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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后宫不得干政 ...

  •   皇帝赐下的那些“晦涩典籍”,让萧珩安静了好几天。

      他特意叫了长乐宫的小太监来问话,得知萧珩整日埋首书堆,对着那些虫蛀的孤本、模糊的拓片写写画画,饭都顾不上吃。

      皇帝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总算顺下去了些许。

      哼,果然还是这招管用。

      他甚至在批阅奏折的间隙,不无恶意地脑补:萧珩对着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愁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书撕了的模样。

      想着想着,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然而,皇帝陛下显然低估了萧珩的“学霸属性”,以及她对冷门知识那近乎偏执的好奇心。

      一个午后,皇帝刚处理完南方水患的奏折,正想靠在椅背上歇会儿,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果然,下一刻,小太监的通传声带着点颤抖响起来:“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皇帝冷哼一声,心道:来了来了,肯定是来诉苦的,或者想变着法讨饶,不想看那些书了。

      他板起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十足:“宣。”

      萧珩抱着几卷书,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还是一贯的浅绿色的宫装,素净得很,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支白玉簪,脸上带着点熬夜后的倦意,眼神却亮得惊人。

      “皇上。”她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半点没有求饶的意思,直奔主题,“您赏的那些典籍,实在太有趣了!尤其是这几卷前朝孤本和凉州出土的残碑拓文,里面有好几处疑难,臣妾苦思了数日,还是想不通,特来向皇上请教。”

      皇帝:“……?”

      请教?向他?

      就那些他特意挑出来刁难她的东西?

      他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不耻上问”中回过神,萧珩已经走到御案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书卷铺开。

      “皇上您看这儿,”萧珩点在拓片上一处几乎看不清的篆文上,眼睛亮晶晶的,“这碑文的纪年特别模糊,但里面提到了‘河湟’‘金城’这些地方,还有‘羌戎宾服’的事迹,臣妾推断应该是宣帝到元帝年间的。可您再看这儿,”

      她又指向旁边一行更残缺的文字,“这‘丙寅’两个字后面,记载的‘荧惑守心,客犯紫微’的星象,臣妾查了《史记·天官书》和《汉书·五行志》,对应年份根本对不上。臣妾疑心,要么是碑文记载错了,要么这‘丙寅’不是咱们的年号,是羌戎那边失传的纪年法?皇上您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皇帝:“……”

      他盯着拓片上那鬼画符似的字,无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仰了仰,仿佛离那拓片远一点,就能离这令人头疼的问题远一点。

      什么“丙寅”?什么“荧惑守心”?

      那些字分开看,他勉强认得几个;合在一起,再配上萧珩嘴里蹦出来的那些陌生词汇,他只觉得头晕眼花。

      他能有什么高见?他连这碑文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只想把这堆破纸,连同眼前这个女人,一起扔出御书房!

      可帝王的尊严,让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他故作深沉地扫了一眼拓片,含糊其辞道:“嗯……这碑文年代久远,字迹漫漶,考证起来确实不容易。爱妃既然感兴趣,不妨多找些相关典籍,相互印证。”

      他试图把皮球踢回去,潜台词是:你自己慢慢研究,别来烦朕。

      萧珩却完全没get到他的“婉拒”,眼睛更亮了,仿佛找到了知音:“皇上说得太对了!臣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臣妾又翻了《后汉书·西羌传》和《晋书·载记》,发现里面关于羌人早期首领的世系和纪年,跟这碑文对不上的地方更多。尤其是‘发羌’这一部,他们的迁徙路线,跟碑文里说的‘逾积石’好像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她凑近了些,语气诚恳得不行:“臣妾斗胆猜,这碑可能不是汉廷立的,是当时归附的羌人豪帅,学着咱们的样子刻的,所以纪年和记事都杂糅了他们自己的传说,才会前后矛盾。皇上您觉得,臣妾这个推测靠谱吗?”

      皇帝:“……”

      发羌?积石?那又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连“羌戎”具体指哪些部族都只有个模糊印象,更别提什么豪帅、纪年、迁徙路线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余光瞥见旁边侍立的王怀安,正死死低着头,肩膀却可疑地微微耸动——这老奴才,肯定是在憋笑!

      “咳!”皇帝重重咳了一声,试图挽回点颜面,“这等琐碎考据,问乐坊博士去!”

      他又一次试图把麻烦推给别人。

      萧珩却蹙起眉,认真反驳:“乐坊的博士只会演奏,这种数理推演和古法考据,他们怕是不懂。臣妾觉得,这种涉及经史、数算、乐理的难题,只有皇上这样通晓古今、融会贯通的明君,才能勘破迷雾。”

      她的语气无比诚恳,眼神清澈见底,完全是就事论事的学术探讨架势。

      可在皇帝听来,这话简直就是裹着蜜糖的刀子!

      通晓古今?融会贯通?

      他现在连她问的是什么都听不懂!还勘破迷雾?他快被这迷雾呛死了!

      “皇上?”见他半天不说话,脸色变幻莫测,萧珩有些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语气里带着点体贴,“是不是这些推演太繁复了?皇上政务繁忙,肯定没心思细究。是臣妾考虑不周,不该拿这些琐事烦扰您。”

      说着,她就开始动手收拾摊开的书卷和草稿,动作麻利,半点没有被冷落的不满,反而透着一股“我理解你很忙”的善解人意。

      可这种“善解人意”,对皇帝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这分明是看出他不懂,在给他找台阶下!

      他堂堂九五之尊,竟被自己的妃子,用一堆偏门学问难住了,还要对方来体谅他“政务繁忙”?!

      眼看萧珩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抱在怀里,看样子是要告退了。

      不行!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他“没学问”的事实?

      “站住!”

      皇帝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因强压的怒火而变调。他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他“没学问”?

      萧珩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回头。

      皇帝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御案,最终死死钉在那份南方水患的奏折上。对,就是这个!这是他绝对的主场!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那平稳下是压抑不住的、等着看她出丑的恶意:

      “爱妃这么勤学好问,怎么不问问经世济民的学问?朕瞧你那些金石碑文,学得再好,于国何益?于民何用?”

      他手指重重叩了叩那份奏折,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说这年年泛滥的南方水患!耗空了朕多少国库,苦了多少百姓!你既也翻过地理古籍,朕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莫非你那些故纸堆里,还能掏出治水的法子来?”

      他把问题狠狠抛回去,话里充满了挑衅。潜台词赤裸裸:你那套歪门邪道,在真正的国事面前,根本没用!准备认输吧!

      萧珩果然被这个具体的问题吸引了。她低头思索了片刻,不是畏难,而是认真组织语言:

      “皇上,治水是实打实的工程。《禹贡》《水经注》里记的河道,跟现在比,很多都改了道。光靠翻故纸堆,确实不行。”

      她抬起头,眼神清亮,语气是纯粹的客观分析:

      “臣妾以为,真想根治,得派懂行的人亲自去南方,沿着河走一遍,看清现在的水势、土质、民生,再结合古今有效的法子,定出最适合当地的策略。该疏浚就疏浚,该固堤就固堤,该分流就分流。坐在京城空想,或者硬套书上的旧例,都解决不了问题。”

      她答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甚至直接点出了“空想”和“硬套旧例”的弊端——这偏偏是朝廷多年来治水不力的症结之一。

      可这话听在皇帝耳里,简直比直接的顶撞还刺耳!

      她不是在“认输”,她是在“教他做事”!她不仅否定了他“从古籍找答案”的刁难,还给出了一套无比正确、甚至隐隐讽刺了朝中某些庸官的方案!

      皇帝的脸,瞬间黑透。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刀砍进了棉花堆,还被棉花里藏的针扎了手!

      “萧淑妃!”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御案,震得笔架乱颤:

      “朕在问你水患!你在跟朕东拉西扯什么实地勘察、古今结合?!朕看你是看那些偏门杂学看得走火入魔了!眼里还有没有点正事?!”

      他指着她怀里的书,指尖都在发颤,那顶憋了许久的大帽子终于狠狠扣下:

      “后宫不得干政!朕看你是全然忘了!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眨了眨眼,看看怀里的书,又看看眼前脸色铁青的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皇上息怒。臣妾不是妄议朝政,只是就事论事。皇上问臣妾治水的法子,臣妾自然要据实回答——这是学问探讨,跟干政没关系啊。”

      她顿了顿,抱着书的手紧了紧,一脸困惑:“再说……这些古籍,是皇上亲自赏赐给臣妾,让臣妾‘潜心钻研’的。臣妾遇到不懂的地方,来请教皇上,也是遵旨行事。若皇上觉得这些是‘偏门杂学’‘走火入魔’,那当初又为何要赏赐给臣妾呢?”

      “……” 皇帝瞪着她,张了张嘴,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那股憋屈的怒火左冲右突,几乎要炸开他的胸膛。

      最终,所有情绪汇成一声濒临崩溃的嘶吼:

      “滚出去!!”

      萧珩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但“滚出去”这个指令,她还是听懂了。

      她福了福身,语气还带着点体贴:“臣妾告退。皇上保重龙体,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她抱着那堆“偏门杂学”,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悠悠然地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似乎还低声嘀咕了一句。

      隐约有“肝火过旺”“喝点菊花茶”之类的字眼,飘进了御书房。

      “砰!”

      一只上好的青玉茶盏,在萧珩的身影消失后,被狠狠掼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他根本不是在和一个妃子说话!

      他是在对着一堵自带回音的、滑不沾手的铜墙铁壁咆哮!任他雷霆万钧,那边纹丝不动,还能反弹回来一堆他听不懂的、嗡嗡作响的学问!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他咬牙切齿地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狮子,“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拿这些鬼画符来刁难朕!看朕的笑话!这个……这个可恶的丫头!”

      王怀安和一众宫女太监,早就跪了一地,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猛地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光。

      他就不信了!

      他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学贯古今,还能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用些歪门邪道的学问难住?!

      “王怀安!”他怒吼一声。

      “奴才在!”王怀安吓得浑身一哆嗦。

      “去!把翰林院那些精通金石、音律、古籍的老学究,全都给朕找来!还有,把库房里所有相关的典籍,不管多生僻,多难懂,都给朕搬来!”

      皇帝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

      “朕要……朕要彻夜苦读!”

      他就不信了!

      下次这女人再来“请教”的时候,他还会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口气,他必须争回来!

      他绝不能,下次在她那双清澈又该死的眼睛看过来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后宫不得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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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1. 本文架空,国号、官制均为私设,与真实历史无关。 2. 日更3500-4000字,稳定更新不拖更。 3. 排雷:女主纯粹无成长,君臣错位虐恋,追妻火葬场,结局非HE,介意慎入! 4. 剧情围绕宫廷博弈+真心与利用,不搞恶毒反派,配角立体有逻辑。 5. 这是一个前期好笑后期虐心的“认知错位”故事,感谢每一位追读的小可爱,你们的收藏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有合理建议也欢迎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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