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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个想活着的小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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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露,北疆的上空尚未明亮,玄甲军营的号角就已经响起。
楚昭明闻声便睁开双眼,发现屋外的士兵们早已起身,慌张而不失条理地整理着自己的铠甲。多数人并不在意他这位新来的“贵人”,不过还是时不时的有几个人传来讥讽。
他并未将讥讽放在心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行囊。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吸引旁人的注意,虽然不是故意的。
一身白衣劲装,在满是灰黑铠甲的军营中显得格格不入。
“王爷这是要去赴宴?”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嗤笑着。
楚昭明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微笑答道:“本王好像没听晏将军说过,玄甲军有灰头土脸这一条军规啊?”
士兵顿时噎住,正要发怒,便被进屋的三营长打断了情绪:“吵什么吵,滚去校场!”
士兵灰溜溜地赶去校场。
“军中都是粗人,王爷见谅。”这个营长对他倒还毕恭毕敬的,有的人能当营长是有原因的。
二人小聊了几句,便一同前往。
清晨的校场上覆着一层薄霜,兵器架上横陈的刀枪剑戟都凝着细碎的冰晶,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士兵们列队而立,弓弦震颤的声音此起彼伏,箭矢破空的锐响不绝于耳。
一个个果真厉害,简直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不过但凡射偏了一箭,可是要受罚的,校场外围有不少人在负重跑了。
面前那一组有一个空位,一看就是给他准备的。
“王爷试试?不然将军看到属下不好交代。”面对三营长的盛情邀约,楚昭明也不好拒绝。
不过一个闲散王爷怎么可能会拉弓射箭。
楚昭明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走到那个位置上,装作随意地拿起重重地弓。
好重。
他不动声色地掂了掂,学着身旁士兵的样子搭箭、拉弦。
第一箭脱手时,弓弦震得他虎口发麻,箭矢歪斜着飞出去,连靶子的边都没蹭到。
四周隐隐传来几声低笑。
楚昭明神色未变,又接连射出四箭。只有最后一支勉强擦过靶子边缘,摇摇欲坠地挂在那儿,其余的全都斜插进泥地里。
他看着眼前只有一箭擦过靶子边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而转头又改成了自嘲:“本王这箭术,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三营长干笑两声,拱手道:“王爷初次试手,难免生疏。您……您再练练,属下先去别处看看。“说完便匆匆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楚昭明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又抽出一支箭。周围窃窃私语声渐起,他恍若未闻,只是微微眯起眼,望着远处的箭靶,再一次拉开弓弦。
或许是因为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拉开弓弦,楚昭明竟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身后之人的气息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架势摆得倒标准,”气息冰冷地刮过楚昭明耳畔,“可惜,力道虚浮。”
话音未落,他一只手猛地扣住楚昭明拉弦的手腕,另一只铁钳般固定住他微颤的肘部,力道之大,不容丝毫挣脱。
箭矢破空,正中靶心,箭尾的翎羽还在微微震颤。
晏烬宸的话却像另一支箭,直直戳进他心里。
演戏吗?
楚昭明垂眸,从那庞大地身躯中挣脱出来,指尖微颤,默默言道:“将军真是好箭法。”
晏烬宸并未接话,只是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
“有事商议,移步主营。”晏烬宸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主帅的到来让校场上安静了不少,楚昭明整了整衣袖,从容前往。主营外的一个小士兵提醒道:“将军今早心情不佳,王爷小心说话。”
心情不佳?没看出来。
掀开帐帘,迎面扑来浓烈的酒香。
晏烬宸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北疆地形图。手边放着一坛开了封的葡萄酒,见楚昭明进来,头也不抬地道:“私改军服者杖二十。”
“那我光着出门?”楚昭明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坛酒上,“倒是将军一大早地在这喝闷酒,是不是算私自酗酒啊?”
晏烬宸终于抬头:“这是军需物资,用于犒劳有功将士。既然殿下如此关心,不如亲自尝尝这好酒。”
楚昭明故意忽视了晏烬宸递来的空杯,直接拿起酒坛一饮而下,酒液顺着唇角缓慢滑入颈部,在衣衫上晕开了一片鲜红。
“好酒,可惜掺了东西。”他放下酒坛,舔了舔唇角。
楚昭明点破酒中有毒后,晏烬宸并未震惊,只是冷冷抬眼:“我知道。”
他拿起酒坛,走到帐外,当着全军的面将其缓缓浇在地上。
“这坛‘犒赏’,敬战死的英魂。”
他转身,目光如刀般刮过楚昭明,“我在等的是,谁会跳出来指证我‘私毁军需’。”
这才是玄甲军统帅应有的城府与手段。
楚昭明轻抚这酒坛,非常好奇地问道:“将军就这么信我,将这么计划告知?”
他转身回帐,目光如刀锋落在楚昭明脸上,静默地审视着他:“现在,让我们看看,‘坦诚’能换来什么。”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钉在楚昭明脸上,“殿下是朝廷来的,我告知你,便代表我已经上报朝廷,这出了什么事王爷得和我一起担着了。”晏烬宸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倒是殿下,为何对毒物如此了解?”
楚昭明笑而不语,反而走到沙盘前,随意地拨弄着小旗:“北疆三城呈犄角之势,本该固若金汤,但若敌军从这里突袭,守军至少要折损三成。”
晏烬宸眯起眼睛:“那是绝壁,无人能过。”
“是吗?”楚昭明从袖中取出一盒胭脂,用指尖蘸了少许,在沙盘上画出一条蜿蜒红线,“七年前,我曾随商队走过这条路。”
风月的表象,终究是他杀伐了利器征伐的利器。
周身杀气一现即收,晏烬宸语气低沉而缓慢:“这条商路……早已湮灭。王爷从何得知?”
楚昭明顺手一拉,让晏烬宸弯下腰来,学着他在校场时的耳畔轻语,轻声答道:“一个想要活命的人,总该有些自己的手段。”
“有我只知道,有人想我死,有人想你死。而想你死的人,恰好也是我的敌人。”
言毕,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楚昭明连忙应声退去,转身的瞬间,他唇角微勾。
就在帐帘将落未落之际,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借着风声精准地送入晏烬宸耳中:
“子时,军械库。”
军需官入帐,只见将军正在训斥逍遥王:“再敢胡言乱语,军法处置!”
楚昭明连忙应声退去,转身的瞬间,他唇角微勾。
晏烬宸的反应,比他想的要快。
……
子时,军械库。
楚昭明推开门,晏烬宸早已在里面等候。
“军需官招了。”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冷硬,“他吐出几个名字,最终都指向京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楚昭明,“他提到了‘沈’这个字。殿下在京中日久,可有何见解?”
楚昭明并不意外地笑着:“他们想要的不止你的命,而是让玄甲军换个听话的主人。沈家……倒是毫不意外。”
疑惑是人之常情,楚昭明递过一份药方给他。
“你的目的?”
楚昭明轻笑:“将军别忘了,本王已经被圣上发配到玄甲军了,这是本王投军的诚意。”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些颤抖:“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将军,一个废物,若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被端了,除了和你们绑在一起,还有别的活路吗?”
楚昭明突然拿起一支箭,对准窗外。
嗖!
一支箭钉在远处的箭靶上,正中红心。
“本王说过,本王只是一个想活命的人。”
“还有,我没有演,我拉不动弓,是因为十岁那年,在乾圣殿外的雪地里,这双手就已经冻毁了根基。将军若不信,一探便知。”他嘴角那惯常的、运筹帷幄的弧度终于维持不住,泄露出眼底下深藏的、经年的痛楚。但仅仅一瞬,那裂纹便被抚平,只剩下月光般的清冷。
月光下,他的背影单薄却挺拔,像一把收入匣中的剑,剑鞘或会蒙尘,但却掩不住曾淬于烈火的锋刃。
晏烬宸握紧了手中的药方,他下意识摩挲过自己腕间练武留下的厚茧,再看向楚昭明那指节纤细却隐含颤意的手,喉头竟有些发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