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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幸好本王身体虚弱 ...

  •   又是一日清晨,号角声裹着寒风。

      晏烬宸站在哨塔上,目光如刃般掠过校场。楚昭明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白色劲装,立在黑漆漆的军营里扎眼的移动。

      不是他不想披甲,只是那冰冷的铁甲压在身上,竟比那北风更难熬。

      操练鼓声响起,他跟着三营的士兵们一同扛起圆木。没跑出几步便喘的不行,脚步渐渐停下,额上早就布满汗滴,凤眸半敛,任谁看去都是一副力不能支的模样。

      晏烬宸远远地看着,目光掠过那抹碍眼的白色,最终定格在自己案前那份关于“逍遥王”的密报上。无意识地在哨塔栏杆上敲了敲,随即恢复冷硬。此人每日狼狈不堪,夜探军械库的锋芒却似幻梦一场。

      几个士卒从他身旁蹭过,故意将雪水泥浆溅到他身上,嗤笑:“哪来的花瓶王爷,可别摔坏了咱们的木头。”

      这几日,他就是拖着这个病体,看似狼狈,却将这军营底盘摸了个七七八八。哪个军官爱克扣军饷,哪个队伍真有本事,都在心里落了账。

      北境军务的脉络,已在他心中初具雏形。

      几日下来,那股莫名的寒意在身体里蹦跶的厉害,他身体敏感就罢了,可那些正值壮年的士兵,在休战期间竟也显出力不从心的疲态,却都只当是北境苦寒,习惯便好。楚昭明心中冷笑,绝非所谓的水土不服可以搪塞过去的。

      问题,似乎出在军粮上。

      将士伙食粗俗,陈米蒸出的饭都带着霉味,偶尔能吃上些肉干菜汤。但楚昭明能察觉到,每次吃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体内旧疾丝丝缕缕的寒意便会渗出。微不可察,但如影随形。

      他留了心。每次用饭,他都坐在角落,借着宽袖遮掩,或用帕子擦拭嘴角时悄然藏起几粒米,或用指甲掐下饼屑包入油纸。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只是胃口不佳,未引起任何注意。

      机会来的突然,身旁一名士卒突发腹痛倒地,众人手忙脚乱将其抬进军医帐。楚昭明作为同营之人顺势同行,在军医帐内,目光在弥漫的药味中一扫,便落在那位背对着众人,正低头分拣药材的年轻医官身上。

      那是随军医官谢知行,约莫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清秀。他并未多言,见伤患前来立刻蹲下为士卒诊治。

      手指修长,按压腹部的动作精准稳定,言谈举止中语气温和,透露着骨子里的温和儒雅,脸庞笑意不曾减弱,不似京城那般趋炎附势,倒真是医者仁心。

      楚昭明的目光本是随意,却在谢知行转身取药的刹那,骤然凝定。

      那人腰间一枚半旧药囊,随着动作轻晃。囊袋一角,云纹灵芝的绣样赫然入目。

      正是寒山寺药长老一脉的独门针法。

      寒山信物,竟现于此。

      那云纹灵芝的绣样,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眼底。混杂着震惊与自嘲的寒意,自脊骨窜起。原来这北疆的风雪里,连故人的印记也莫测。

      这北境军营,潭深如许。

      而寒山寺,表面传达根基在中原,无力援助北疆,实际早已在这方雪境埋下种子。

      他竟一时无法确认是敌是友。

      可见其温婉模样,想来也不会在事关万人大军性命的事上有所懈怠。

      直到那腹痛的士兵被扶走,帐内人声稍歇,楚昭明突然发出一串撕心闷咳,身子一歪,“恰巧”撞向谢知行的药案。

      “当心!”谢知行抢先一步扶住他,袖间清苦药气直冲鼻端。

      “无妨……旧疾罢了,总是时常心慌咳嗽。”楚昭明声音虚弱,将身体重重地倚在谢知性行身上,在宽袖的遮掩下,将油纸包迅速滑入对方袖中,同时手指在其腕脉处,不轻不重叩了三下。

      寒山暗号。

      谢知行托扶的手骤然绷紧,几乎要将他推开,但随即松了。搭上他脉门的手停留的时间,也比寻常诊脉长了那么一息。

      再抬眼时,谢知行面上无波澜,连那点温和的笑意都未减分毫,只话音平添凝涩:“兄台脉象虚浮,是积年的沉疴,万不可大意。”

      言罢,转身取来一个药包,指尖在楚昭明掌心按了一下:“这是特制的凝神散,药效较寻常的更佳,你且试试。”

      楚昭明接过药包,低声道谢:“有劳医官。”

      整个过场看似不过是寻常问诊,结束后墨尘上前搀扶,楚昭明踉跄离去。

      身后,谢知行继续分拣药材,不疾不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夜三更,军医帐的灯火难得未灭。

      早些时辰谢知行便屏退旁人,将楚昭明送来的样本置于玉钵中,寻常行医的方法试了许多,米粒已被银针戳得千疮百孔,却依旧寻不到半分异样。

      他盯着玉钵那几乎无异样的食物,心中疑惑,认为是那位王爷多心了。

      按理说,他也在军中吃食,若有问题自己怎能不察觉。

      就在他揉着干涩的眼角,即将放弃的刹那,突然一抹幽蓝闯入眼底。

      留在银针末端的痕迹,竟要等如此之久才能显现出来,谢知行倒吸一口凉气,玉钵险些脱手。

      “竟是醉骨枯……”他喃喃低语,心中骇然。

      师父曾说过:“史载前朝‘赤焰军’全军覆没于漠北,非战之罪,后人皆言其为天罚,却像是这‘醉骨枯’的杰作。”

      醇香未散魂先散,枯骨如山葬北风。

      这是一种源自西域的罕见奇毒,性极隐秘,毒性缓慢,混入食物当中可做到无色无味。

      短期服用并无大碍,只会让人略感疲惫,但毒素会沉积在骨骼脏腑。长期服用,恐危及根基,体力日衰于,平常或许只是比旁人更容易倦怠生病,可一旦大量消耗气血如高强度战争时,毒素便会猛然爆发,令人四肢酸软无力,甚至猝死当场。

      有人想完全废了玄甲军。

      此毒原料价格不菲,调制更为不易,不是寻常人知道药房就能调制出来的。如此大规模的剂量混入军中,其背后阴谋不得而知。

      而谢知行自出山以来行医十载,并未听闻过这等高手。

      谢知行不敢怠慢,立即将检验结果与自己的判断,连同刚推算出来的解毒药方,以密写之法写于一张薄绢之上。

      次日,他借回访的名义去了楚昭明的帐中,将薄绢暗中留下。

      楚昭明看着薄绢,忽而问一旁的谢知行:“若本王现在嚷出去,说军粮有毒,会如何?”

      “会营中大乱,下毒者会蛰伏,难以抓到机会。”谢知行眉头微皱。

      “所以,我们得请他们继续送。”

      谢知行抬头,原来逍遥王要的,不只是解毒。

      “晏将军那边可需知会?”

      “不必,他不是喜欢偷偷看吗,让他看着呗。”楚昭明的话音中含着一丝趣味。

      楚昭明并未试图清查或销毁,那会打草惊蛇。他锁定了后续几批军粮,指令通过每日倾倒馊水的路线传出。隐月阁的暗桩随即而动,在粮队必经之路上制造了数起短暂却足以制造混乱的“事故”
      。
      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一段被落石半阻的道路。在押运兵注意力被吸引的弹指之间,目标粮袋已被调换。整个过程迅疾隐蔽,即便对方有所警觉,也难以在队伍中立刻找到失窃之处。

      日子又一天天的过去,士卒的状态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不过这些只有楚昭明和谢知行看在眼里。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人。

      晏烬宸在这几日敏锐地察觉到,军营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沓之气,正在悄然消散,还有那军医时常往三营跑。

      玄甲军治军严明,他也对军中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早些日子他也注意到军医上报的病例异常多,尤其是莫名乏力、缠绵病榻的士卒,不过这几日有所减少了。

      起初他并未在意,也只当是北境入春转暖所致,但接连几次巡营,他发现那些原本面色蜡黄的老兵,气色竟也隐隐好转了些,训练时也不再那般容易气喘。

      这些变化极其细微,分散到万人大军更是不起眼。

      但晏烬宸这位年轻的北境守将,自是有能力洞察秋毫。

      军粮……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早前他已派人严加核查,并未发现军粮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也曾怀疑过下毒的问题,请了军中的老军医来看也无果。

      这悄然的好转从何而来?

      晏烬宸的目光掠过校场,定格在三营那个白色的身影上。楚昭明正捂着嘴低咳,看似弱不禁风,但他身旁那几个前几日还面色灰败的老兵,此刻扛着盾阵冲锋,脚下却比以往稳了三分。

      那个叫楚昭明的京城王爷,每日混在军营的角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随时都会咳血倒下。

      可他更无法忘记初遇时,寒戟门下的从容,军帐茶饮的挑衅,还有那指尖滑过手背的触目惊心。

      思绪之下,晏烬宸竟不自觉地走到了那逍遥王的帐外。

      帐内低语轻声:“醉骨枯乃西域奇毒……我已修书师父探寻线索。”

      醉骨枯……

      晏烬宸的脚步戛然而止。

      果然有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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