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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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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卿揭开马车的窗帘,看了下阔别八年的北都,他九岁那年,被送到齐朝为质,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人人可欺的质子,更落下一身病痛。
他曾怨过自己的兄长,也就是当今的秦皇唐朔,在当年的宫变中,弃了他,换来皇位。
只是,后来,当他得知,他只是狸猫换太子的狸猫后,那点怨怼,变成了只想报完仇后,再不踏入皇城。
太和殿。
唐朔高坐龙椅上,看着地上的人对他行三拜九叩,“平身。”
“谢陛下。”唐君卿站起身,北都的天太冷,他身上一阵阵发寒。
“赏。”
一道圣旨,唐君卿被封端王,当今大秦,还有两位亲王,一是当初陷害了他,使他被迫为质的雍王唐君焕,二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敦王唐君成。
朝会结束,接下来就是家宴。
唐君卿对这些所谓的亲人,早没了感情,昔日疼爱他的兄长,亲手把他送去为质,慈爱的母后,同样为了自己的亲子,舍了他。
一顿饭吃得他索然无味,只看着那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他像是一个局外人。
“六弟怎么吃得这般少,是不合口味吗?”唐君焕笑吟吟地夹了一筷子炙羊肉到唐君卿碗里。
“多谢三哥。”唐君卿懒得和对方假模假样,道了谢后,继续低着头慢慢用。
他身上有寒疾,这些重口味的菜,他实在无福消受。
太后看了眼曾经承欢膝下,如今话都不多说一句的幼子,心里一叹,却也没多说什么,终究不是她的亲子,当年,她既然为唐君焕弃了这孩子,就只当没养过这个儿子。
用完膳后,唐朔陪着太后又说了会儿话,就站起身,言有政务。
圣上起身,在座的所有人都要跟着站起,唐君卿低着头,只等应付完这些人,就回府躺着,入了秋的天气,让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端王跟朕来。”
淡淡的声音传来,唐君卿恭敬应是,心里厌烦到了极点。
唐朔先一步上了御撵,看着垂首立在下面的人,“上来。”
“谢皇兄。”唐君卿也没推辞,能不走路,他求之不得。
上了御撵,他安静坐在一侧,感到有些冷,把手缩在袖子里。
章台宫。
他落后半步,随着唐朔进了御书房。
“看看。”唐朔将一本密折递给自始至终都安静得过分的人。
在他记忆里,这个幼弟,不说跋扈,却也是爱闹的性子,儿时,总爱跟在他身后,或是赖在他的东宫里。
唐君卿双手接过,里面是齐朝这半个月的朝局变换,齐朝皇帝,是个昏君,这是天下共识,当他看见晋王沈怀远的名字时,就知道了自己这个好兄长叫他前来的用意。
他在晋王府待了整整五年,更拜沈怀远为师。
“晋王与齐皇两派相争已久。”说完这一句,他就闭上了嘴。
唐朔坐在御座上,手下批着奏折,“让玲珑阁的人把消息散出去。”
“是。”唐君卿不意外唐朔会查他,玲珑阁是他当年在齐朝的保命符,只是接到回秦的消息后,他便遣散了不少人,留下的也大多是一些无家可归者。
又站了会儿,见唐朔只批着奏折,像是忘了他的存在后,便要行礼告退。
“嗯。”
得到允准,他转身就出了这让他厌恶到极致的皇宫。
端王府。
小福子呈上药,“如今回来了,殿下该好好养养身子。”
这些年,他一直跟在自家殿下身边。
“我知道。”唐君卿接过药,他不至于和自己过不去,等报完仇,他就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天下这么大,他也要去看看。
缓过来一点,他坐到桌案前,先写了信,把唐朔交代的任务办了,才铺开宣纸,慢慢勾画出一路上的风景。
又过了几日,正式入冬,宫里来人,说是太后让他前去赴家宴。
压下心里的烦躁,穿上狐皮大氅,上了马车。
慈安宫。
冬至时节,一家团聚。
太后被唐君焕和唐君成围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太后笑着点了下已经及冠的唐君焕的脑袋,“你这小子,尽会胡说。”
唐君卿坐在下首,实在搞不懂,太后叫他来,是在抽什么风,只能端着茶,百无聊赖地想着北都有哪里好玩的地方。
他既有了端王这个身份,就该好好享受一把生活,谁知道他这副身子还能活多久。
半个时辰后,唐朔进来,一眼就看见,又是垂着头给他行礼的人。
八年不见,这孩子倒是乖巧了不少,想当年,看见他,只要不是在外面,从不行礼。
众人落座后,唐君焕又讲了一遍惹得太后开怀的趣事。
原是宗令家的郡王看上一美男子,硬要纳进府,年过半百的宗令拿着马鞭,把自家儿子打得起不了身。
“端王以为如何?”唐朔直接点了,一看就在走神的人。
唐君卿暗道不好,他根本就没怎么听,站起身,“回皇兄,臣弟以为,南风日盛,郡王之失,也情有可原。”
“六弟所言在理,是皇叔处理得太过了,怎能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儿子下这么重的手。”唐君焕依旧笑着道。
这话,意有所指,今日慈安宫可只有一个外人。
唐君卿应了一声,算是赞成了对方的看法,毕竟他不想又找罪受,这八年,早磨平了他任意妄为的性子。
想到昔年在宫中,他横行霸道的样子,心里失笑,果然,什么都是要还的。
但他出使为质,也不再欠高坐上的这些人什么。
唐朔看着那张没什么气血的脸上,一派平静,心里泛起些没由来的情绪,“过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唐君焕捏紧了手心,曾经,兄长很疼爱唐君卿。
他心里冷笑,再疼爱又能如何,没有血缘关系,还不是说舍就舍。
唐君卿上前了两步,恭敬道:“皇兄。”
“坐。”唐朔拍了下自己身侧。
有了圣上的态度,殿内诸人不敢再含沙射影。
唐君卿暗翻了个白眼,有句话叫,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一顿饭,也没人再给他找不痛快,他低着头嚼菜心,忽然,一块甜藕被夹到他碗里。
抬头看了眼给他夹菜的唐朔,站起身,“谢皇兄。”
“坐。”唐朔淡淡道,他记得,这孩子,从前可从不会给他道谢。
真是变乖了不少。
唐君焕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当日,他一碗药,让唐君卿被迫为质,父皇在位期间,大秦国力远远不如今时,为求和,必须派一位皇子到齐,他心知,不是唐君卿就是他。
这才会骗唐君卿端了碗热药,给已病重的父皇,有了弑君之罪,唐君卿只能入齐谢罪。
一顿饭,众人心思各异。
用完膳后,已经天色渐暗。
“端王随朕来。”
唐君卿压下心底的烦闷,随着唐朔去了章台宫。
御书房。
“坐。”唐朔没像上次,让这孩子站着。
谢恩后,唐君卿就坐到椅子上,搞不懂自己这个好兄长找他来又有何事。
过了一刻钟,见御座上的人,只批着奏折,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耐着性子,端起茶慢慢喝。
连个地龙都不烧,他暗自不满,捧着杯子暖手,身上越来越冷。
七年前的冬日,他被人推下冰河,自此,就落了寒疾,最是怕冷。
又坐了会儿,他实在冷得受不了,站起身,“皇兄若是无事,臣弟便不打扰皇兄了。”
唐朔头也没抬,“坐不住了?”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让唐君卿更是烦闷,再坐下去,他准要生病,忍了忍,还是重新坐回椅子上,等着上首的人。
处理完最后的奏折后,唐朔放下笔,见唐君卿脸色发白,皱了下眉,“身体不适?”
“没有。”唐君卿不欲再提从前,直入主题道:“敢问皇兄是有何事?”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唐朔拿起密折,“看看。”
唐君卿立时明白,对方是要攻齐,他在齐多年,怪不得召见他两次。
接过奏折,里面是晋王一党,接连斩了保皇党,齐朝内政一团乱。
“皇兄需要臣弟做什么?”
“齐朝皇帝不能换人。”唐朔点到为止,这孩子能在齐朝好端端活这么多年,还经营出玲珑阁这样的情报网,是个聪明人。
“盛京后族谢氏,自诩清流,可为皇兄所用。”唐君卿放回密折,“谢氏家主贪财,其子好男色,谢展对这个老来得子,宠爱有加。”
唐朔笑了下,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你来办,办好了,朕有赏。”
“是。”唐君卿后背一阵阵发冷,“若是无事,臣弟便告退了。”
“宫门已下钥,去偏殿睡。”唐朔召来内侍。
唐君卿简直要给对方跪了,堂堂天子寝殿,连个地龙都不烧,在这睡一晚,他都怕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他还不想英年早逝,小声道:“臣弟在盛京多年,还没习惯北都的天气,可以烧炭吗?”
“自然。”唐朔瞧了下发白的小脸,他常年习武,感不到寒冷,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会怕冷。
偏殿。
唐君卿进去后,发现已经烧上了地龙,松了口气,洗漱更衣完后,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床头,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这个点,他还不困,翻着手里的游记,渐渐看得入了神。
唐朔坐在寝殿自己对弈,等听到内侍禀报,端王还未就寝时,心下不悦,都几点了,还不睡。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还伴随着两声雷鸣。
他走进偏殿,烛光下,那张小脸是挺好看的。
唐君卿听见脚步声,从暖和的被窝中爬出,跪在地上行礼,“见过皇兄。”
他真的要烦死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跑他这来。
“什么时辰了?”唐朔坐到榻上,也没叫地上的人起来。
唐君卿瞥了眼时钟,“回皇兄,亥时。”
唐朔问完后,便拿起唐君卿刚看的书,多年不见,这孩子真是长了副好颜色,处处都合他的胃口。
尤其是这副看似乖顺的性子,比后宫里的人有趣多了。
唐君卿只穿了件寝衣,即便烧着地龙,他也冷得难受,又过了半刻钟,他往前跪了两步,拉住垂下来的明黄衣摆,“臣弟可以穿上外袍再跪吗?”
“可以。”唐朔垂眸望着地上的人,亲自拿了内侍呈上的披风,披在单薄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