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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奖励还是羞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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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彻再睁开眼时,他正跪在冰冷刺骨的石砖地上。
膝盖传来的钝痛真实得令人想骂娘,鼻腔里血还在滴答往下淌。他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满手鲜红。
“我操……”他低低骂出声。
这不是他的声音。
这声音更低,更沙哑,带着少年人变声期刚过的青涩。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厚厚的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身上穿着暗蓝色的锦袍,料子倒是不错,但袖口已经磨得起毛,领口沾满尘土和血迹。
这不是他熬夜加班、靠咖啡续命的社畜身体。
“质子殿下倒是好兴致,这时候还有心思发呆?”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像是用羽毛搔刮耳膜,酥麻里带着几分玩味。燕彻抬起头,然后呼吸滞住了。
眼前的人斜倚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紫色朝服松垮地披着,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墨色长发未束冠,只松松用一根玉簪绾着,几缕发丝垂在颊边。眉目是那种带着锋利的艳丽——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直,唇色偏淡,此刻正噙着一抹说不清是讥诮还是兴味的笑。
燕彻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长相……完全就是他理想型的具象化。清冷中带点妖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底藏着钩子。他盯着对方领口那截白皙的脖颈,喉结动了动。
然后他感觉到......
......得发疼。
“看够了吗?”美人又开口了,这次笑意更深了些。他缓缓站起身,朝服下摆曳地,步履从容地走到燕彻面前。
一股淡淡的冷香袭来,像是雪后梅花的味道。
燕彻还在发懵,脑子里突然像被针扎一样刺痛。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进来——
他是燕彻,大燕国送来的质子。今年十七,来这大梁京城已经三年。父亲是燕国最不受宠的皇子,母亲是低贱的宫女。他被送来那天,连个送行的官员都没有。
而眼前这个人……
江暮雪。皇帝最宠信的近臣,出身寒微却官至极品,手段狠辣,喜怒无常。还好男色。
这在朝野上下不是什么秘密。
原主记忆里最后一次清晰的画面,就是被这位大人请到府上做客。宴席上,江暮雪让他当众跳舞,学狗叫,逼他喝下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酒。然后是一群贵族子弟的哄笑,拳脚,还有更不堪的凌辱。
原主是受尽羞辱后,回质子府的路上吐血而亡的。
燕彻消化着这些信息,鼻腔里的血还在流。他抬手又擦了一把,看着手上的血,突然觉得有点滑稽。
这算什么?穿成一个注定要被玩死的质子?然后现在,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正站在他面前,用那张他梦中情脸的脸看着他?
“质子殿下这鼻血,”江暮雪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托起燕彻的下巴,“倒是流得颇有气势。”
指尖冰凉。
燕彻浑身一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触碰带来的、从尾椎骨炸开的酥麻感。他脑子里疯狂刷屏——
冷静,这是仇人。
冷静,这美人害死了原主。
冷静,你……了。
江暮雪的指尖在他下巴上摩挲了一下,动作轻佻得像在赏玩什么物件。他的眼睛盯着燕彻,那双桃花眼里映着烛光,深不见底。
奇怪。
他记得上一世,这时候的燕彻应该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眼神里全是恐惧和屈辱。他让他学狗叫,他就真的趴在地上汪汪叫,满脸泪水混着血,狼狈不堪。
可现在,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少年,眼神很复杂。
有震惊,有困惑,还有一种江暮雪读不懂的火热。那眼神不像在看仇人,倒像是……
像是在看什么让人垂涎的东西。
江暮雪收回手指,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他重生回来已经三天了,每一步都按着前世的轨迹走——在老皇帝面前献策,在九皇子面前表忠心,甚至今天这场宴请质子,都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
唯一的变数,就是此刻跪在地上的这个人。
上一世,他为了讨好九皇子,把质子折磨得半死。后来九皇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个有辱斯文的功臣当街处斩。死前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那些皇子手里的一条狗,用完了就可以丢弃。
所以他回来了。
回到这权力巅峰的时刻,回到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按原计划,他今天应该像上一世一样羞辱这个质子,博九皇子一笑。然后继续扶持九皇子登基,再想办法避免自己兔死狗烹的结局。
可当看到燕彻跪在那里,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凭什么他只能依附别人?
凭什么他不能自己造一个皇帝?
“质子殿下,”江暮雪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翘起腿,“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燕彻终于从混乱中找回一点神智。他吸了吸鼻子,血好像流得没那么凶了。
“大概知道。”他开口,声音还有点哑,“我是质子,您是宰相。您想怎么羞辱我,我都得受着。”
这话说得平静,甚至带着点认命。可林疏却听出了一丝满不在乎。
有意思。
“那如果我说,”江暮雪往前倾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我不想羞辱你了呢?”
燕彻愣了一下。
江暮雪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想不想……做皇帝?”
话音落下,书房里一片死寂。
窗外的风穿过庭院,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燕彻花了整整十秒钟消化这句话。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污,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那个……”他斟酌着开口,“皇帝什么的,可能得先等等。”
江暮雪挑眉。
燕彻擦了擦又流出来的鼻血,表情诚恳:“您要不要……先羞辱羞辱我?”
“……”
这回轮到江暮雪愣住了。
他设想过很多种反应——震惊,恐惧,怀疑,狂喜,甚至愤怒。唯独没想到这种。
羞辱他?这算什么要求?
燕彻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就……按您原来的计划来。我配合。”
他说得特别真诚。毕竟,按照原主的记忆,这位宰相大人的“羞辱”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让他跳舞(可以近距离欣赏美人),逼他喝酒(酒里可能下药,但美人在旁),让他学狗叫(这个有点过分,但如果是美人要求……)。
重点是,原主记忆里的那些“羞辱”,在萧彻这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看来,简直像是……
调情。
更何况,眼前这人完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那张脸,那气质,那若有若无的冷香。萧彻感觉自己下半身的热度又攀升了一个等级。
这哪里是羞辱?
这分明是奖励。
江暮雪盯着萧彻看了很久,他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惯常的、带着讥诮的笑,而是真正的、从眼底漾开的笑意。烛光下,那张脸因为这个笑而更加艳色逼人。
“有意思。”他轻声说,“太有意思了。”
他站起身,朝门外吩咐:“备车。”
然后回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燕彻:“殿下请起吧。这地上的寒气重,跪久了伤身。”
燕彻撑着地面站起来,膝盖一阵刺痛。他踉跄了一下,林疏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只手很凉,力道却稳。
“多谢大人。”燕彻说。鼻血又流下来了。
江暮雪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擦擦。”
帕子是上好的丝绸,绣着淡淡的竹叶纹,带着和林疏身上一样的香气。燕彻接过来,按在鼻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
更…了。
江暮雪放开他,转身往外走。朝服在烛光下流动着暗沉的光泽,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燕彻跟在他身后,脑子里还在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
穿越了。成了质子。原主被眼前这美人羞辱至死。现在这美人问他“想不想当皇帝”,还把他带回府邸。
而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美人的腰真细,头发真长,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还有,他……的情况真的不太妙。
走到门口时,江暮雪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廊下的灯笼光斜斜照过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那双桃花眼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质子殿下,”他慢悠悠地说,“你刚才说,让我按原计划羞辱你。”
燕彻点头:“是。”
“可我改主意了。”江暮雪勾起唇角,“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换个玩法。”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气音:“比如,教你点别的。”
燕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
“教……教什么?”
江暮雪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教你怎么活下去。”他说,“然后,怎么把那些曾经踩在你头上的人,一个一个踩下去。”
他的指尖从燕彻脸颊滑到下巴,又轻轻抬起。
“这个玩法,质子殿下有兴趣吗?”
燕彻看着他,喉结滚动。
“有。”他说,声音哑得厉害,“太有了。”
江暮雪满意地收回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燕彻跟在后面,用帕子用力按着鼻子。血好像终于止住了,但另一个地方的问题……
他看着江暮雪的背影,宽大的朝服下摆随着步伐摆动,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挺翘的臀线。
萧彻绝望地闭上眼睛。
完蛋。
他可能真的是个变态。
要不然怎么会对着一具原主记忆里的仇人,...得像是要爆炸?
马车已经在府门外等候。是一辆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黑漆平头车,没有任何装饰,但拉车的两匹马皮毛油亮,一看就是上等货。
江暮雪先上了车,朝燕彻伸出手。
燕彻犹豫了一秒,握住那只手上了车。掌心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江暮雪的手轻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车厢内很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中间摆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有茶具和点心。
两人相对而坐。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江暮雪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烛光在他脸上跳跃,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燕彻偷偷打量他。
近距离看,这张脸更令人窒息。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器,唇色淡,鼻梁挺直。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锁骨在松垮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燕彻感觉自己又快要流鼻血了。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京城夜景在车窗外倒退——已经宵禁,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巡逻的士兵经过,铠甲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质子殿下。”江暮雪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
“嗯?”
“刚才在书房,我说的话不是玩笑。”
燕彻看向他。
江暮雪睁开眼,那双桃花眼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沉沉的暗色:“你想不想做皇帝,这是认真的问题。不必现在回答,但你要开始想。”
燕彻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是我?”他问,“我只是个质子,无权无势,母国也视我为弃子。您扶持任何一位皇子,都比扶持我要容易得多。”
“因为皇子们太聪明了。”他说,“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要得也太多。而有时候,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合作者。”
他的目光落在燕彻脸上:“你很合适。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敢要。走投无路,所以什么都敢做。”
燕彻与他对视:“您怎么知道我会听话?”
“我不需要你听话。”林疏说,“我需要你有野心。但你的野心,必须由我来引导。”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狂妄。
“宰相大人,”他缓缓道,“您是在赌。”
“是。”江暮雪坦然承认,“我在赌。赌你不会像那些皇子一样,一旦登基,就转头把我这个‘有辱斯文’的奸臣处死。”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萧彻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
那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的眼神?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彻没坐稳,往前扑去。江暮雪伸手扶住他,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近到燕彻能看清他睫毛的颤动,能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茶香。
也能感觉到,自己抵在江暮雪的大腿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燕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觉到江暮雪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那只扶着他的手缓缓松开。
车厢里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
江暮雪往后退了退,重新靠回软垫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耳根好像有点红。
“抱歉。”燕彻干巴巴地说,试图调整坐姿掩饰尴尬,“马车……颠簸。”
江暮雪没说话,只是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烛光下,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燕彻也往后靠,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操操操操操。
这他妈也太丢人了。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厢里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更声。
燕彻偷偷看江暮雪,发现他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紧绷。那截白皙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视线里,喉结随着吞咽茶水轻轻滑动。
燕彻绝望地闭上眼睛。
没救了。
他可能真的需要看看大夫。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低声道:“大人,到了。”
江暮雪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襟,率先下了车。燕彻跟着下去,发现眼前不是宰相府的正门,而是一个偏僻的侧门。
看来这位宰相大人,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带了个质子回府。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老仆提着灯笼站在门内,见到江暮雪恭敬地行礼:“大人。”
“带这位公子去西厢房。”江暮雪吩咐,“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是。”
老仆提着灯笼引路,燕彻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暮雪还站在门口,身影融在夜色里,像一株开在暗处的妖异的花。见燕彻回头,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进了另一道门。
西厢房很清静,是个独立的小院。房间布置得简单雅致,床铺、书案、衣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小的书架。
热水很快送来了,在一个大木桶里冒着热气。老仆还送来了几套干净的衣物,料子比萧彻身上那件好太多。
“公子请慢用。”老仆说完就退下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燕彻脱掉那身沾满血污的脏衣服,踏进热水里。温热的水包裹全身,他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能静下来思考了。
他穿越了。穿成一个质子。原主被江暮雪羞辱至死。而现在,江暮雪说要扶持他当皇帝。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还有那个江暮雪……燕彻回想起书房里那一幕。那双桃花眼里闪过的痛楚,那句“有辱斯文”的自我嘲讽,还有马车上那一瞬间的僵硬。
这个人,好像并不像原主记忆里那么单纯是个疯子。
燕彻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料子是柔软的丝绸,尺寸居然刚好。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
一张陌生的脸。五官深刻,眉眼间还有少年人的青涩,但眼神已经沉淀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郁,是那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长相。
和燕彻自己那张脸有点像。
他伸手摸了摸镜中的脸,忽然觉得有点荒谬。
昨天他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加班,今天就穿成一个古代质子,还被一个美人首辅问“想不想当皇帝”。
更荒谬的是,他对那个美人……了一晚上。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