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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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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昏暗。
火焰微微跳动，将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瞬收紧，像一口无声的呼吸。
白砚合上了手中的医书。
书页合拢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进来。”
门被推开。
来人身形狼狈，衣角沾着血与尘，跪下时膝盖重重撞在地上，却像是早已感觉不到疼。
“公子。”
声音沙哑，“这一次……还是失败了。”
白砚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抬手，拨了拨灯芯，让火光稳住。
“说。”
“人……回不来。”那人低声道，“原定的三路，只回来了一路。剩下的——”
他顿了一下。
“要么失联，要么……走不出。”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伤得重的呢？”白砚问。
“已经安排静默。”那人咬牙，“若强行回京，只会牵出更多人。”
白砚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早已预料。
他闭上眼，指尖在桌面轻轻按了一下，又松开。
“找东西的事，先放一放。”
这句话一出，屋内的空气仿佛骤然绷紧。
来人猛地抬头，声音几乎失控：“公子！那件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它——”
“我知道。”白砚打断他。
声音不重，却不容置疑。
“时间不多了。”那人急切地说道，“再拖下去，所有人都会——”
“够了。”
白砚睁开眼。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影下显得异常冷静。
“你以为，我不知道时间不多？”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窗外夜色沉沉，没有月光，像是一口无底的井。
“派回京城的人，一半无声无息。”他语气平稳，“另一半，活着，却已经不能再走第二步。”
他转身，看向屋中跪着的人。
“再继续，只会把剩下的人，也送进去。”
来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做这种事。”白砚缓缓道。
“公子……”那人声音发颤，“那我们这些年——”
“不是白费。”
白砚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疲惫。
“是我算错了。”
他抬手，示意对方起身。
“回去传话。”他说，“所有与京城相关的线，全部静默。”
“活下来的，不要再联系我。”
“能走的，走。”
“不能走的，藏好。”
来人浑身一震。
“那公子你——”
白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继续说道：
“接下来，处理旧部。”
这一次，来人反而沉默了。
旧部。
那是一群消失了很多年的人。
当年有人跟随，有人逃散，有人隐姓埋名成了商贾、医者、甚至……普通百姓。
“突然召集，他们未必愿意。”来人低声道。
“我知道。”白砚点头。
“所以，只问。”
“不要强迫。”
“不要许诺。”
“把真相告诉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我只要十分之一。”
来人猛地抬头。
“公子，这太少了。”
白砚却笑了一下。
那笑意极淡，几乎不存在。
“够了。”
“人多，只会死得更快。”
他转身回到桌前，重新坐下。
“我只想用最小的牺牲，换一个结果。”
“若能成，我对得起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灯火映在他半张脸上，明暗分明。
“若不能成。”
他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我一个人去谢罪。”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
来人喉头发紧，最终重重叩首。
“属下……明白。”
门再次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油灯轻微的噼啪声。
白砚坐了很久。
久到灯芯开始发黑。
他伸手，将火焰调小。
黑暗慢慢吞噬房间。
像是他早已习惯的状态。
他没有后悔。
只是清楚地知道——
这条路，已经走到必须开始舍弃的时候了。
不是舍弃目标。
是舍弃人数。
而他自己，早已不在“可被保留”的名单里。
灯火将尽。
白砚却没有起身。
他靠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医书的封角，那是他翻过无数遍的一本书，书页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是那个变数。
不是后来。
是从一开始。
这些年，他并非一直活在不甘里。
恰恰相反，在边关的那八年里，他曾一度放下了很多东西。
放下了身份，放下了名字，甚至放下了仇恨。
他想过——
就这样吧。
教她，护她，看她长大。
等她有了自己的路，他便退到她永远看不见的地方。
那样的日子，他其实是愿意的。
甚至……心甘情愿。
可正是那份愿意，让他开始恐慌。
当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那已经不是“师徒之情”，
当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竟然不只是陪伴，而是靠近、占有、未来——
他慌了。
那种慌，不是因为情感本身。
而是因为——
他给不起。
于是他的第一反应，是逃。
不是权谋，不是算计。
只是一个男人，在意识到自己爱得太深之后，本能的斩断。
他告诉自己：
只要不再见，只要离开，一切就会停下。
可他错了。
那一次，他豁出所有，强行推进那件事。
结果是重伤，是死局，是再一次的失败。
也是在那之后，他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他想要的东西，太渺茫了。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未来、随时可能死去的人，
怎么能许诺她一条路？
他不能让她等。
不能让她陷进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未来。
所以他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爱，并没有因此减轻。
恰恰相反。
越是压下去，越是疯长。
像是被捂住口鼻的人，在黑暗里一次次试图呼吸。
他已经快要窒息了。
也正是在那种窒息里，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了结束这种不人不鬼的活法。
他重新召集旧部，不是因为看见了希望。
而是因为他终于承认了一件事：
他不能再躲了。
哪怕这一次，仍然没有结果。
哪怕走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哪怕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至少——
她不会因为“他逃了”，而心痛。
至少，她只会以为：
那个人，
只是走丢了。
而不是，
选择了不要她。
白砚缓缓闭上眼。
油灯彻底熄灭。
黑暗中，他低声开口，像是在对谁道歉，又像是在告别：
“这一次，
我不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