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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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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颤抖着手，身体摇晃着向前倾，何遇琛下意识的想扶，手掌却径直穿过她那件黑色羊绒大衣。
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刺鼻，监测仪的滴答声规律得令人窒息。母亲最终被父亲搀扶住，站到一个病床前。
病床上是一具被各种管线缠绕的身体——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胸口随着呼吸机设定的节奏微微起伏。一个活着的死人。
是何遇琛。
他死了。
他死了？
“遇琛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父亲的声音沙哑，手臂紧紧搂着母亲的肩膀，但何遇琛看见了他眼角深刻的皱纹里藏着的水光。
“爸……”
何遇琛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种感觉诡异得超乎想象——他的意识清晰如昨，却失去了与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联系。
他在病房里停留了不知多久，看着护士进来记录数据，看着医生轻声细语地向父母解释病情，看着母亲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那具身体的手背。
最终，他还是转身穿过墙壁，离开了医院。
去程恕家吧，他想——
程恕，他的男朋友。
最初遇见他时，他正在路边乞讨。当然，他脑子里没有什么乞讨的概念。何遇琛问他为什么乞讨，小可怜只说，有人要他在这里拿碗接钱。
何遇琛把他带回了家，陈恕没有学历，也不肯出去工作，好在他对画画还有一些天赋，总算能接一些零散的插画维生，他的性格孤僻得近乎怪异，但对何遇琛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烈。
何遇琛很快沦陷了。
这个小傻子，生了一张无辜的脸，却总是说一些冷漠的话。
何遇琛是家中独生子，从小就成绩优异，家风严谨，父母如何能同意陈恕的存在呢？
何遇琛左想右想，便在家外面给程恕租了房子，第一次表白，第一次……
晚上，何遇琛抱着程恕，喘息着发问。
“爱哥吗？”
程恕毫不犹豫的回答：“爱。”
可是何遇琛却长叹一声，身体的冷漠哪能骗了人呢？
“如果我死了，他大概难过一阵子，就会把我忘了吧。”何遇琛曾这样悲观又现实地想过，没想到一语成谶。
程恕住在城东一栋老旧公寓的四楼，何遇琛轻易穿过了紧闭的房门。屋内比他记忆中更加凌乱，画稿散落一地，吃剩的外卖盒子堆在门边，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何遇琛环顾四周，心里泛起一阵苦涩。程恕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他们在一起这几年，家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何遇琛一手包办。就连这个出租屋，也是何遇琛出事前帮程恕租下的，本想作为他的临时画室，没想到现在成了程恕唯一的容身之所。
“我走了，你可怎么办？”何遇琛无声地叹息，飘到沙发前，看着上面堆放的程恕的衣物。
何遇琛正陷入回忆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程恕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短短几天，他看起来更瘦了，宽大的毛衣松垮地挂在身上，眼下的乌青明显得刺眼。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程恕放下塑料袋，抬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何遇琛所在的位置。
“遇琛哥。”
那一瞬间，何遇琛以为自己是幻听。但程恕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
何遇琛呆立当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程恕慢慢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何遇琛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穿过自己虚无的身体，一种奇特的暖意从程恕的拥抱中传来。
“你身上好温暖，虽然有点死了。”程恕把脸埋在何遇琛胸口，声音闷闷的，“但是没关系，有的人还活着，但是身上冷冰冰的。”
“——比如说你吗？”
何遇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念头，他一直觉得程恕就是那种冷漠的人，对世间万物都缺乏热情，包括对他这个丈夫。
“是的。”程恕抬起头，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何遇琛震惊得几乎要失去形态。刚才那句话他根本没有说出口！
“你...你能听见我？”何遇琛尝试发声，这次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恕松开怀抱，歪头看着他：“能啊。你一直在这里吗？我去医院看了你好几次，都没找到你。”
“我...我刚来。”何遇琛仍处于震惊中，“你怎么能看见我？还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程恕眨了眨眼，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因为我爱你。”
这解释让何遇琛更加困惑。在一起四年，他从未发现程恕有任何通灵能力。但转念一想，程恕本来就异于常人，对社交线索迟钝，却偶尔会说出一些精准得可怕的直觉判断。
“所以我是真的死了？”何遇琛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那医院里那个...”
“你的身体还活着，灵魂跑出来了。”程恕说着，走向厨房，拿出一个玻璃杯接水，“要喝水吗？”
“我看起来像是能喝水的样子吗？”何遇琛无奈地问。
程恕顿了顿，把水杯放下：“哦，对。”他的反应平淡得仿佛何遇琛只是出差回家，而不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半晌，程恕突然反应过来般，“你可以闻一下，试试。”
何遇琛：“……”
接下来的两天，何遇琛以这种奇特的状态留在了程恕身边。他很快发现，程恕不仅能看到他，还能在某种程度上触碰到他——虽然那种触感更像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暖，而非真实的肢体接触。
更让何遇琛意外的是程恕对他父母的上心。
程恕带着何母喜欢的花，耐心听何父反复讲述何遇琛童年的事。他会留下来吃晚饭，安静地听两位老人倾诉悲伤，然后在何遇琛的指导下，帮忙叫人修理家里各种小故障——漏水的水龙头，接触不良的插座，卡顿的电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何父有一次惊讶地问，因为程恕一向对家务一窍不通。
程恕听到了飘在空中的何遇琛的小抄，然后淡定对何父说：“遇琛哥教过我。”
一天晚上，程恕从何家回来后，何遇琛让他打开书房最底层抽屉的暗格。里面是何遇琛藏的私房钱——不多，五万现金，还有一张存有四十万的银行卡。
“老公的私房钱，密码是你生日。”何遇琛捏捏程恕的脸：“别老点外卖了。”
程恕抱着那沓现金，沉默了很久，久到何遇琛以为他睡着了。
何遇琛满眼心疼，他当然没看见，程恕错过头，眼神闪过的一丝复杂：“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