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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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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冷月高悬。一行人循着求叔以秘法指引的方向,在荒僻的山野间穿行。马叮当走在前方探路。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若遇将臣,打得过便战,打不过便走,绝不能让姑姑再因自己涉险。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马叮当心头一紧,立刻转身疾步奔回,只见姑姑马丹娜佝偻着身子,手捂着嘴,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马叮当慌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满是焦虑:
马叮当:“姑姑,你觉得怎么样?”
马丹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腥甜,挺直了背脊,试图驱散身上的病气,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没事,人老了就是这样,我还支持得住。”
看着姑姑强撑的模样,马叮当又急又痛,语气不由得加重:“你别死撑了!”
马丹娜猛地抓住马叮当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可能是消灭姜真祖唯一的机会,不能因为我而误了大事。你先去,我很快就来跟你会合。”
马叮当知道姑姑心意已决,再劝也是徒劳。为了让姑姑彻底死心,放弃这危险的追逐,赶紧回去治病,她牙关一咬,猛地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一道离弦之箭,朝着指引的方向疾掠而去。山风在耳边呼啸,她的心却沉甸甸的。终于,在靠近一处悬崖的山边乱石丛中,一个孤傲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背对着她,月光将那身影拉得老长,带着亘古的苍凉。
马叮当屏住呼吸,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她果断出手!数道闪烁着寒光的符剑瞬间在她周身凝结,如同有生命般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凌厉无比地攻向那个背影!剑光如电,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那身影只是微微晃动,举手投足间便轻松将袭来的符剑一一击飞、震碎,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拂去尘埃。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其中一柄角度刁钻的符剑擦着那身影的鬓角掠过,“嗤啦”一声,竟意外地挑走了他脸上一直蒙着的黑色面纱!面纱飘然落地。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张转过来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马叮当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倒流,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法置信的惊骇。她手中的伏魔剑几乎脱手,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干涩嘶哑:“姜真祖,僵尸的真祖。也就是姜真祖,我真笨。为什么在两年前,你知道我是马家的传人你不马上杀了我?”
将臣——姜真祖,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我下不了手。”
这个回答如同利刃,狠狠刺穿了马叮当的心。她想起刚才那毫不留情的反击,悲愤交加地质问:“你刚才怎么下得了手!”
将臣似乎无法承受她眼中那浓烈的痛苦与失望,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他心碎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因为我不可以死,我要保护一个我最心爱的女人。一个已经和我渡过了千千万万年岁月的女人。”
话音落下,他身形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却不容抗拒地裹住了心神剧震的马叮当。下一刻,周遭景物飞速变换,他们已置身于一个神秘而空旷的洞穴深处。洞穴中央,悬浮着一团柔和而神圣的光晕,光晕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沉睡的女子轮廓,散发着古老而悲悯的气息。
将臣:“她就是我生命中见到的第一个女人,大地之母女娲。”
马叮当望着那光团,失神地低语:“创造人类的女娲?”
将臣的目光紧紧锁住光团,眼中是刻骨铭心的深情与难以言喻的哀伤:“毁灭人类的可能也是她。”
真相如同惊雷般在马叮当脑海中炸开!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巨大的讽刺感和锥心之痛几乎将她淹没:“她就是你最心爱的女人吗?难怪你两年前会避开我,刚才你就想杀我!”
将臣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马叮当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无垠的夜空,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情感:“两年前你说要来杀我。那一刹那我知道我已爱上了你,你令我感受到什么是爱情。从那一刹那开始我也明白了,几千万年前我第一眼见到女娲,原来那种感觉就是爱情。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没骗过你。”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马叮当的心上。听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亲口诉说着对另一个女人跨越千万年的深情告白,那份爱意如此浩大深沉,将她那刚刚萌芽、充满挣扎的爱情衬托得如此渺小可笑。心痛得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仿佛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事实。巨大的悲伤和自嘲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她强撑着,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带着讽刺的语调说道:“你学得真快!你没问题,就是我有问题?我真吃亏,教会你这么多最重要的东西,我都没收过你的钱。而且还是教一个僵尸!”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洞外狂奔而去,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心碎欲绝的地方!
“叮当!” 将臣心中一痛,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他不想伤害她,却已伤她至深。
马叮当听到他的呼唤,跑得更快,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和抗拒:马叮当:“你别过来!”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与脆弱。
“叮当。”
“别再过来。我不想你见到我哭的样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没有流下,她几乎看不清前路。
将臣紧追不舍,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深深的无力感:“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如何才能抚平你的伤痛?如何才能弥补?
马叮当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过了许久,她才用尽力气,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低声问:“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你曾经真心真意爱过我?”
将臣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要。如果要发誓就对自己发誓。” 她不要虚妄的天道见证,她只求他内心的真实。
将臣凝视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同誓言刻入骨髓:“我发誓我曾真心真意爱过你。”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正的爱情永远都不会后悔。”他的回答坚定如磐石。
“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不惜一切去追寻。”她像是在复述一个遥远的梦。
“就好像海洋一样深,我给你越多,自己也拥有越多。”这是他曾在她温暖中领悟的道理。
“不但可以经历千万年,而且是永远永远。”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知道,这“永远”不属于他们。
“人的感情有一种叫忘记。”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无奈和劝解。
“忘记不是一种感情,是一件事。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去做,但一定要做的事。”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如刀绞。
“忘了我…然后做你爱做的事。”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祝福。
马叮当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轻飘飘的,却耗尽了她所有的爱与恨、挣扎与不舍。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时刻,一道饱含着愤怒与决绝的厉喝划破了夜空:“叮当,一起用天雷镇!”
只见马丹娜不知何时已追赶上来,她脸色灰败,,但眼神却燃烧着熊熊火焰。她不顾身体的极限,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瞬间,数道闪烁着刺眼金光的黄色阵旗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般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将臣牢牢困在中央!强大的镇压之力让将臣的动作瞬间一滞。
“叮当,你还站着干嘛。是不是想替我收尸!” 她嘶声力竭地催促,声音里充满了对侄女关键时刻失神的愤怒和对自己生命即将燃尽的急迫。
姑姑凄厉的呼喊像鞭子一样抽在马叮当的心上。她猛地惊醒,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冰冷。她机械地回到姑姑身边,与她并肩而立,面向被困住的将臣。
:“临、兵、斗、者、皆、阵、列、阵、前。”马丹娜强提最后一口精纯法力,每一个字都念得艰难却无比清晰,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
“临、兵、斗、者、皆、阵、列。。。” 马叮当跟着念动咒语,声音却干涩无比。当念到关键的“列”字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是月光下古树旁那个带着试探与温柔的初吻,是化装舞会上他穿着罗密欧戏服向她伸出手时眼中璀璨的笑意,是他笨拙却无比真诚地说着“我爱你”的样子……这些甜蜜的碎片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凝聚法力的意志切割得支离破碎。她体内的灵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枯竭。
“……诛邪!”马丹娜拼尽全力念出最后二字。
然而,只有一条孤零零的金色神龙应咒而出,带着马丹娜全部生命精华催动的、看似威猛实则后继无力的气势,咆哮着冲向被困的将臣。神龙撞上天雷镇的结界,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却终究未能撼动将臣分毫。光芒散去,将臣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呆立当场的马叮当,周身力量猛然爆发,“轰”的一声巨响,金色的阵旗寸寸碎裂!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雷镇被破,马丹娜如遭重击,整个人萎顿在地,气息瞬间衰败下去。她死死盯着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的马叮当,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无法理解的绝望,声音嘶哑地质问:“为什么不出手…?”
马叮当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月光照在她苍白失神的脸上。她看着油尽灯枯的姑姑,眼中是无尽的悲伤与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她张了张嘴,用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我已经没有法力了。因为我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