\
“妈！”我站起来冲进卧室，“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没锁，咔哒一声就开了。\
她坐在床沿，手里抱着那本《夏眠录》，封面褪了色，页角卷了边。\
看见我，她手一抖，笔从指间滑落。
她坐在床沿，手里抱着那本《夏眠录》，笔从指间滑落。\
我站在门口，喘得像跑完三千米，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程予安没跟进来，就停在客厅，手指还搭在我刚才拉开的柜门边上。
我妈慢慢抬头，眼睛红得吓人，“知夏……你回来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像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一句对白。
我没动，“你把我关了三年。”\
她嘴唇抖了一下，“我是救你。”\
“救我？”我声音劈了，“我爸死了，你连葬礼都不让我去！”
她猛地站起来，手攥着那本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发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他？！”\
“程予安站了一整天，你妈报警赶他走，你就在上面哭，一声不吭。”
我脑门撞着墙往后退，“所以你就让我‘失忆’？”\
“你不记得更好！”她吼出来，声音裂了，“你爸签完封校文件就冲去车祸现场，他没活下来！你要是记得，你早就疯了！”
程予安突然出现在门口，声音低得压住所有响动：“可她写了三年日记，您全烧了。”\
我妈冷笑，“那些东西是病根！她说梦话都在写句子，我不烧，她永远出不去！”
我盯着她手里的《夏眠录》，“那这本呢？为什么留着？”\
她指节发白，“这本……是你写的最后一本。”\
“你说你要活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最后一下，屏幕亮起又熄灭。\
我没看，只把红绳从掌心慢慢展开，放在床头。
“从今天起，”我盯着她，“我写的每一个字，我自己收。”\
她没拦我，就看着我转身。
程予安让开一步，我没看他，径直走回客厅，拿起包。\
他低声问：“去哪儿？”\
“去写新的。”我说，“第一句，我要写：我回来了。”
我拉开包的时候，笔帽滚了出来，在地板上转了半圈，停在程予安的鞋尖前。他没捡，只是低头看着那支旧水笔，喉结动了一下。
“你写的第一个字，”他嗓音低，“是在练习册背面，写‘安哥哥今天多看了我一眼’。”
我鼻子一酸，“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
“你每本日记开头都这么写。”他抬眼，“三年里，我捡了二十七本，烧了二十六本，只留下最后一本。”
“为什么留？”
“因为那天你写——”他顿了顿，“‘我不想死了，我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怔住。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用户A】已注销。
程予安弯腰捡起笔，轻轻放回我掌心，“现在，你是自由的。”
我攥紧笔，转身推门出去。风刮得眼睛发涩，校服袖子扑啦啦响。
他跟上来，没说话，只是并肩走在我左边，像小时候那样。
“喂。”我忽然开口。
“嗯？”
“明天……还来接我吗？”
他侧头看我，嘴角动了动，“不是每天都在等你？”
我盯着他半晌，忽然抬脚往前走。风把校服下摆掀起一角，凉飕飕贴在大腿上。他没问去哪，只是脚步一转，自然跟上来。
路过便利店时我停下，玻璃门映出我们并排的影子，像两张重叠的旧照片。我推门进去，拿了两瓶热奶茶，递给他一瓶。他愣住，手还沾着刚才捡笔时蹭到的灰。
“以前你放在我家门口的，”我拧开盖子，热气糊了满脸，“是不是都是这个口味？”
他低头看杯子，喉结动了动：“你发烧那阵，每天半夜醒来都要喝一口。”
店员在柜台后刷手机，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低头飞快打字。我知道她在发什么——“程予安和林知夏在一块买奶茶”的短视频，三分钟后就会挂上热搜。
我不在乎了。
走出店门时雨开始下，不大，细细密密像谁在撒盐。他脱下外套举过头顶，没说话，只是往我这边偏了偏。我们挤在一方干燥里，肩膀贴着肩膀。
“明天起，”我咬着吸管，声音闷在热气里，“我要去B栋407上课。”
他脚步顿了顿：“那教室……三年前就封了。”
“那就重新打开。”我抬头看他，“你不是说，我写的每一本，你都放回抽屉了？”
他侧脸绷得很紧，睫毛上沾了雨珠，“你真要回去写？”
“不写怎么记得自己活过？”我笑了笑，“第一篇标题我都想好了——《今天安哥哥又在门口等我》。”
他猛地停步，眼睛红了一圈。雨落在他肩头，洇出深色痕迹，像十年前那个没接住的拥抱。
“别哭啊。”我伸手抹掉他脸上混着雨水的东西，“你可是全校女生追着跑的校草。”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抖，“你才是……我等了十年才敢接回家的人。”
雨滴顺着屋檐连成线，打在台阶上炸开一朵朵小水花。我站在便利店门口，吸管咬在牙间，热奶茶的甜味混着冷风灌进喉咙。程予安的外套还挡在我头上，他半边身子已经湿透，衬衫贴在肩胛骨上，也没换手。\
“你再不进去换衣服，”我瞥他一眼，“真要发烧了。”\
他摇头，声音低得被雨声盖住：“怕你一转身就躲起来。”\
我嗤笑一声，把空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我现在跑什么？日记都让你看光了。”\
他忽然抬头看我，睫毛上的水珠滚下来，滑过眼角，“可你终于愿意写了。”\
我没答话，往前走了一步，停在雨里。校服袖子湿了半截，凉意顺着胳膊爬上来。\
“明天第一节课，”我说，“别迟到。”\
他愣了一下，随即跟上来，脚步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
“嗯。”他轻声应着，像许了个不敢说重的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