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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马叮当的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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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最后一幕,灯光如血色般倾泻在舞台上。
马叮当饰演的朱丽叶倒在棺椁旁,当“罗密欧”姜真祖一步步走近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角色完全同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排练,却是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正式演出。
“朱丽叶,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代价。”姜真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不像在演戏,倒像在宣誓。
马叮当抬眼望向他,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台下所有的观众,忘记了马家的责任,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她只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将臣,是她本该追杀的存在,可此刻,他只是她的罗密欧。
“罗密欧,我愿意与你共度一生,无论命运如何坎坷,我们永不分离。”
她的声音在颤抖,那不是演技。演出前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姑姑马丹娜被迷香放倒前震惊的眼神,侄女马小玲困惑的表情,都曾让她动摇。但此刻,在舞台上,这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姜真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那是剧本里没有的动作。他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整个剧场。
“朱丽叶,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没有你,我的世界将一片黑暗。”
马叮当感到眼眶湿润,她握住了他的手:“罗密欧,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就算是付出我的生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姜真祖俯身吻了她。
那不是一个舞台吻。那是漫长、深沉、仿佛要吞噬彼此的吻。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但马叮当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唇间低不可闻的叹息:“叮当...”
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散场后,他们在后台相拥,谁也没有说话。马叮当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舞台化妆品的特殊气息。这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仿佛生命前二十年所有的缺失,都是为了等待这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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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这里!”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姜真祖向她招手。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肩头洒下斑驳光影。马叮当抱着书走过去,自然地坐在他身边。
他们现在都是港大文学院的研究生,马叮当研究古典文学,姜真祖则主修戏剧理论。同学们都笑称他们是“文学院的金童玉女”,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去——或者说,马叮当选择遗忘的过去。
“你看这段。”姜真祖将一本厚重的《莎士比亚全集》推到她面前,手指点着《暴风雨》的章节,“普洛斯彼罗说:‘我们的狂欢已经结束。这些演员,我曾告诉过你,不过是一群精灵,现在他们已化为轻烟消散了。’”
马叮当轻声读出下一句:“‘如同这座无根的幻景,高耸入云的塔楼、华丽的宫殿、庄严的庙宇,乃至这地球本身,和地球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同样消散。’”
她抬起头,发现姜真祖正凝视着她,眼神复杂。
“怎么了?”
“有时候我在想,”他缓缓地说,“我们是不是也生活在某个幻景中。太过美好的东西,总让人害怕会突然消散。”
马叮当心头莫名一紧,但随即笑着握住他的手:“就算是幻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也愿意沉醉不醒。”
姜真祖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那一刻,马叮当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她握着另一个人的手,承诺着完全不同的事情。但那画面闪得太快,抓不住。
“头疼?”姜真祖关切地问。
“有点,”她揉着太阳穴,“最近偶尔会这样,好像...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也许只是学业太累了。”他起身,“我去给你买杯热茶。”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马叮当无意识地摸着颈间——那里空无一物,但她总觉得应该有什么挂在那里。是一串项链?还是一个护身符?
算了,不想了。她摇摇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却在扉页上看到一行陌生的字迹:“马家女人,不得为男人流泪,否则将失去法力。”
字迹娟秀而熟悉,像是她自己写的。可这是什么意思?马家女人?她只记得自己是马叮当,父母早逝,由姑姑抚养长大,但姑姑...姑姑叫什么来着?
“叮当?”
姜真祖端着茶杯回来,看到她盯着笔记本发呆。
“没什么,”她迅速合上本子,接过茶杯,“谢谢。”
热气蒸腾中,她瞥见姜真祖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但那忧虑很快被温柔取代,他伸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下周开始我就在戏剧社做助教了,你呢?还是去出版社实习?”
“嗯,”马叮当点头,“已经联系好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仿佛早就安排好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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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春天,他们在维多利亚公园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没有盛大的排场,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和师长。马叮当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头戴姜真祖亲手编的花环。交换誓言时,她看着他深情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
“我,马叮当,愿嫁你为妻...”
话说到一半,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女子,手持桃木剑,厉声喝道:“马叮当!你是马家第四十一代传人,怎可忘记祖训!”
“叮当?”姜真祖握紧了她的手。
她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无论贫富,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生命尽头。”
轮到姜真祖时,他的誓言简单而有力:“我用永恒起誓,只爱你一人,护你一生。”
永恒。这个词让马叮当又恍惚了一下。她好像在哪儿听过类似的承诺,但从另一个人口中...不,想不起来了。
婚礼后的派对上,一个老教授举杯祝福:“真没想到,当年话剧里的金童玉女,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你们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那种化学反应,简直不像演的!”
众人欢笑中,马叮当突然清晰地想起那天舞台上的吻。那种灵魂震颤的感觉,至今仍在。她看向姜真祖,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不只是爱,还有某种深深的、近乎悲伤的温柔。
那天晚上,在他们的新家,姜真祖抱着她站在阳台上看夜景。
“真祖,”她轻声说,“我有时候会做奇怪的梦。”
“什么梦?”
“梦见我在追杀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手里拿着法器,嘴里念着咒语。”她转头看他,“是不是很可笑?”
姜真祖沉默了很久,久到马叮当以为他没听见。然后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只是梦而已。你现在有我,有我们的人生。那些都不重要了。”
是吗?马叮当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如果是梦,为什么那些画面如此清晰?为什么她会记得“南毛北马”,记得“僵尸王将臣”,记得“马丹娜姑姑”和“小玲”?
小玲...马小玲。这个名字让她心头一痛。她好像答应过要照顾谁...一个总是扎着马尾辫,倔强地昂着头的小女孩。
“怎么了?”姜真祖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没什么,”她摇摇头,“只是有点累了。”
他将她抱得更紧:“那就睡吧。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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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深秋。
产房外,姜真祖第一次露出了马叮当从未见过的焦虑。当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时,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是个女孩,很健康。”
马叮当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笨拙地抱着女儿,眼神柔软得能化出水来。
“她像你。”姜真祖将婴儿轻轻放在她身边。
马叮当看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突然泪流满面。那泪水来得莫名其妙,却止不住。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她记忆中模糊不清的女人,是否也曾这样看着她?
“别哭,”姜真祖吻去她的泪水,“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
“我控制不住,”她哽咽道,“我应该也这样哭过。为了某个人,某件事...”
姜真祖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女儿:“我们给她取什么名字?”
马叮当凝视着女儿良久,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念娜...马念娜,怎么样?”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为什么是“念娜”?她在想念谁?
姜真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随即微笑:“很好听。就叫念娜。”
小念娜一天天长大,有着马叮当的眼睛和姜真祖的沉静。马叮当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偶尔接一些翻译的活儿。姜真祖已经是戏剧系的副教授,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女儿,听她咿咿呀呀地“讲述”一天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