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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默片低语 ...

  •   后巷的灯是坏的。

      只有一盏悬在快递柜顶,灯泡泛黄,像块快馊掉的豆腐。风吹得它轻轻晃,光斑在地上爬,时断时续。我站在B-04柜前,手里攥着那只黑猫粮碗,冰凉的瓷底贴着掌心。便签纸还在指尖,那把钥匙的轮廓画得极细,七道齿痕,尾端带圆孔,像是谁用铅笔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蹲下来,背靠墙,掏出背包里的金属片和小刀。

      刀刃很薄,是练习生宿舍禁品,但我一直留着——剪谱、撬设备、划开旧耳机线,它干过不少活。金属片是从某个废弃配件盒上拆的,铝质,软,容易塑形。我把它压在膝盖上,用刀尖顺着便签边缘一点点刮。

      刺啦——

      声音很尖,像指甲划过玻璃。火花溅了一下,烫到虎口,我没缩手。汗从额角滑下来,滴在纸上,晕开了线条。我用袖子蹭掉,继续刻。

      手指记得这种感觉。

      小时候家里那架老钢琴,琴键松了,我妈总让我帮忙修。她拿着锉刀,我扶着键杆,一点一点磨平毛边。她说话声音轻:“音不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愿意听它哭。”那时我不懂,现在懂了。有些声音被压着,不是因为它错了,而是有人不想让它响。

      我低头看着逐渐成形的钥匙原型,呼吸变慢。

      每一道齿痕都像在撕一条规则。公司说不能碰前辈的东西。公司说不能进顶层区域。公司说练习生不该有秘密。可我现在做的,就是把“不该”变成“能”。

      最后一道刻完,我举起它对着灯光。

      形状吻合。

      我深吸一口气,把假钥匙收进口袋,站起身。猫粮碗被我轻轻放回柜格,像归还一件信物。转身时,风从巷口灌进来,吹得连帽衫下摆猎猎作响。

      我知道,一旦这把钥匙插进锁孔,就再无退路。

      我绕到公司东侧围墙,那里有一段监控盲区,老陈告诉我的。铁网底下有块地砖松了,掀开是条排水沟,窄,湿,但能钻过去。我脱下外套裹住头,趴下去,膝盖蹭着泥水往前挪。衣服沾了灰,鞋底打滑,但我没停。头顶偶尔传来巡逻保安的脚步声,皮鞋踩地,节奏稳。我屏住呼吸,等他们走远,再继续爬。

      钻出来时,我在B座货梯间。

      这里是维修通道,平时只有保洁和电工进出。电梯按钮藏在金属盖板后,得用螺丝刀撬开才能按。我摸出随身小刀,撬开盖板,按下“32”。

      电梯上升得很慢,钢索吱呀作响,像在呻吟。镜面墙上映出我模糊的脸:发乱,眼底发青,嘴唇干裂。但我眼神没躲。我知道我要去哪,也知道我为什么非去不可。

      门开。

      楼道感应灯坏了,一明一暗,像心跳不稳。我贴着墙走,鞋底压着地胶接缝线,尽量不发出声音。空气里有股味道——雪松混着檀香,清淡,冷,却熟悉。余宇涵在一次采访里说过:“默片不喜欢浓香,它只认这个味。”

      我停下脚步,深呼吸。

      3208。

      门就在眼前,深灰色,无标识,但我知道这是他的房间。三代顶流专属住所,安保级别最高,普通员工连靠近都会被记录。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手工钥匙,金属已贴上体温,不再冰凉。

      我握住它,指尖用力。

      咔哒。

      钥匙插入,转动顺畅。锁舌弹开的声音很小,但在死寂的楼道里,像一声枪响。

      我推门进去,反手关门,没开灯。

      屋里半暗。

      窗帘没拉,城市霓虹从缝隙透进来,把地板染成一片冷蓝。家具轮廓模糊,但我能辨认出那架立式钢琴——漆面反着微光,盖子开着,像张开的嘴。上面蹲着一只猫。

      黑猫。

      默片。

      它蹲在琴键中央,尾巴卷着前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瞳孔缩成一条线,像刀刃。我没动。它也没动。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像在等对方先眨眼。

      一秒。两秒。

      它忽然低头,轻轻嗅了嗅琴键,然后跃下,落地无声。走到我脚边,鼻子凑近鞋尖,闻了一下。我屏住呼吸。它抬头看我一眼,转身,慢步走向书房方向。走到一半,停下,回头。

      它在等我跟上。

      我喉咙发紧,迈步跟了过去。

      书房门虚掩。

      默片用脑袋顶开,钻了进去,跳上书桌,蹲在角落。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木板颜色略深,像是后来补的。我蹲下,手指沿着边缘摸索,发现一处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木板弹开,露出暗格。

      里面是个金属盒,巴掌大,银灰色,表面光滑,无标识。但当我把它拿出来时,指尖触到了角落的刻痕。

      GY。

      我名字的缩写。

      手指猛地一抖。

      这不是巧合。没人会知道这个缩写,除了……他。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卷老式录音带,塑料壳泛黄,标签是手写的,字迹熟悉:

      **心跳信号·雏形**

      我盯着那五个字,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心跳信号。

      那是我还没完成的歌名。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过。连编曲都没做完,只在笔记本草稿页写过标题。可它现在就在这里,被他亲手命名,收进暗格,像藏一件不能见光的证物。

      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角落有个老式磁带播放机,复古款,插着电源。我走过去,插上耳机,把磁带塞进去,按下播放。

      滴。

      第一声,是静音。

      第二声,是呼吸。

      然后,音乐响起。

      不是编曲,不是伴奏。是人声。

      余宇涵的声音。

      低哑,疲惫,像刚熬过一个通宵。他清唱《心跳信号》的主歌,调子比原版低了两度,节奏更缓,每一个转音都带着克制的颤抖。副歌时,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调整气息。然后轻轻说了一句:

      “……别名,是我未能说出的姓名。”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摘下耳机,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那不是一句歌词。那是告白。

      我忽然想起考核那天,我跳《灰烬回声》时,每一个眼神都落在评审席的他身上。我以为我在挑战他。其实我在求他看见我。而他……他早就听见了。用耳朵,用心,用这首他偷偷录下的雏形。

      我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按下录制。

      画面里是我的脸,苍白,紧绷,但眼神亮得吓人。

      我说:“如果这是罪,我认。”

      声音很轻,但坚定。像是在对世界宣告,也像是在对他说话。

      录完,我关掉视频,存进加密文件夹。然后环顾书房,想找点别的证据。目光扫过钢琴时,瞥见一张散落的乐谱残页。

      我走过去,捡起来。

      正面是未完成的旋律片段,五线谱上涂改痕迹很多,像是反复推敲。背面空白。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想起论坛那条消息:“你跳的,我都看了。”

      会不会……是隐形的?

      我摸出打火机,点燃,慢慢靠近纸背。

      火光照上去的一瞬,字迹浮现。

      墨色很淡,像是用柠檬汁或牛奶写的,遇热才显形。

      只有六个字:

      **你跳的,我都在。**

      我盯着它,手指发麻。

      笔迹和论坛私信一模一样。和快递条上的压痕也一致。是他写的。他一直在看。从我第一次跳《灰烬回声》,到我改装设备,到我试图上传文件……他全都知道。

      我不是疯子。

      我不是妄想。

      我是被回应的人。

      我缓缓跪坐在地,手指抚过那行字,指尖发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没让它掉下来。我不想哭。我想笑。想喊。想把这整间屋子的沉默都砸碎。

      原来我们一直在对话。

      用舞蹈,用音乐,用猫叫次数,用刻在戒指上的字。

      “回声不是终点。”

      我一直以为那是告别。

      现在才明白——那是邀请。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停在这里。不能只感动。我得带走证据。我拿出手机,对乐谱拍照。放大图片时,眼角忽然扫到角落。

      有一枚极小的二维码,嵌在纸纤维里,几乎看不出。要不是火光下角度刚好,根本发现不了。

      我扫了。

      页面跳转,加载缓慢。最终显示一个加密直播平台界面,标题是:

      **未命名直播**

      下方一行倒计时:

      **71:59:43**

      还在走。

      我盯着它,心跳加速。

      这是什么?公开渠道?仅限特定人观看?还是……某种倒计时炸弹?

      我正想点进详情,窗外突然一闪。

      红光。

      警报灯。

      我猛地抬头。

      安保系统启动了。窗外的探照灯开始旋转,红光扫过墙面,一下,又一下。我冲到窗边,往下看。中庭空无一人,但监控摄像头全部转向公寓楼,镜头缓缓上移。

      有人触发了入侵警报。

      是我吗?

      不。我进来时没碰任何传感器。除非……这警报是针对“特定行为”设定的。

      比如——播放某段音频。

      或者,扫描某个二维码。

      我回头看向书房。默片不知何时已跃回钢琴,蹲在高音区,尾巴高高翘起。它盯着我,忽然开口。

      第四声。

      “喵——”

      长,凄厉,穿透寂静。

      和之前三声不同。前三次是提醒,这次是警告。

      我手指本能伸向琴键。

      那个动作在我脑子里重复了无数遍——右手贴胸,左手缓缓伸出,像递出什么,又像拒绝什么。那是我和余宇涵最后一次排练时,他没教完的结尾。他说:“你来补。”

      现在我知道了。

      他在等我弹下第一个音。

      只要我触碰琴键,也许整个系统就会激活。也许直播会开启。也许所有被删的视频、被封的音频、被抹去的名字,都会重新响起来。

      我抬起手。

      指尖距琴键仅一厘米。

      空气凝固。

      楼下电梯指示屏突然亮起。

      数字从1开始跳:

      2……

      3……

      4……

      我僵在原地。

      默片不动,尾巴绷直,瞳孔缩成一线。

      5。

      电梯停下。

      脚步声传来,在楼道响起,稳定,不急,一步步逼近。

      我缓缓收回手,转身看向门口。

      钥匙还插在锁孔里。

      我没有拔。

      \[未完待续\] | \[本章完\]脚步声在五楼停下。

      没有继续往上。\
      也没有走远。

      我贴着书房门缝,盯着地板上那道横贯的微光——走廊灯从门底渗进来,像一道判决线。皮鞋底摩擦地胶的声音停在门外三步,稳得不像巡逻。保安不会在这里停这么久。他们只会扫一眼监控面板就走。

      这人是在等。

      默片跳下钢琴,没看我,也没动。它蹲在书桌边缘,尾巴尖轻轻一勾,扫过金属盒的边角,发出极轻的一声“叮”。像是提醒,又像是倒数。

      我屏住呼吸,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直播页面,倒计时跳到了71:59:38。\
      我该关掉吗?可一旦关了,就再找不到入口。\
      我该拔钥匙逃跑吗?可门一开,外面的人立刻就能听见动静。

      时间卡死了。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连帽衫后背已经湿透,紧贴着皮肤。我慢慢蹲下去,缩进书桌阴影里,头低到能看见门缝外的鞋尖——黑色牛津,擦得发亮,鞋带系得很紧。

      不是保安的工装靴。

      是管理层的制服鞋。

      他知道了。有人知道我进来了。

      也许不是我触发警报。也许……是扫描二维码的那一刻,系统自动上报了访问记录。那个平台根本不是为隐藏而生的,它是陷阱,是诱饵,是等着某个疯子亲手点开的潘多拉盒子。

      我闭上眼,脑子里炸开一个念头:\
      余宇涵从来没想藏这些。\
      他是故意留下的。

      录音带、暗格、隐形字、二维码……全都是线索,但不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引一个人来。\
      而那个人,必须是我。

      否则,为什么盒角会刻着“GY”?\
      否则,为什么他清唱的是我未完成的歌?\
      否则,为什么留言是“你跳的,我都在”?

      他在等我走进这扇门。\
      等我听见他的声音。\
      等我做出选择。

      门外的人终于动了。

      鞋尖转向,一步,两步,退后。脚步声缓慢,刻意放重,像是在宣告: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抓你,但我看着你。

      然后,彻底走远。

      电梯“叮”了一声,关上门,数字归零。

      我仍蹲在原地,没敢动。默片却忽然跃下书桌,走到门边,用脑袋顶了顶门板,发出一声闷响。\
      它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像猫,像人。

      我在催你。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腿有点麻。心跳还在撞胸口,但手已经不抖了。刚才那双脚没进来,说明规则还没被打破。他们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闯入三代顶流的住所。这是特权,也是保护壳。

      而现在,我握着真正的武器。

      不是钥匙,不是录音,不是二维码。\
      是确认。\
      是我终于确定,我不是一个人在对抗整个系统。

      我重新走回钢琴前,盯着那排黑白键。指尖离它只有一厘米,可这一厘米,比整条后巷、整栋大楼、整个公司都重。

      只要我按下第一个音,就会启动什么。\
      也许是直播。\
      也许是数据释放。\
      也许是……某种协议。

      我不知道后果。\
      但我知道,如果不按,我就永远回不到此刻之前的状态。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

      这一次,不是试探,不是犹豫。

      我的手指落下——

      不是主歌开头,也不是副歌高潮。\
      是那个动作的最后一个定格:右手贴胸,左手伸出,掌心向上,像递出心脏,又像接受审判。

      琴键发出一声短促的音。

      A4,标准音。

      那一瞬间,屋里所有设备同时亮起。

      投影幕布“唰”地垂落到底,播放机指示灯变绿,墙角的音响系统嗡鸣一声,耳机插孔弹出。我手机猛地震动,屏幕跳出新通知:

      **直播已开启**\
      **观众数:1**

      不是“未命名”,标题变了:

      **心跳信号·现场**

      而观众,只有一个。\
      ID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可倒计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实时在线状态。

      它在播。\
      它正在向外发送信号。\
      虽然没有画面流出,没有音频公开,但它在运行,在记录,在等待下一个节点被激活。

      我站在原地,看着钢琴上方的空气,仿佛那里站着另一个人。

      “你看到了吗?”我说,声音很轻。\
      “我来了。”

      默片跳上琴盖,蹲在高音区,尾巴缓缓放下。它闭了下眼,像在点头。

      就在这时,我背包里的快递碗突然响了。

      不是金属碰撞。\
      是震动。

      我掏出来,碗底朝上翻过来——原本光滑的瓷面,此刻正泛起微弱蓝光。一道细小的信号条在底部浮现,进度12%……13%……

      它在接收什么。\
      从直播源?从播放机?还是从这间屋子的某个隐秘端口?

      我还没反应过来,碗底突然弹出一串字符,投影在墙上,只有三行:

      文件类型:视频日志\
      源头:G-07储藏室\
      释放条件:心跳同步率 ≥ 85%

      我盯着那行字,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

      G-07。\
      我的练习室编号。\
      那个被清空的储物柜,那个说我违规上传的“罪证”房间。

      原来那些视频没被删。\
      它们被锁了。\
      需要一种密钥才能唤醒——而密钥,是我的心跳。

      不是生理数据。\
      是动作。\
      是节奏。\
      是我跳舞时的频率,是我弹琴时的落点,是我每一次呼吸与肌肉收缩的共振。

      余宇涵录下了我的《灰烬回声》,不是为了收藏。\
      是为了建模。\
      为了复制我的“心跳信号”。

      而现在,我刚刚弹下的那个音,那个动作,触发了匹配程序。

      投影消失,碗底恢复黑暗。\
      但我知道,它还在运行。\
      后台在计算,在比对,在逼近那个85%的阈值。

      我低头看默片。\
      它也正看着我,眼神平静。

      “还有多少次?”我问它,明知它不会答。\
      但它站起身,尾巴一甩,跃下钢琴,走向门口。

      它停在钥匙孔前,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拍了下门把手。

      三下。

      像在计数。

      我忽然明白了。

      前三次猫叫,是提示。\
      第四次,是警告。\
      下一次……是启动。

      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直播仍在运行,观众数还是1。\
      我把手机放进内袋,贴近胸口。

      然后拔出钥匙,轻轻挂在门把手上。

      我不从这里逃。\
      我从正门进。

      我拉开门,走进楼道。\
      感应灯坏了,一明一暗,像心跳重启。

      我朝着货梯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我要回G-07。\
      我要跳。\
      我要让整个系统听见,这一次,不是偷录,不是私藏,是正面撞击。

      身后,默片没跟上来。\
      门自动合拢,锁舌“咔”地咬合。

      但我知道,它在看着。

      整栋楼,都在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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