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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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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山是墨家的发源之地,位于长冶城。洛萳一路向北而去,他第一次出门不太认得路,好在有个商队要去太华山下附近的地方运货,他花了点银子跟着这群商队,最终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抵达太华山。
此地偏僻,外山是原住民,有人看中了商机在此下开了一间茶水铺,又借着墨家的幌子店名就叫“墨水”铺,竟然也吸引了不少好奇之人。洛萳不爱往人群里扎堆,幸好从山下的商铺买了一个纱笠,选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也合群的看向不远处的太华山。
山真的很高,从平地拔起万仞,群峰直插云霄,云雾缠绕在半山腰之中,根本望不见头。
此刻正是秋老虎时期,大上午的太阳就烈的晃眼,不少过路运货的商贩已被汗打湿了前襟,领头人见茶水铺终于是看见了曙光火速招呼大伙停下来休息:“咱大伙儿在这多歇一会,马上就到洛水镇了。”
和他并排的男子将腰间的水壶解下来拿在手中晃了晃感受了一下水壶的重量,道:“我听说这附近有个瀑布,我去舀点水。”
领头人点点头,提醒道:“那你快点,我先前听说这太华山有野兽出没。”
打水的男子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却也没当回事,但身旁其他人却来了兴致,问:“老吴,你咋知道的?”
老吴回答:“我媳妇娘家是这的,上月她带着孩子回来探亲,大半夜听到山里传来了什么声响,将村里人都吵醒了,大得很呢!”他喝了口水便继续说:“而且她还跟我说,早年有孩子贪玩竟然孤身一人跑进了山里,村里人去寻,竟然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走出来。这还不是最吓人的,你们大伙知道最吓人的是什么吗?”
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书一般,说到转折之处还会稍作停顿,让人忍不住去代入想象那个画面。
“这回来的人里面有人说自己到了世外桃源,有人说自己在里面过去了一年,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一座山竟然有这种魔力,你说这邪门不?”
他们嗓门本来就不小很快引来不少人旁听,墨家和太华山在江湖上本就神秘莫测,这些奇闻轶事是否真假他们也不在乎,反正不过是休息时一点消遣。
也许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洛萳真的对太华山产生了好奇。
有人轻叹:“道家如今也和墨家一样一直待在云巫山上,江湖之上尽是儒士啊。”
人群之中传来嗤笑:“道家出了一个欺师灭祖之辈,这么多年那清风君也没给江湖个交代,如今只敢龟缩云巫山不敢出来,要我说当今天下最牛的还得是儒家,法家和阴阳家比起来怕是也要逊色几分。”
洛萳看过去,说话的人一副书生打扮文质彬彬的。
不少人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毕竟这话可真是够得罪人。
有影响力自然就有追崇者,有人拍桌而起怒声骂道:“毛头小子!”
“你......”书生刚要讲话就被身旁的老者摁住了,他睨了一眼自家孩子示意他安分一点,冲在座之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诸位见笑了,我们家郎君被家里宠坏了,说话颠三倒四的,还望诸位就当句玩笑听听。”那小少爷听老者这么说又坐不住了,三两下又要挣脱桎梏却被身边另一位摁住了,最后被点了哑穴不仅动不了连话也说不出了。
在座各位也没多在意。
等人群都散去之后,洛萳才起身,他将行礼寄存在茶水铺里,往不远处的太华山而去。
与山下的萧条景色不同,山上竟是一片翠绿竹林,与现在的季节实在格格不入。洛萳穿行竹林之中,他其实也不知道目的地会是何处,只能顺着山路一直往前走。
可这条山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计算着时间,已经在竹林中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可他发现阳光映射树影的方向都与他刚刚进山时一般无二,像是在原地踏步。
可就算原地踏步时间总会流逝的,这里像是被冰封住了,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看不见尽头。
这里是幻境!
洛萳猛地想到在山下听到的太华山一事,花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去。
困住人的是这片竹林吗?
可是他不能去赌他能不能花一天一夜走出去。
他站在原地,真的陷入了沉思。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未下过山,对墨家的了解也全来自于云巫山的藏书阁,可书上记载的和实际见到的又相差甚远。
墨者,巧传则求其故①。
太华山,真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
他此次奉命出山,是万不可能无功而返的。洛萳看着不见尽头的山路,开始打量着这片竹林,一片竹叶悄然落在他的掌心,看着这片嫩绿的叶子洛萳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风,从何而来?
他从进入这片竹林中到现在没有感受到一丝风的气息。
洛萳将后背的长剑解下,随后将长剑拔出,凌空挽了一个剑花,此剑身细长整体银白如月,剑刃闪烁着寒光锋利无比,剑柄之上镌刻着“步光”二字。
剑如其名,手中长剑一挥,剑光疾起,划破长空之中整片竹林都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洛萳感受着风的方向,正要向前走,霎时间竹叶像长了眼睛一样朝洛萳袭来。
他侧身躲过随后借力腾跃,长剑猛然挥出一股凌厉的剑风。竹叶快到眼前时,被风催动的竹叶瞬间土崩瓦解四处散开,飘落在各处。
洛萳收剑入鞘,扶着帷帽侧过头,不让风将帷帽吹走。不少竹叶纷纷落在他的身上最后滑落,直至竹叶全部落完,四周再次归于宁静,洛萳抬起头隔着薄纱看着不远处悄无声息出现的人。
面前的人一身靛蓝色劲装,袖口束着银纹护腕,旁边立着一杆长枪。此刻懒洋洋的倚靠在竹子旁,垂眸把玩着方才散落的竹叶,长发连同束发的藏蓝发带一同随风飘逸。
见洛萳看过来,他抬起头,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缓缓开口:“阁下好厉害啊,孤身一人上这太华山,勇气可嘉!”
这个嘲讽的语气是洛萳第一次听到,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可偏偏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话术了。
见洛萳没理他,对方也不恼,继续说道:“你既然破了这第一重法阵,怎么着也得让我见一见你吧!”
洛萳正犹豫着开口,对方却没给他斟酌的余地,冷不防开口:“你不自己摘下来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话音刚落黑色长枪直直袭来,洛萳侧身抽剑格挡,枪锋与剑刃碰撞,二人互相荡开。
对方轻笑:“好厉害的剑法,好厉害的身手!若能见阁下一面也算不枉此生了。”
说完又是持枪而来,对方没真的下死手,洛萳也只是防守,二人就这么诡异的保持着一攻一防。
对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我这人从小打架就没输过,不如你输给我吧,你说出去也有面子!”
洛萳:“......”
最后对方像是耐心耗尽,长枪一挑,洛萳没设防剑被他打偏,下一瞬对方猛地靠近抬手袭来,洛萳下意识去挡对方先一步预判巧妙避开,期间似有什么掉落的声音。
愣神片刻的功夫身后翠绿的竹林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片红枫林,对方显然也没料到,动作都慢了几分。
阵阵微风袭来,竟然将洛萳的帷帽吹的向后而去。
“诶,小心!”
洛萳抬手就要去扶,对方占着身高优势快他一步先抓住帷帽。薄纱被吹开,洛萳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剑眉星目,眉眼上挑却并无轻浮之意,模样生的倒是俊俏。
枫林婆娑,叶叶相击。
对方低头看着洛萳,眼底的满是笑意:“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被风吹掉了呢,真不是我故意的!这样吧我给你戴上你别生气了。”说完抬手就要将帷帽放回去。
洛萳面无表情的将他推开后退几步,将帷帽摘下。对方也觉得尴尬,好在想起什么在地上摸索一番找到了一个由彩绳穿着的云纹玉坠,将它收入怀中后他笑嘻嘻的看着洛萳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啊?”
洛萳没搭理他,重新握剑而来,剑光闪闪,一招一招朝对面而去,动作行云流水,只是这次对方却不想和洛萳打了。
只一个变故,攻守易型了。
不过对方这嘴也是闲不住的,仍在喋喋不休:“你家住哪里啊?看你不像长冶人士,是从外地来的吗,那岂不是到太华山要很远。”
“你今年多大了啊,你的身手真厉害,师承何人?”
“和我打了那么久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我是谁吗?我对你可是很好奇呢!”
洛萳:“......”
他起初是不想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可后面对方似乎已经沉浸其中了就算他想插话也插不进,最后下来对方不累洛萳都听烦了。
收手的最后一刻洛萳听见对方问:“你真的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哑巴吗?”说完小声嘀咕着什么,随后又继续说:“哑巴也没关系的!”
洛萳已经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这人八成是个疯子。
他很快收了剑,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之中,一张符纸跃然现出,洛萳左手掐诀,将符纸立于眉心。
“去!”
符纸从洛萳手中飞出那一秒就像化成了利刃,朝对面而去,那轻飘飘的符纸瞬间一分为多,势如破竹。对方迅速持枪去挡,可总有疏忽,其中一张符纸很巧妙的划过他的脸颊最后直直插在了他身后的树上,入木三分。
面前之人持枪而立,看着面前的洛萳轻笑出声:“呵,原来你不是哑巴呀。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那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他轻抚过脸颊,指尖感受到一股湿润,铁锈味在鼻尖蔓延。
手中的长枪被他一分为二,一杆长枪就这么分成两节,手一转,那枪杆之上竟然又出现了与右手短|枪一模一样的枪刃。
一把长枪竟然分成了两把短|枪,将符纸尽数打落。身形一动,对方朝自己逼近,洛萳持剑抵挡,枪尖滑过剑刃,阵阵火花激起。
对方步步紧逼,一点寒芒先到,洛萳看着面前直指自己的玄铁枪锋。
“我承认你真的很厉害,但是很可惜你遇见的对手是我!”
他低下头透过薄纱与洛萳对视:“现在你好奇我是谁了吗?”
说完后退一步收了枪,低着头扣动机关扣将两把短|枪重新连接在一起。
洛萳视线扫过那杆长枪,这和洛萳见过的所有长枪都不一样,通体都是镔铁打造,枪杆上面刻有不少的银纹图腾枪身上有两个机关扣,枪头为鎏金虎头形,枪刃寒铁打造,光看着就知锋利无比。
师越见洛萳迟迟没回答反而盯着自己手上的长枪,打趣道:“怎么了,你喜欢这杆枪?那可不行,我跟你说它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亲自赐名‘月行’,你若是想要那怕是不成了。”
洛萳看着面前的人,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唇角却依旧保持着笑意。
“你是墨家人。”洛萳肯定说道。
对方身手不凡,又对这太华山幻境了如指掌,更何况他手中那把枪一看就是出自墨家之手。
“答对了!”对方打了个响指,笑嘻嘻道:“在下师越小字封言,师承太华山云游子,我是他的大弟子。礼尚往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洛萳看了一眼师越,在研究他话中的真假。他虽从未接触过云游子前辈,可他总觉得那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又和自己师尊交好,教出来的徒弟总不至于如眼前这样“轻浮”。
实在是方才师越给他的印象,太奇怪了。
虽然如此想洛萳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
师越闻言笑道:“洛萳,真是个好名字!”
“你催动符纸时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我师父说天底下只有你们云巫山的人能做到。”
洛萳对此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做过多反应,他语气淡淡:“我此行,是为了见云游子前辈,还望师兄引路一番。”
听到那声师兄师越唇角微微翘起,很快又压了下去,语气里有些遗憾:“你来迟了,我师父已经下山了。不过他已经算到了你会来特意嘱咐我在此等你。这不,我终于等到你了!”
洛萳抬起头看着师越,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和洛萳在这里“纠缠”那么久终于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点不一样的表情,师越很是骄傲,解释道:“我师父两个月前就下山了,他走的太匆忙都没交代我什么,想来也是让你告诉我吧。”
洛萳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问:“那前辈下山前可有收到什么信件?”
师越想了想,回答:“抱歉,这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师父下山前一晚把我叫过去训话,就是要我在这等,他说云巫山一定会来人。我问他发生什么了他也不肯说,第二天就走了。”
师越还记得那晚老头脸上的表情有多凝重,就好像他师父背着他在外面把太华山卖了,他和同门一夜之间都成了别人的奴隶。他看了一眼洛萳见洛萳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并没有要告诉自己原因的样子,不免在心里默默叹气。最后还是好奇上头忍不住问出口:“小师弟,你找我家老头到底有什么事啊,能告诉我吗?”
洛萳古怪的看了师越一眼,有些后悔刚刚不知道如何称呼师越于是喊的那句“师兄”,倒像是给自己挖了个无形的坑。
他问:“你可知,拂晓铃?”
师越闻言不免笑出声:“小师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墨家只是不再参与江湖争斗又不是与世隔绝了,这拂晓铃我就算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的,传闻它能操控人心,被控制者对其是无一不从。”
其实并非传闻,是真的能操控人心。
拂晓铃物如其名,它能令将死之人如朝阳破晓再次获得生机,可被操控之人将听从持铃者号令,供其驱使,不死不灭。
二十多年前的百家争霸,正是因为此物。
而做出这拂晓铃的不是别人,正是洛萳的师叔,清风君的师弟。
“一年前,拂晓铃有了踪迹,我师父带着我的五位师兄下山去找了,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可是前不久我收到了一封半年前的信。”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师越也听明白了,“你怀疑清风君和你们断联了?”
洛萳看着师越,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师越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反问:“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回云巫山吗?”
其实在来之前他确实没有做打算,只想快点见到云游子,可就在刚刚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想到师越在这等了他两个月,洛萳有些歉意:“不,拂晓铃的出现绝非偶然,如今师父他们下落不明我决不能坐以待毙。”
师越恍然大悟:“你要亲自去找?”
洛萳点头:“正是。方才多叨扰师兄了,告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师越反应极快他跨步挡在洛萳面前,语气带着恳求:“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洛萳不解:“为何?”
师越笑嘻嘻接话:“自然是怕师弟你路上一个人太过孤独,我来陪你啊。”
又是这种没个正型的话,洛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师越眼见没希望,轻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玉佩呈青竹模样,在阳光下异常通透。师越微微俯下身将玉佩放在二人眼前,碧青色的穗子晃了一下,他微微一笑:“这是你们云巫山的信物,是我师父交给我的,我想他应该代表你师父,我希望能用这个玉佩换取我和你同行。好不好?”
洛萳抬起头看了师越一眼,问:“理由?”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次师越不能说一个像样的理由他还是要拒绝他。
师越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态度十分诚恳:“我也想找我师父。”
这次的理由确实很让人信服,洛萳想了想接过那枚玉佩冲师越点点头。
“那这一路上就要麻烦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