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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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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比燕彻预想的还要大一些。
李郎中当夜被送回府后，酒醒了大半，想起宴会上被一个质子当众羞辱，又惊又怒，第二日便告病在家，羞于见人。但这消息却已传开，成了官场笑谈。
五皇子一系本就因调查之事焦头烂额，如今连个质子都敢骑到他们头上，更是觉得颜面扫地，对江暮雪和九皇子的怨恨更深了一层。私下里，难免有些怨怼之语流出，甚至隐隐有“首辅与九皇子联手打压五殿下”的传闻。
这传闻自然很快到了九皇子梁玦耳中。他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在私下召见江暮雪时，笑着提了一句：“江相，你那小宝贝，如今可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了。连五哥那边，都对他念念不忘呢。”
江暮雪很明显神色淡然：“一个不懂事的玩意儿，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五殿下那边，还需多加安抚才是，莫要因为些许小事，伤了兄弟和气。”
梁玦笑意更深：“江相说的是。不过，五哥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安抚了。”他话锋一转，“对了，听说江相最近在帮那质子寻名师，教他读书骑射？倒真是上心。”
这话带着试探。燕彻近来的课程虽隐蔽，但频繁有不同面孔的人出入首辅府，难免引起一些注意。
江暮雪面不改色：“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他还算伶俐，找点事给他做，省得整日无所事事，出去惹祸。殿下也知道，年轻人，拘在府里久了，难免生出事端。”
梁玦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谈起其他朝政。但江暮雪知道，这位九殿下的疑心，绝不会如此轻易打消。
与此同时，燕彻的日子也并不平静。
那日宴会归来后，江暮雪对他的课程再次加码。除了原本的经史、武艺、权谋实务，又增加了刑名律法、经济赋税、乃至天文地理的粗浅知识。要求他不仅要懂权术，还要知民生，晓利弊，具备一个合格统治者应有的基本素养。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他几乎无暇他顾。只是偶尔在深夜，完成所有功课，独自面对烛火时，那股被压抑的渴望会悄然浮现，带着对江暮雪气息和体温的清晰记忆，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江暮雪在避着他。自从春日宴后，江暮雪虽然依旧每日授课，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明显增加了。不再有肢体不经意的触碰，眼神的交汇也迅速移开，交谈永远局限于正事，语气平淡疏离。
燕彻明白，这是江暮雪在刻意划清界限。或许是因为他成长得太快，让江暮雪感到了威胁和需要重新评估；或许是那日宴会上他表现出的狠辣让江暮雪心生警惕；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燕彻没有去质问，也没有试图靠近。他只是更加专注地学习，更加完美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暮雪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试图解读那平静外表下的真实情绪。
这种沉默的角力和试探，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暮春过去，初夏来临。
五皇子一案的调查，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和各方角力后，终于有了初步结果。大理寺上报，查实五皇子名下多处产业存在偷漏税赋、违规经营等问题，与燕国某些商人确有私下往来，但“勾结外臣、意图不轨”等重罪查无实据。最终，皇帝下旨，申饬五皇子“行为失检，御下不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其相关产业查封，涉事官员或贬或罚。
这个结果，看似惩罚了五皇子，实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保留了爵位和大部分势力，只是暂时蛰伏。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各方博弈和皇帝平衡之术的结果。五皇子元气大伤，但未伤及根本。二皇子和七皇子虽不满意，但也算有所斩获。而九皇子似乎什么也没得到，却又好像什么都有了——五皇子暂时出局，他的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
就在朝野目光都聚焦于五皇子一案尘埃落定之时，一封来自北境军镇的加急军报，如同晴天霹雳，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北戎犯边，连破两寨，边军告急！
朝野震动！
老皇帝在朝会上闻讯，气得当场吐血，昏迷不醒。太医紧急救治，才勉强稳住病情，但皇帝显然已无法主持朝政。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外敌入侵的危急时刻。
谁来监国？谁来主持应对戎狄入侵的大局？
这个问题，瞬间将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堂，推向了火山口。
八位皇子，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开始了新一轮、更加激烈、更加赤裸裸的角逐。
首辅府，书房。
江暮雪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面前摊开着北境的详细舆图和军报抄件，上面用朱笔圈画了许多标记。
燕彻站在他身侧，同样面色沉肃。他这些日子恶补了不少军事地理和边关形势，知道北戎此次入侵的时机和规模都非同寻常，绝非简单的劫掠。
“北境驻军号称十万，实则能战之兵不足七万，且分守各关隘，兵力分散。”江暮雪手指点着舆图，“北戎此次集结了至少五万骑兵，由新任左贤王统领，此人骁勇善战，野心勃勃。他们选择此时南下，一是看准陛下病重，朝局不稳；二是草原去年白灾严重，急需劫掠补给。”
“朝廷能调动的援军有多少？需要多久能到？”燕彻问。
“京畿大营可抽调三万精锐，但需要时间集结、开拔。附近州府的驻军战力平平，且调动需协调，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形成有效支援。”江暮雪眉头紧锁，“关键是，谁去统兵？谁去监国？”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统兵之人，手握兵权，若能击退北戎，便是天大的功劳，在夺嫡中占据绝对优势。监国之人，代行皇权，更是距离大位仅一步之遥。
二皇子母族与军方关系密切，其本人也曾短暂在军中历练，是统兵的热门人选。五皇子闭门思过，基本出局。七皇子不通军事，但财力雄厚，可能试图用钱粮开路，争取监国或后勤保障之职。九皇子梁玦，表面上看似乎两方面都不占优，但他门下能人异士最多，心思也最深沉。
“老师支持谁？”燕彻看向江暮雪。
江暮雪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燕彻沉吟片刻，道：“二皇子若统兵，击退北戎，军功加身，威望大涨，对九殿下威胁最大。但二皇子性情急躁，用兵可能冒进，且与边将素有嫌隙，配合未必顺畅。九殿下看似不显山露水，但若能争取到监国之位，坐镇中枢，调度粮草兵马，同样能积累巨大威望和人脉。而且监国比统兵，风险更小，收益却未必低。”
他顿了顿，看向江暮雪：“学生猜测，老师的目标，或许是帮九殿下争取监国之位。同时设法让二皇子领兵出征。”
江暮雪眼中精光一闪：“为何？”
“因为二皇子若胜，功劳大半是前线将士的，他性情急躁，功劳未必能完全转化为稳固的朝堂势力。若败，那便是万劫不复。而九殿下坐镇后方，无论胜败，都能从容布局，稳固自身。更重要的是……”燕彻声音压低，“若二皇子出征，京城空虚，九殿下监国，老师您在朝中的影响力，将达到顶峰。这或许是我们进一步动作的绝佳时机。”
“你看到了这一步。”江暮雪缓缓道，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不错，监国之位，志在必得。但二皇子那边，也不会轻易放弃统兵之权。朝堂之上，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我们需要做什么？”燕彻问。
江暮雪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明日大朝会，陛下无法临朝，将由几位重臣主持，商议应对北戎和监国之事。我会推举九皇子监国。你需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燕彻：“我要你去接触一个人。”
“谁？”
“北境军镇退下来的一个老校尉，姓韩，现在京城西市开着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江暮雪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铜钱，递给萧彻，“带上这个，以故人之子的名义去找他。不用多问，不用多说，只需听他讲，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关于北境地形、北戎习性、边军状况的细节。然后，回来告诉我。”
燕彻接过铜钱，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上面刻着模糊的图案，似乎是一把刀和一面盾。
“这是……”
“一枚旧军牌。”江暮雪淡淡道，“韩校尉认得。他会告诉你一些，军报和舆图上没有的东西。”
燕彻握紧铜钱，郑重点头：“学生明白。”
“记住，”江暮雪最后叮嘱，“低调，隐秘。你现在的身份敏感，不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是。”
燕彻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江暮雪低沉的声音：
“燕彻。”
燕彻回头。
江暮雪站在烛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脸上神色莫辨。
“小心些。”
“老师放心。”燕彻郑重道，然后拉开门，身影融入夜色。
江暮雪独自站在书房中，看着重新关上的门，久久未动。
北戎入侵，朝局将变。这既是危机，也是他等待已久的机遇。
而燕彻，这把他亲手打磨的刀，即将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淬火试炼。
是成为斩破荆棘的利刃，还是不堪重压就此折断？
答案，很快便会揭晓。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隐隐有雷声从天边滚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