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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打脸爽 ...

  •   四月十七,江南的账册到了。

      谢权在书房熬了整夜,将七本泛黄的漕粮运输记录摊满长案。烛火摇曳,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林薄韫端着宵夜进来时,他正用炭笔在一张宣纸上画关系图。

      “看出问题了?”她放下托盘。

      “太干净了。”谢权用笔尖点着其中一页,“永乐三年到六年,江州段漕粮损耗率始终是百分之一点五,分毫不差。但同期其他河段,损耗率在百分之一点二到二点三之间波动。”

      林薄韫凑近细看:“做假账的人太追求完美了。”

      “而且是懂审计的人做的。”谢权用炭笔圈出几个数字,“每季度末的损耗都会微调,让全年总数刚好对上。这是现代会计的做账习惯——古代账房只记流水,不会做这种跨期平衡。”

      “周惟俭手下有懂现代会计的人?”林薄韫皱眉。

      “不一定。”谢权搁下笔,揉了揉眉心,“可能只是巧合。但关键是,这些账册能证明周惟俭的妻弟——江州漕运司副使王昌——至少贪污了五万石漕粮。”

      “证据链完整吗?”

      “需要人证。”谢权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王昌的两个账房先生,三年前突然暴病身亡。但他们的家人还在江州,我的人已经找到了。”

      林薄韫沉默片刻:“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等一个时机。”谢权吹熄蜡烛,“周惟俭最近太安静了,不正常。”

      -
      皇庄那边的时机来得更早。

      四月二十,林薄韫正在训练一批新选入宫的幼犬,太后宫中的李嬷嬷匆匆赶来。

      “林姑娘,出事了。”李嬷嬷脸色发白,“团圆那只白兔,今早突然不肯进食,趴着不动弹。”

      林薄韫立刻起身:“什么时候开始的?昨日喂的什么?谁经手的?”

      “就今早发现的。昨日食谱照旧,胡萝卜、苜蓿草、清水。是翠儿喂的,那丫头跟了三个月,一向稳妥。”

      赶到慈宁宫侧殿时,白兔团团蜷在软垫一角,耳朵耷拉着,对递到嘴边的胡萝卜毫无反应。

      林薄韫先检查了兔子的眼睛、鼻子、牙齿,然后轻轻按压腹部。团团发出细微的哀鸣。

      “腹胀,有肠梗阻迹象。”她快速判断,“昨日除了胡萝卜和草,还吃过别的东西吗?”

      翠儿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没、没有……哦对了,昨天下午郑淑妃宫里的夏荷来过,说她们宫里的猫不爱动,想看看咱们怎么逗兔子的。她、她还喂了团团一颗糖渍梅子……”

      林薄韫眼神一凛:“兔子不能吃糖渍果脯,会消化不良。谁让她喂的?”

      “奴婢拦了,可夏荷说是淑妃赏的,硬要喂……”翠儿快哭出来了。

      李嬷嬷脸色难看:“郑淑妃是周尚书的外甥女。”

      一切连起来了。

      “去取温水,还有我上次留在宫里的药箱。”林薄韫冷静吩咐,“李嬷嬷,劳烦禀告太后,就说团团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民女需在此照料半日。另外——”

      她抬眼:“请太后下道口谕,即日起,慈宁宫所有伴宠,非经太后或民女允许,任何人不得投喂。违者,按惊扰凤驾论处。”

      李嬷嬷深吸一口气:“老奴明白。”

      治疗持续了两个时辰。林薄韫用温水灌服、腹部按摩、辅助运动,终于让兔子排出了那枚梅核。团团恢复精神后,蹭了蹭她的手心。

      太后全程坐在帘后看着。

      待兔子无恙,太后才缓缓开口:“郑淑妃那边,哀家会敲打。但你也要当心——有人动不了谢权,就从你这里下手。”

      “谢太后提醒。”林薄韫垂首,“民女会加强皇庄的防护。”

      “不止是防护。”太后拨动佛珠,“你要让人知道,动你的东西,代价很大。”

      林薄韫抬起头。

      太后微微一笑:“下月初五,哀家在御花园办赏宠宴,京中三品以上诰命皆会受邀。你带几只最机灵的幼犬来,让她们看看,什么是御悦的标准。”

      这是太后的回击——用一场高规格的公开展示,巩固林薄韫的地位。

      “民女遵旨。”

      -
      谢权听完经过,在书房踱了两步。

      “郑淑妃是周惟俭的试探。”他停下脚步,“如果你忍了,下次就是更大的动作。如果你闹大,他就说你仗太后之势欺凌宫妃。”

      “所以我没闹。”林薄韫说,“我只让太后定了新规矩——任何人不得随意投喂。这是为了保护太后凤体,名正言顺。”

      谢权点头:“应对得当。但周惟俭不会罢休。赏宠宴是个机会,也是个靶子。”

      “我知道。”林薄韫铺开一张纸,“我已经列出了宴会的风险点:食物安全、幼犬状态、突发惊吓、人为破坏……每个环节都有预案。”

      她指着其中一条:“最大的风险是幼犬突然失控。所以我选的六只幼犬,都是三代性格稳定的育种,且提前一个月做脱敏训练——锣鼓声、鞭炮声、人群拥挤,都模拟过了。”

      谢权看着那份详尽的预案,突然笑了:“林律师,你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合作的那个跨国并购案。你也是这样,把对方所有可能的反制手段都列出来,一一破解。”

      “那是我们唯一合作过的案子。”林薄韫也笑了,“吵了三天,最后在茶水间达成共识。”

      “因为我们都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只认证据和逻辑。”谢权坐下,开始抄写江南账册的关键数据,“赏宠宴那天,我会告假。周惟俭一定会在朝中发难,我需要在场。”

      “好。”林薄韫将预案折好,“你攻朝堂,我守后宫。”

      -
      五月初五,御花园。

      牡丹开得正盛,但命妇们的目光都落在园中那片特设的软垫区上。六只毛色鲜亮、体型匀称的幼犬戴着小巧的银项圈,安静地坐在林薄韫脚边。

      太后坐在上首,含笑看着。

      展示环节开始。林薄韫不介绍品种,不说血统,只演示“如何与犬正确互动”。

      “诸位请看,抚摸犬只时,应先伸手背让它嗅闻,而非直接摸头。”

      “喂食需用掌心平托,避免手指被误咬。”

      “幼犬兴奋时,可用玩具引导,而非强行按住。”

      每说一条,便有侍女配合演示。幼犬们令行禁止,乖巧得不可思议。

      兵部尚书夫人周王氏坐在前排,突然开口:“林姑娘训犬果然了得。只是不知,这些犬只如此驯顺,可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

      话中有话。

      林薄韫微笑:“回夫人,无他,唯耐心与科学而已。犬如孩童,知其习性,顺其天性,加以引导,自然温顺。”

      “科学?”周王氏挑眉,“这词倒是新鲜。”

      “便是格物致知之理。”林薄韫从容应对,“观察犬只行为,总结规律,因势利导。譬如这只,”她轻抚脚边一只黄犬,“它胆小,便不可骤然靠近,需先静坐,待它主动来寻。”

      正说着,园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有小太监匆匆跑来,在李嬷嬷耳边低语。

      李嬷嬷面色微变,走到太后身边禀报。

      太后面不改色:“让御林军拦住,别惊了宴。”

      周王氏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

      林薄韫心念电转——来了。

      果然,片刻后,一个御史台的绿袍官员硬闯进来,跪倒在地:“太后恕罪!臣有紧急朝务需禀——今日早朝,谢权谢大人当庭弹劾兵部尚书周大人贪腐渎职,周大人气急晕厥,现太医院已前往诊治!”

      满园哗然。

      命妇们面面相觑,周王氏猛地站起,又强自坐下,指甲掐进掌心。

      太后缓缓放下茶盏:“朝堂之事,自有皇帝处置。今日是哀家设宴,莫要搅扰。”

      “可、可谢大人呈上的证据中,提到漕粮与宫中用度有所牵连……”那御史硬着头皮说,“为证清白,恐需查验近日送入宫中的一应物项……”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六只幼犬身上。

      空气凝固了。

      林薄韫突然笑了。

      她蹲下身,抱起那只黄犬,走到御史面前:“大人是要查验这几只幼犬吗?请便。它们的血统记录、健康诊籍、每日食谱、训练日志,全部在册,可供随时调阅。”

      她抬起眼,声音清亮:“不过,大人可知查验御用之物,需何手续?按《大梁律·宫禁篇》,无圣旨或太后手谕,擅查御用,杖六十。大人今日,是带了圣旨,还是太后手谕?”

      御史脸色一白。

      林薄韫继续道:“再者,大人说漕粮与宫中用度牵连——是指这几只幼犬吃了漕粮吗?它们每日食谱,米是京郊皇庄特供,肉是内务府采买,每一笔皆有账可查。大人若怀疑,不妨现在就去内务府核对,看看可有半分漕粮流入?”

      她每说一句,御史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林薄韫将黄犬放回软垫,“谢大人弹劾周尚书,证据是否确凿,自有皇上与三法司裁断。大人不在朝堂参详案情,反倒跑到御花园来惊扰太后雅兴——不知这是御史的本分,还是受人指使?”

      “你、你血口喷人!”御史气急。

      “是不是血口喷人,大人心里清楚。”林薄韫转身向太后一礼,“太后,今日之事,恐已非单纯赏宠。为免再有闲杂人等惊扰,不若就此散宴?至于这几只幼犬——”

      她看向周王氏,微微一笑:“周夫人若仍不放心,民女可请太后恩准,将幼犬暂寄夫人府上三日,由夫人亲自查验。如何?”

      周王氏霍然起身:“不必了!”

      她向太后匆匆一礼:“臣妇家中忽有急事,先行告退。”

      周王氏一走,其他命妇也纷纷告辞。宴席草草收场。

      待人群散尽,太后才缓缓开口:“你今日,很好。”

      林薄韫垂首:“民女只是据理力争。”

      “据理力争……”太后重复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谢权在朝堂上,怕也是这般模样。你们俩,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站起身:“周惟俭气晕是真是假,且看明日。但他今日这步棋,走得太臭。”

      李嬷嬷搀扶着太后离去。

      林薄韫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御花园里,六只幼犬安静地围在她脚边。

      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知道,今日只是序幕。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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