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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迷雾重重 ...

  •   陆景琰醒来时,窗外的天已泛出鱼肚白。

      喉咙干得发紧,头还有些昏沉,昨夜那阵刺鼻的白烟像是还缠在鼻尖。他动了动胳膊,伤口被妥善包扎过,缠着干净的纱布,不怎么疼了。

      “陛下醒了?”李德全端着水盆进来,见他睁着眼,忙放下盆子凑过来,眼圈红红的,“您可算醒了,吓死老奴了!太医说那烟里掺了迷药,幸好您吸入得少……”

      “皇叔呢?”陆景琰打断他,声音还有些哑。

      “王爷在外面守着呢,一整夜没合眼。”李德全往门外努了努嘴,“您刚晕过去那会儿,王爷急得亲自给您擦身喂药,胳膊上的伤都差点崩开……”

      话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傅晏辞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夜的青衫,袖口沾着点污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见他醒了,眼中的焦灼褪去些,却仍绷着眉。

      “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声音不高。

      “好多了。”陆景琰撑起身子,想坐起来,被傅晏辞按住。

      “躺着吧,太医说还得歇歇。”傅晏辞的左手按在他肩上,动作很轻,“那杀手跑了,李肃已经带人全城搜捕,应该跑不远。”

      “他不是普通杀手。”陆景琰想起昨夜那双眼,冷得像冰,“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认识我。还有他用的迷药,手法很利落,不像是影阁那些亡命之徒能有的手段。”

      傅晏辞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是枚玉兰花玉佩,和他之前收起来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边角处多了道新的磕碰痕迹。

      “这是在窗台下捡到的。”

      陆景琰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两枚玉佩,一个出现在酒肆废墟,一个掉在刺客窗下,绝不会是巧合。

      “这玉佩到底是谁的?”他抬头看向傅晏辞,目光里带着追问。

      傅晏辞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等回京了,再告诉陛下。”

      又是这样。陆景琰心里堵了口气,却没再逼问。他看得出来,傅晏辞心里藏着的事,怕是比他想的还要沉。

      “那杀手既然能从李肃手里逃出来,还摸到馆驿来,说明他在甘州有内应。”陆景琰把玉佩放回几上,“昨夜他本可以直接杀了我,却用了迷药,像是……故意想让我晕过去。”

      “故意?”傅晏辞皱眉,“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不是杀你?”

      “不好说。”陆景琰摇摇头,“或许是想掳走我,或许是想拖延时间……但无论如何,这人不简单。还有那枚玉佩,他故意留下的可能性很大。”

      故意留下,就是想让他们看到。想让他们看到什么?这玉兰花背后藏着的秘密?

      傅晏辞没说话,指尖在几上轻轻敲着,眼神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饭是傅晏辞陪着吃的。陆景琰没什么胃口,傅晏辞也吃得很少,多数时候只是看着他,偶尔叮嘱一句“多吃点”,气氛有些闷。

      吃到一半,李肃匆匆赶来,脸色很难看。

      “王爷,陛下,那杀手……找到了。”

      “在哪?”傅晏辞放下筷子。

      “在城西的乱葬岗,已经死了。”李肃的声音有些艰涩,“是被人灭口的,一刀毙命,和之前那两个禁军士兵的手法一样。”

      陆景琰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是这样,每次快要摸到线索,就被人干净利落地掐断。

      “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傅晏辞问。

      “除了些碎银子,什么都没有。”李肃低下头,“末将无能,让凶手跑了,还让他……”

      “不怪你。”陆景琰开口,“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就算你看住了他,也会有别的法子灭口。”

      李肃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感激,又有些羞愧。

      “备车吧。”傅晏辞站起身,“按原计划,今日启程回京。”

      “可是……”李肃还想说什么,被傅晏辞打断。

      “甘州的事交给你,查影阁,查苏掌柜,查所有和玉佩有关的线索,一有消息立刻报回京中。”傅晏辞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动静别太大,别打草惊蛇。”

      “末将领命。”

      启程的队伍比来时少了些人,多了几辆囚车,里面装着羌王和几个重要的影阁俘虏。羽林军和边军的士兵们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腰杆,只是彼此间的气氛比来时缓和了许多——一场并肩作战,终究是磨掉了些隔阂。

      陆景琰和傅晏辞同乘一辆马车。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子,放着个小几,上面摆着茶水点心。

      起初谁都没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轱辘声。陆景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逝的戈壁,心里乱糟糟的。那枚玉兰花玉佩总在眼前晃,还有傅晏辞昨夜按在他肩上的手,带着点未愈的颤抖。

      “皇叔在西北这十年,过得难吗?”他忽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傅晏辞正在翻一本兵书,闻言顿了顿,抬眼看他:“还行。”

      “就只是还行?”陆景琰笑了笑,“我听宫里的老人说,当年先帝派您来西北时,这里还乱得很,匈奴年年南下,羌人也不安分,连喝水都得靠天……”

      “是挺难的。”傅晏辞合上书,望着车窗外,眼神有些悠远,“头一年冬天,粮草断了,士兵们嚼着冻硬的麦饼守城,冻掉手指的都有。有次匈奴围城,守了三个月,城墙上的血冻成了冰,开春化雪时,顺着墙根流,像条红河。”

      陆景琰没说话,静静听着。这些事,史书上只会写“傅晏辞戍边有功”,不会写那些冻掉的手指,融化的血冰。

      “那时候您才二十岁吧?”他轻声问。

      “嗯。”傅晏辞应了一声,“比陛下现在大不了几岁。”

      陆景琰看着他。二十岁的傅晏辞,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有过迷茫和胆怯?只是没人护着,只能自己硬扛,扛着扛着,就成了别人口中沉稳可靠的摄政王。

      “那枚玉兰花玉佩……”陆景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是不是和那十年有关?”

      傅晏辞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景琰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低声说:“是一位故人的。”

      “故人?”

      “嗯,一位……已经不在了的故人。”傅晏辞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也喜欢玉兰花,说这花看着柔弱,却能在春寒里开得热闹。”

      陆景琰的心轻轻一动。他想起小时候在御花园里,见过一种开得极盛的玉兰花,白白的一大朵,在料峭的春风里摇摇晃晃,却硬是没被吹落。

      “她是……谁?”

      傅晏辞没回答,只是重新拿起兵书,翻到之前的页码,却没再看进去,指尖停在书页上,微微发颤。

      陆景琰没再追问。有些故人,是不能轻易提起的,一提,就像揭开结痂的伤口,会疼。

      马车行到第三日,快到凉州地界时,遇到了一队来自京城的快马。

      骑手是宫里的侍卫,见到陆景琰的车驾,翻身下马跪在地,脸色惨白。

      “陛下!京中出事了!”

      陆景琰心里咯噔一下,掀帘下车:“出什么事了?”

      “安王……安王在府中‘病逝’了!”侍卫的声音发颤,“太医院的人去看过,说是急病,可……可老奴觉得不对劲,安王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病逝了?”陆景琰的手猛地攥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午时。”侍卫低着头,“太后娘娘已经命人把安王府围了,说是怕有瘟疫,不让任何人进出。”

      傅晏辞也下了车,站在陆景琰身边,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安王死得太巧了。刚在甘州抓到羌王,查到他勾结外敌的证据,他就“病逝”了,还被太后以“瘟疫”为由封锁了王府——明摆着是想掩盖什么。

      “太后可有说别的?”傅晏辞问道。

      “太后只传了口谕,让陛下和王爷尽快回京,说是京中不能没有主心骨。”侍卫顿了顿,又道,“还有,英国公府昨夜也出事了,府里着了场火,幸好发现得早,没烧着人,只是……英国公好像受了点惊吓,现在闭门不出。”

      一连串的事砸过来,陆景琰只觉得头更晕了。安王病逝,英国公府失火,太后封锁王府……这背后分明有人在操纵,一步步把他们往某个局里引。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生回京。”陆景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怒,“备马,加快速度,日夜兼程!”

      “陛下,您的身子……”李德全想劝。

      “无妨。”陆景琰打断他,眼神锐利,“京中怕是已经乱了,我们得赶在他们把水搅得更浑之前回去。”

      傅晏辞点了点头,对李肃派来护送的副将道:“你带一部分人押着羌王他们,按原速回京,务必看好人犯,不能出任何差错。”

      “末将领命!”

      安排妥当后,陆景琰和傅晏辞只带了少量亲兵,换上快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黄土路,扬起一路烟尘。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西北的寒意,刮得脸生疼。

      陆景琰策马跟在傅晏辞身边,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袍下摆,还有那只依旧吊在胸前的右臂。他忽然想起昨夜傅晏辞抱着他时的样子,虽隔着衣料,却能感受到那份不算宽厚、却很可靠的体温。

      “皇叔,”他在风声里喊道,“你说,太后她……是不是也掺和进来了?”

      傅晏辞的马慢了些,侧头看他:“太后是先帝的皇后,是您的嫡母,按说不该。但皇家之中,亲情有时候……很轻。”

      陆景琰沉默了。他知道傅晏辞说的是实话。太后一向对他淡淡的,对安王却亲近些,当年安王被圈禁,太后还曾为他求过情。这次安王“病逝”,她的反应确实太反常了。

      “那玉兰花玉佩,会不会和太后有关?”他又问。

      傅晏辞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只是策马加快了速度。

      陆景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那位“故人”,到底是谁?和太后,和安王,甚至和影阁,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夕阳西下时,他们赶到了一处驿站歇脚。亲兵去牵马饮水,李德全忙着安排住处,陆景琰和傅晏辞坐在驿站的角落里,面前摆着两碗热汤面。

      面是粗面,汤里飘着几片菜叶,热气腾腾的。陆景琰饿坏了,拿起筷子正要吃,就见傅晏辞忽然皱起眉,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他碗里的一双筷子,在面里拨了拨。

      一根细小的银针从面里被挑了出来,针尖瞬间变黑了。

      陆景琰的手僵在半空。

      又是毒。

      从驿站遇刺,到甘州迷药,再到现在这碗毒面,对方像是跗骨之蛆,一路追着他们,步步紧逼。

      “看来他们是真急了。”傅晏辞把那根毒针扔在地上,用脚碾断,声音冷得像冰,“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陆景琰放下筷子,没了胃口。他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心里一片冰凉。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他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全然信任。

      傅晏辞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面推到他面前:“吃我的吧,我没碰过。”

      陆景琰看着那碗面,又看了看傅晏辞。他的左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右臂依旧不能动,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慢慢嚼着。面很粗,有点硌嗓子,汤却很烫,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些心底的寒意。

      “皇叔,”他咽下嘴里的面,轻声说,“到了京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得信彼此。”

      傅晏辞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些复杂的情绪,最终点了点头,拿起另一双干净的筷子,也夹了一口面。

      夜色渐深,驿站外的风更紧了。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凄厉得让人心里发毛。

      陆景琰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他摸了摸藏在枕下的短刀,又想起那两枚玉兰花玉佩,还有安王死得不明不白,太后的反常,英国公府的火……

      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此刻在驿站另一间房里,傅晏辞也没睡。他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那枚从酒肆捡来的玉佩,指尖一遍遍描摹着上面的玉兰花,眼神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痛苦与挣扎。

      窗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谁在暗处,轻轻叩门。

      京城越来越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等待他们的,究竟是真相,还是更深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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