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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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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城里的梧桐树抽出新芽时，沈毅烟开始清理余萧的遗物。
衣柜里的衣服还保持着原样，最常穿的那件浅蓝色毛衣挂在最外侧，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气息。沈毅烟取下来，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洗衣液的清香，那个熟悉的、混合着药味和花香的余萧的味道，已经消散殆尽了。
他按照余萧的意愿，把大部分衣服打包捐给了社区。只留下几件：那件蓝色毛衣，大学时穿过的白衬衫，还有他们一起买的同款围巾。
书柜是另一个难题。余萧爱看书，尤其喜欢植物图鉴和诗集。沈毅烟一本本翻过去，发现很多书页边都有铅笔做的标注——一朵花的素描，一句诗的摘抄，或是一两句随感。
在一本《海洋生物图鉴》的扉页，他看见余萧工整的字迹：
“给小鱼：
愿你能像深海鱼一样，在黑暗中自己发光。
生日快乐。
——沈毅烟 2020.5.20”
沈毅烟记得这个生日礼物。那是余萧确诊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他还没有生病，花店刚开张一年，眼睛里还有光。那天沈毅烟特意从上海赶回来，借口是“出差顺路”，其实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现在想来，也许那就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他把这本书和其他几本余萧最常看的书留下来，剩下的按照遗嘱捐给社区图书馆。打包的时候，从一本诗集里飘出一张便签，上面是余萧抄写的一首诗：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
我的样子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
为了你
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
因为你能唤出
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的傻气
我的弱点
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
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
便签背面有一行小字：“给沈毅烟——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沈毅烟握着这张便签，在书堆旁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时光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飞速流逝。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是王阿姨，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
“就知道你还没吃饭。”她走进来，看见满地的书和衣服，叹了口气，“慢慢来，不急。”
“嗯。”沈毅烟接过保温盒，“谢谢阿姨。”
“跟我客气什么。”王阿姨在沙发上坐下，“对了，社区想办一个余萧的纪念活动，就在花店里。想问问你的意见。”
沈毅烟愣了一下：“纪念活动？”
“对。那孩子帮了那么多人，大家都想纪念他。”王阿姨的眼睛有些湿润，“不是什么隆重的仪式，就是让大家聚一聚，说说他的故事，放放他喜欢的音乐。”
沈毅烟想起余萧信中的话：“不要墓地，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也许，这样的纪念活动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是悲伤的告别，而是温暖的回忆。
“好。”他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能来就好。”王阿姨拍拍他的手，“另外，能不能把余萧唱的那首歌给我们？我想在活动上放。”
沈毅烟犹豫了一下。那首歌是他和余萧最私密的记忆，他不想与太多人分享。但想到余萧帮助过那么多人，也许他们也值得听到他的声音。
“我考虑一下。”他说。
王阿姨理解地点点头：“不急，你慢慢想。”
送走王阿姨后，沈毅烟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饺子。他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余萧离开后，所有食物都失去了味道。
吃完饺子，他打开电脑，找到那个音频文件。戴上耳机，余萧的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余萧就在身边，轻声为他歌唱。
歌曲结束后，他打开录音软件，开始说话：
“大家好，我是沈毅烟。这首《走马》是余萧唱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现在，我想把它分享给你们，分享给所有爱他的人。
余萧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喜欢花，喜欢金鱼，喜欢在雨天听歌。他帮过很多人，却从不愿麻烦别人。他承受了太多苦难，却依然对世界怀有善意。
他教会了我很多——关于爱，关于失去，关于如何在黑暗中寻找光。
现在，他变成了光。变成了天上的星星，风中的花香，雨后的彩虹。
所以，请不要为他悲伤。请记住他的笑容，记住他的善良，记住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用力地活过，爱过。
就像他在歌里唱的：‘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现在，轮到我们抬头看了。
看春天的新芽，看夏日的繁花，看秋天的红叶，看冬日的初雪。
看这个他深爱过的世界，依然美好。
谢谢你们曾经爱过他。
也谢谢他，曾经存在过。”
录音结束了。沈毅烟保存文件，发给了王阿姨。几分钟后，王阿姨打来电话，声音哽咽：
“小沈，谢谢你。余萧会高兴的。”
“嗯，我知道。”
纪念活动定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沈毅烟提早去了花店，帮忙布置。王阿姨和几个社区志愿者已经把花店装饰得很温馨：白色的布幔，蓝色的气球，照片墙上贴满了余萧的照片——有他大学时的，有开店时的，有和客人的合影，还有几张沈毅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他笑着看向镜头，眼睛里满是温柔。
“这些照片是大家提供的。”王阿姨说，“你看，这么多人记得他。”
沈毅烟一张张看过去。有一张照片里，余萧正在教一个小女孩插花，神情专注；另一张里，他蹲在路边喂流浪猫，侧脸线条柔和；还有一张，是他在花店门口挂招牌的背影，那天阳光很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张是我拍的。”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指着那张喂猫的照片，“我女儿生病时，余老板每天送她一枝花，说能带来好运。后来孩子好了，他就教她插花，说能静心。”
“这张是我。”一个老太太指着另一张照片，“我老伴去世后，我天天来花店坐坐，余老板从不嫌我烦，还教我养花。他说，看着花开花落，就能明白生命有始有终。”
一个接一个的人走过来，分享他们和余萧的故事。沈毅烟安静地听着，这些他从未听过的细节，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余萧——不只是他的爱人，也是很多人的朋友、老师、安慰者。
下午三点，活动正式开始。小小的花店里挤满了人，站不下的就站在门外。王阿姨简单致辞后，放出了沈毅烟的录音。
余萧的歌声响起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那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唱着关于等待和勇敢的歌，在花店里回荡。接着是沈毅烟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歌声停止后，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响起了掌声。不是热烈的掌声，而是轻柔的、带着敬意的掌声。
“现在，我想请沈毅烟说几句话。”王阿姨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毅烟。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花店中央。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谢谢大家今天来到这里。”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余萧生前最怕麻烦别人，看到这么多人为了他聚在一起，他可能会不好意思，但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人群中传来轻轻的笑声。
“我和余萧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每一天都很珍贵。他教会了我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生命多么短暂，都要用力去爱，去给予，去发光。”
沈毅烟停顿了一下，看向照片墙上余萧的笑脸：
“余萧就像深海里的鱼，在黑暗中自己发光。现在，他游向了更广阔的大海，而我们这些留在岸上的人，要继续带着他给的光，照亮彼此的路。”
“所以，请不要为他悲伤太久。请记住他的好，然后，像他一样，对世界温柔，对他人善良，对自己诚实。”
“最后，我想替他谢谢大家——谢谢你们曾经爱过他，帮助过他，记住过他。”
“他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像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月，冬天的雪，一年又一年，永远都在。”
说完，沈毅烟深深鞠了一躬。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响亮，更长久。
活动结束后，人们陆续离开。有人留下卡片，有人留下鲜花，还有人留下信封——沈毅烟打开一看，里面是钱，还有字条：“这是余老板当年借给我的，他说不用还，但我想还给他爱的人。”
沈毅烟数了数，竟然有五千多块。他把钱交给王阿姨：“用这些钱在社区设立一个小基金吧，帮助有需要的人，就像余萧当年做的那样。”
“好。”王阿姨接过钱，眼睛又红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毅烟看向窗外。春天真的来了，街边的樱花树开始冒花苞，再过几天就会绽放。
“我想去旅行。”他说，“去看樱花，看海，看余萧想看却没能看到的风景。”
“好，应该去。”王阿姨拍拍他的肩，“余萧会跟着你一起去的。”
傍晚，沈毅烟最后一个离开花店。锁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满屋的花，满墙的照片，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上，温暖而明亮。
这里不再是一个悲伤的地方，而是一个充满爱和回忆的地方。就像余萧的生命，短暂却绚烂，像烟花，像樱花，像所有美好而短暂的事物。
回到家，沈毅烟开始整理行李。他带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余萧的照片，那本《海洋生物图鉴》，还有那个装着信和U盘的信封。
第一站，他要去武汉看樱花。余萧说过想看樱花，但从来没去过。
订好车票后，他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他有一个想法，想记录下来。
“致余萧：
今天很多人来纪念你。我才知道，你曾经帮助过那么多人，给那么多人带来过温暖。你真了不起。
王阿姨说，你会跟着我一起去旅行。我想是的。你会变成我背包里的重量，变成我眼中的风景，变成我呼吸的空气。
明天我就出发了。第一站是武汉，你一直想看的樱花。
我会替你多看看这个世界，多爱这个世界。
然后，等你变成星星，变成风，变成雨，再回来告诉我，这一切是否值得。
我会等你的。
永远。
沈毅烟”
写完后，他把这张纸折好，放进钱包夹层，紧贴着余萧的照片。
那天晚上，沈毅烟睡得很早。他梦见了余萧，梦里的余萧很健康，站在樱花树下，对他笑。风吹过，樱花如雨般飘落，落在他们肩上，头上，像一场粉色的雪。
“好看吗？”余萧问。
“好看。”沈毅烟回答。
“那你替我多看看。”
“我会的。”
醒来时，天还没亮。沈毅烟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鸟鸣，感受着晨光一点点照亮房间。
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旅程开始了。
小鱼游向了大海，而留在岸上的人，要继续前行，带着爱，带着回忆，带着对重逢的期待。
因为爱从不因死亡而终结。
它只是换了形式，继续存在。
在每一次花开，每一次潮起，每一次抬头看星的夜晚。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