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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杏仁豆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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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景宁二十年
春日,江城
江南小城,鱼米之乡,正值初春时节,春来河两岸梨花垂柳开遍,翠绿与雪白交相辉映,河面上荡着乌篷船,河道两旁有盘着发,撩着袖管的浣衣女轻哼着悠扬软糯的吴语小调,自着碧波粼粼的河面上飘荡着,有说不出的安逸美好。
都说这江南之人蕴着山水灵秀,待人接物皆是温和有礼,但是在这城北最大的菜市中,却还是能见最俗最闹的光景。
“余大,这虾半死不活的,你还卖十二文一斤,简直奸商!”
只见满地都是鱼鳞鱼肠的鱼铺子前,站着一年约十六七的少女,她穿着一袭半旧的藕色衣裙,头上顶着一对锥髻,各边绑着同色发带,满月般的脸上嵌着一双杏核大眼,端是一副伶俐聪慧的面貌,此刻她正掐着腰,正如市井剽悍泼妇一般与卖鱼老板讨价还价。
“哎哟,我说芫芫姑娘唉,这些都是今早刚捕来的活虾,刚死的,所以才无奈便宜卖,我余大做生意可是童叟无欺的,要不你买旁边这些活虾,二十文一斤,保准活蹦乱跳的。”余大点了点一旁木盆里的活虾,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嗨,我说余大,您骗谁都可别骗我付芫芫,这是草虾,色呈的是青灰色,你这却已经微微发黑,而且啊,这要是刚死的虾,一捏定是肉质紧实,怎么会是柔软松陷。”芫芫哼声道,然后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微微抬起下巴,朝余大说道:“余大这样,你这活虾算我是十文一斤,我买十斤,等我家掌柜的腌好了醉虾,到时候给你送两斤如何,你也不亏。”
余大还未回过神,但是只听得芫芫说的醉虾,顿时口中生津,便什么账也算不清了,迷迷糊糊地就任芫芫拿着网兜蹲下挑起虾来。
挑好了十斤虾,芫芫便好心情地提着一堆食材,路上看到正在叫卖糕点的陈小六背着扁担路过,连忙跑了上去叫住他:“陈六小哥!”
陈小六看到她也止住了脚步,放下扁担笑呵呵地说道:“哟,是芫芫姑娘啊。”
“今日做了什么点心,好香啊!”芫芫吸了吸鼻子,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他蒙着厚厚白布的点心筐里,咽了口口水。
“是新做的芝麻糖饼,你尝尝!”陈小六见她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小馋样,忍俊不禁地掀开白布,只见竹屉上放着一摞摞金黄的糕饼,带着烘烤过的炭香和芝麻糖油的香气扑鼻而来。
陈小六将一只芝麻糖饼放到了她手里,芫芫怎能忍得住这般诱惑,张开嘴大口咬了一口,口舌顿时被香气浸满,令她满足得发出一声喟叹。
没一会儿,一块巴掌大的糖饼便被吃得没了影,她抹了抹嘴边的饼屑,见陈小六还在面前,想到自己钱还没付,连忙掏出荷包:“对不住啊陈小哥忘记给钱了,你这饼多少钱啊,还是两文钱吗?”
陈小六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您也是常客,赖您这些老客经常光顾才能糊个口。”
“一定要的,为贩不欺,为客不赊,我家掌柜的教我的。”芫芫拿出两枚铜钱放在他扁担凹槽里,然后顺嘴问了句:“诶,陈六小哥今日怎么做那么多糕点?是哪家定的吗?”
“是城北梁员外府上,这两日他们总是向我定糕点。”陈小六起身扛起扁担,回答道。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芫芫注意到陈小六那清秀的脸似红了几分。
“嚯,那可是大主顾,梁老爷在江城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陈六小哥可是要发达了。”芫芫玩笑地朝他拱了拱手,俏皮地道:“苟富贵,莫相忘!”
陈小六哈哈一笑,随后便与她道了别,扛着点心快步地朝前走去了。
告别了陈小六,芫芫则回到了城北铜锣巷子口一间食肆。
食肆门面不大,装潢也半旧不新的,大门上挂着块已经漆料暗淡的牌匾,牌匾上写着“珍馐阁”三字,大堂内食客络绎不绝,菜香袅袅。
“东南西北,你们谁来一下,我快提不动了!”芫芫喘着气站在门前,放开嗓门大声道。
话音刚落,两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衫的少年跑了出来,那对少年生得几近相同的面容,应是双生子。
“快快快,重死我了!”芫芫赶紧把手中的食材交给二人,然后揉了揉发疼的胳膊,心里暗骂自家那坏了心眼子的掌柜,这东南西北四个壮汉在,偏要她去买食材,这一买还是好几斤起地买,她也只是个弱女子,就算他是债主,也不能这样压榨她。
“芫芫,掌柜的还要你去北街杂粮铺称点南北杏和花生来。”阿东接过她手里的菜,然后笑着说道。
“啊?”芫芫紧紧皱起了眉头,气呼呼地说道:“他不早说!”每次都是这样折腾她。
阿东讪讪一笑:“掌柜的说,多余的钱啊都给你。”说着,就把一块碎银子抛给了她。
芫芫猛地接住,看到手里的碎银子,眼睛一亮,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随后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城东的杜家杂粮铺已经开了三代,是江城的老店了,杜家粮铺的老掌柜有两个儿子,本来应该把祖业交给长子打理,可长子虽然少时聪慧孝顺,但是后来竟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毛病,把家业差点也给赔了进去,也让老掌柜彻底对其失望,死前将家产交给了他的次子打理,并把长子赶出了家门。
芫芫很快便来到了杜家粮铺,粮铺前放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架,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十数个方形的竹筐,竹筐里摆着花生、大枣、桂圆等干货,许多妇人都聚在门口,拿着麻袋挑选着。
一个荆钗布裙的年青女子站在门前收银子的,女子身材修长,露出的脖颈细白如玉,分外惹眼。
因为经常光顾的原因,那女子芫芫自然是认得的,正是杜家的大儿媳,据说是邻乡嫁过来的,娘家姓曾。
她来到了粮铺前,正好刚才来买干货的人走了,她正好凑了上前,朝曾氏笑了笑,说道:“曾嫂子,南杏十斤,五斤北杏,再加一斤花生。”
“好!”曾氏笑着应道,她声音有着江南女子独特的软糯温柔,听着舒心,真正的如沐春风。
随即她转头朝里头喊道:“阿振,称十斤南杏,五斤北杏!”
“好!”里头传来男人的唤声。
“哟,今天掌柜的在啊。”芫芫笑着朝店里头叫道,不多时,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男子拿着一只小麻袋走了出来,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白净的面孔,瘦削如青竹的身形,整个人透着股淡淡的书香气。
杜振业看到她也是微微一笑:“是芫芫啊,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