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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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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毅烟遇见夏念怀，是在第三年的春天。
那时他已经完成了余萧想看的所有风景：武汉的樱花，青岛的海，香山的红叶，哈尔滨的冰雕。他带着余萧的照片走过大江南北，在每个风景最美的地方，都会轻声说：“你看，是不是很美？”
然后他会拍照，洗出来，贴在余萧的相册里。相册越来越厚，每一页都是风景，和一句写给余萧的话。
“今天在海边坐了三个小时，潮水来了又去，像在呼吸。我想你。”
“樱花比想象中还要美，风吹过时像粉色的雪。你会喜欢的。”
“山上很冷，但星空很亮。我找到了你说的那颗最亮的星，但我知道那不是你——你在更近的地方。”
旅行结束后，沈毅烟用部分保险金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工作室的名字叫“星海”——星屑入海时，光芒永不灭。
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是为社区设计一个公共花园。王阿姨牵的线，说这是余萧生前想做的事。沈毅烟接了，不收设计费。
就是在花园的施工现场，他第一次见到夏念怀。
那天阳光很好，沈毅烟正在检查植物布局，看见一个年轻女孩蹲在花圃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濒死的绣球花移栽到新盆里。她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这花还能活吗？”沈毅烟走过去问。
夏念怀抬起头，脸上沾了一点泥土，眼睛却很亮：“当然。只要还有一点生机，就不能放弃。”
那一刻，沈毅烟愣住了。他想起余萧说过类似的话：“如果那个人很重要，就算他送我一朵濒死的花，我也会尽力将它救活。”
“怎么了？”夏念怀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沈毅烟回过神，“只是想起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
“嗯，很重要。”
夏念怀没有追问，只是继续手上的工作。沈毅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手法很专业。
“你是园艺师？”
“对，社区请我来负责这个花园的植物养护。”夏念怀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我叫夏念怀，夏天的夏，怀念的念，怀抱的怀。”
“沈毅烟。”
“我知道，设计师。”夏念怀笑了，“王阿姨跟我提过你，说你是她很重要的人的朋友。”
这个描述让沈毅烟心里一暖。是的，他是余萧的朋友，爱人，是他很重要的人。
从那天起，他们因为花园项目经常见面。夏念怀是个开朗温柔的女孩，喜欢花，喜欢小动物，喜欢一切有生命力的事物。她从不刻意打听沈毅烟的过去，但能感觉到他心中有一个沉重的故事。
一次加班到很晚，夏念怀煮了咖啡递给沈毅烟：“累了就休息会儿，花园不是一天能建成的。”
“谢谢。”沈毅烟接过咖啡，看着窗外的星空，“今天星星很亮。”
“是啊。”夏念怀在他对面坐下，“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你信吗？”
沈毅烟沉默了一会儿：“不信。但愿意相信。”
“为什么？”
“因为如果相信，就会觉得爱的人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沈毅烟轻声说，“而且……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夏念怀没有问“他”是谁，只是说：“那今晚的星空里，一定有他在看你。”
花园建成的那天，社区办了简单的仪式。王阿姨在致辞时特别感谢了沈毅烟和夏念怀，说这个花园是爱的延续。
剪彩后，沈毅烟一个人在花园里走了走。花园中央有一个小鱼池，里面养着几尾红色金鱼。池边立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刻着：
“小鱼花园
纪念一个爱花的人
愿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温柔与坚韧”
那是沈毅烟设计的。他看着牌子，想象余萧如果看到这个花园会是什么表情——一定会笑吧，那种腼腆而温柔的笑。
“想他了？”夏念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毅烟没有否认：“嗯。”
“能跟我说说他吗？”夏念怀问，“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们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沈毅烟第一次对人完整地讲述了余萧的故事：他的童年，他的病，他们的相遇，最后的日子，以及那个关于星星和深海的约定。
讲完后，天已经黑了。花园里的景观灯亮起来，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们。
“谢谢你告诉我。”夏念怀轻声说，“他很幸运，能遇见你。”
“是我幸运。”沈毅烟说，“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那天之后，沈毅烟和夏念怀的关系近了一些。他们偶尔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夏念怀从不越界，只是安静地陪伴，给沈毅烟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时间慢慢流淌，转眼又是一年春天。沈毅烟的工作室渐渐有了名气，接了几个不错的项目。他开始重新社交，有了新的朋友，生活慢慢回到正轨。
但他从未忘记余萧。床头柜上仍然放着余萧的照片，钱包里仍然夹着那张写给他的纸条。每年余萧的生日和忌日，他都会去海边，撒一束花，说说话。
第三年的除夕夜，夏念怀邀请沈毅烟去她家吃年夜饭。她的父母都是温和的人，对沈毅烟很好，没有问任何让他难堪的问题。
晚饭后，他们到阳台上看烟花。和多年前与余萧一起看烟花的那个夜晚一样，夜空被照得如同白昼。
“真美。”夏念怀轻声说。
“嗯，很美。”沈毅烟看着烟花，想起余萧最后的话：“我死的时候，不要放哀乐，放烟花。”
“沈毅烟，”夏念怀突然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毅烟转过头看她。烟花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眼睛很亮，很清澈。
“你说。”
“我知道你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属于他，我尊重那个位置，也不会试图取代。”夏念怀认真地说，“但如果你愿意，我想在你心里，也占一个位置。不需要多大，只要能容下我就好。”
沈毅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夏念怀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夏念怀继续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想陪你走接下来的路。带着对他的爱，也带着对你的爱。”
烟花还在绽放，一朵接一朵。沈毅烟看着夏念怀真诚的眼睛，想起余萧信中的话：“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让你心动的人，不要因为觉得对不起我而退缩。”
他也想起自己对余萧的承诺：“我会好好生活，会向前走，会努力幸福。”
沉默了许久，沈毅烟轻声问：“你知道橘子糖的故事吗？”
夏念怀摇摇头。
“他吃药的时候总说苦，我就给他准备橘子糖。他说那是他专属的糖。”沈毅烟说，“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换一种糖。薄荷糖，或者牛奶糖，都可以。但橘子糖，要永远留给他。”
夏念怀的眼睛湿润了：“好。我选牛奶糖。”
“还有，每年他的生日和忌日，我要去海边看他。”
“我陪你去。”
“我可能永远无法像爱他那样爱另一个人。”
“没关系。”夏念怀握住他的手，“爱有很多种形式。你给我的，会是我们之间独有的爱，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
沈毅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夜空。最后一组烟花正在绽放，金色，银色，红色，蓝色，把整个天空装点得绚烂夺目。
他仿佛听见余萧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抬头看吧，沈毅烟。向前走。”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对夏念怀说：“好。我们试试。”
夏念怀笑了，眼泪滑落下来：“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毅烟也笑了，“谢谢你愿意爱这样的我。”
那晚之后，他们正式在一起了。关系进展得很慢，像春天的冰慢慢融化。沈毅烟仍然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的感情，夏念怀给予他最大的耐心和理解。
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电影院，看一部爱情片。黑暗中，沈毅烟的手放在扶手上，夏念怀轻轻碰了碰，然后握住。沈毅烟的手指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回握住她的手。
第一次接吻是在沈毅烟的公寓。夏念怀来给他送自己做的饼干，离开时在门口，沈毅烟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很轻，很快，像一个试探。
“下次可以吻这里。”夏念怀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脸红了，但眼神很勇敢。
沈毅烟笑了：“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毅烟心里的冰雪慢慢融化。他开始会在夏念怀生日时准备惊喜，会在她加班时去接她，会在下雨天提醒她带伞。这些小事很平常，但对沈毅烟来说，是重新学习爱一个人的过程。
夏念怀也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她知道沈毅烟不喜欢胡萝卜，就在做饭时仔细挑出来；知道他工作忙起来会忘记吃饭，就给他订外卖；知道他有时会情绪低落，就安静地陪着他，什么也不问。
他们也会谈起余萧。夏念怀从不避讳这个名字，甚至会主动问：“余萧喜欢什么花？”“你们常去哪里？”“他唱歌真的很好听吗？”
沈毅烟慢慢发现，谈论余萧不再那么痛苦了。回忆依然沉重，但不再尖锐。那些曾经的痛苦，被时间磨成了温润的珍珠，在记忆的深海里静静发光。
求婚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沈毅烟带夏念怀去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花园。夜晚的花园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声。
“念怀，”沈毅烟握着她的手，“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什么事？”
沈毅烟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铂金戒指。
“我知道我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我心里有伤，有过去，有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但我想和你共度余生，用我全部的心意，给你我能给的所有爱。”
他单膝跪地：“夏念怀，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和一个心里装着两份爱的人，共度余生吗？”
夏念怀的眼泪瞬间涌出。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余萧会同意吗？”
沈毅烟笑了：“他会。他会说：‘终于有人替我照顾你了。’”
“那好。”夏念怀伸出手，“我愿意。”
沈毅烟为她戴上戒指，然后站起身，轻轻吻了她。这个吻很温柔，很坚定，像承诺，像新生。
婚礼定在秋天。沈毅烟亲自设计了请柬——浅蓝色的卡片，上面印着一朵白色桔梗，那是余萧最喜欢的花。请柬内页写着：
“诚邀您参加
沈毅烟先生与夏念怀女士的婚礼
我们将在爱与祝福中
开启人生新篇章
也感谢所有在我们生命中
留下爱与光芒的人”
婚礼前夜，沈毅烟一个人去了海边。他带着一束蓝色绣球花，站在沙滩上，看着潮水一次次涌来又退去。
“小鱼，我明天要结婚了。”他轻声说，“她叫夏念怀，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会喜欢她的。”
海风吹过，带来咸湿的气息。沈毅烟把花束放进海里，看着它随着潮水漂向远方。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生活，现在我在履行承诺。”他继续说，“我会爱她，照顾她，和她共度余生。但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一个特别的位置，谁也取代不了。”
“谢谢你教会我爱，谢谢你给我勇气继续前行。”
“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你的笑容，你的歌声，你的一切。”
“现在，我要向前走了。像你希望的那样，抬头看，不回头。”
潮水声阵阵，像回应，像祝福。沈毅烟在海边站了很久，直到月亮升到中天，才转身离开。
婚礼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秋风送爽。沈毅烟穿着深蓝色西装，站在礼堂前，看着夏念怀穿着白色婚纱，在父亲的陪伴下缓缓走来。
她真美。笑容灿烂，眼睛明亮，像春天的阳光。
交换誓言时，沈毅烟说：“夏念怀，我承诺用余生爱你，珍惜你，陪伴你。我会带着过去的爱，给予你现在的爱，并和你一起创造未来的爱。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生命，完整我的人生。”
夏念怀说：“沈毅烟，我承诺接受你的全部——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我会和你一起珍藏记忆，珍惜当下，期待明天。谢谢你给我机会，爱你，并被你爱。”
他们交换戒指，然后接吻。掌声响起，花瓣洒落，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礼堂里投下斑斓的光影。
婚礼上有一个特别的环节。沈毅烟和夏念怀请王阿姨上台，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小鱼花园”的影像，还有社区里那些受过余萧帮助的人送来的祝福。
最后，屏幕变暗，出现一行字：
“感谢所有在我们生命中留下爱与光芒的人。
爱永不消逝，只是换了形式存在。
今天，我们带着两份爱，走向未来。”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有很多人擦着眼泪。
婚宴上，张谨行——余萧最好的朋友——找到了沈毅烟。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余萧生前托我保管的。”张谨行说，“他说如果你结婚了，就让我在婚礼上给你。”
沈毅烟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毅烟：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找到了新的幸福。恭喜你。
这张卡里有五万块钱，是我最后的一点积蓄。用它带你的新娘去度蜜月，去我没去过的地方，替我看看世界的美好。
不要有负担，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祝福。
要幸福，要好好爱她，要白头偕老。
但也要偶尔想起我，偶尔去看看海，偶尔抬头看星星。
我会一直在那里，为你高兴。
永远爱你的，
小鱼”
沈毅烟握紧信纸，看向夏念怀。夏念怀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沈毅烟把信递给她。夏念怀看完，眼睛红了：“我们去度蜜月吧，用这笔钱。去他没去过的地方，拍很多照片，然后烧给他看。”
“好。”沈毅烟点头。
婚礼结束后，沈毅烟和夏念怀站在礼堂门口送客。最后离开的是王阿姨，她拥抱了他们俩：“余萧会为你们高兴的，一定。”
“我们知道。”夏念怀说，“我们会幸福的。”
夜深了，新婚夫妇回到新房——那是沈毅烟原来的公寓，重新装修过，有了夏念怀的痕迹：她的书，她的画，她的盆栽。
床头柜上仍然放着余萧的照片，旁边多了他们的婚纱照。两张照片并排摆着，像时光的两端，被爱连接。
“累吗？”沈毅烟问。
“有点，但很开心。”夏念怀靠在他肩上，“沈毅烟，谢谢你选择我。”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毅烟搂住她，“谢谢你选择这样的我。”
他们静静相拥，听着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月光洒进房间，照在两帧照片上，照在并排的戒指上，照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爱有很多种形式：有的是熊熊烈火，燃烧殆尽；有的是涓涓细流，绵延不绝；有的是深海的星光，永恒不灭。
沈毅烟曾经拥有过烈火的爱情，炽热而短暂。现在，他拥有了流水的爱情，温柔而长久。
而深海里的星光，永远在那里，照亮黑暗，指引方向。
小鱼终于游向了更广阔的海，而岸上的人，带着星屑入海时的光芒，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继续行走在人间烟火中。
长夜漫漫，但爱永不孤独。
因为真正的爱，从不独占，从不消亡。
它只是不断转化，传递，延续。
像潮汐，来了又去，永不停息。
像星光，穿过亿万光年，终抵眼底。
像生命，一期一会，珍贵永恒。
而此刻，新婚燕尔，爱人在侧，未来可期。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在爱与失去之后，在痛苦与治愈之后，在告别与重逢之后。
爱，赢了时间，赢了死亡，赢了所有。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