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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南平医院的走廊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那盏亮了近十个小时的ICU红灯,终于在某个瞬间骤然熄灭。
      陆泽川像被按了启动键的木偶,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坐而发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即将打开的门,手心全是冷汗,喉咙发紧得像被砂纸磨过
      门开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摘下口罩时,露出的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医生!”陆泽川冲上去,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我爱人……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他,先是沉默了几秒,那几秒对陆泽川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我们尽力了。孩子和大人……暂时都保住了。”
      陆泽川的心脏猛地一松,几乎要瘫软在地,眼眶瞬间就热了。保住了……都保住了……
      可医生接下来的话,又将他狠狠拽回了冰窖:“但是大人伤得太重,颅内有出血,内脏也有挫伤,现在还在昏迷。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他自己的意志。如果一个月内没有醒来……我们只能判定为植物人。”
      “植物人”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陆泽川的心脏
      他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植物人……那个昨天还会冲他发脾气、会赖在他怀里撒娇、会在他处理文件时偷偷往他嘴里塞糖果的人,那个鲜活得像夏日阳光一样的祁羡,怎么会变成植物人?
      白天在酒庄时,祁羡还笑着跟他说“等忙完这阵,我们去海边度假”,眼睛亮得像盛了星星。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怎么就……
      陆泽川的视线开始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沿着脸颊滑落,砸在沾满血污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抬手想擦,却发现手抖得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等会我们会把人转到监护室,家属可以去那边等着。”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然后转身离开了
      陆泽川没有动,像被钉在了原地
      很快,护士推着病床从ICU里出来。祁羡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有输氧管,有输液管,还有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线,每一根都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呼吸机规律地发出“嘀嘀”声,证明他还活着,却又显得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病床从陆泽川眼前推过,祁羡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个睡着了的孩子。可那苍白的脸色,那身上的管子,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经历的劫难
      陆泽川看着他被推远,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他不敢跟上去,不敢去看祁羡那毫无生气的样子,仿佛只要不看,这一切就不是真的
      直到病床的影子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呜……”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陆泽川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这辈子,从来没哭过。小时候被父亲严厉责罚,他咬着牙不吭声;创业初期遭遇背叛,公司差点破产,他独自一人扛过来,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在婚礼上,看着祁羡穿着礼服朝他走来时,他心里翻涌着巨大的喜悦,也只是红了眼眶,没让眼泪掉下来
      可现在,他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走廊里的灯光变得有些刺眼,才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得像瞬间老了十岁
      他站起身,踉跄了几步,扶着墙壁,一步步朝着监护室走去
      监护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祁羡躺在病床上,身上的管子少了一些,但依旧没有醒来。陆泽川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握住祁羡冰凉的手
      那只手曾经那么温暖,会紧紧牵着他的手过马路,会在他疲惫时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会在他睡着时偷偷描摹他的眉眼。可现在,它冰冷、僵硬,毫无反应
      陆泽川将祁羡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混着脸上的胡茬,刺得皮肤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着,声音破碎而绝望,“祁羡,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怀孕了,我绝对不会让你跟我去酒庄的。我会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踏出家门一步,那样就不会有车祸,不会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他一遍遍地道歉,像是在跟祁羡解释,又像是在跟自己赎罪。可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呼吸均匀,仿佛只是睡着了
      陆泽川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发疼,眼睛干涩,才渐渐停下来。他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向祁羡的小腹
      那里很平坦,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度。就是在这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属于他和祁羡的孩子。医生说孩子保住了,这个消息是这场灾难里唯一的光,却又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如果祁羡醒不过来,这个孩子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告诉孩子,他的父亲为了保护别人,变成了植物人?
      陆泽川的手在祁羡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祁羡的手背上,温热的
      “祁羡,你醒醒好不好?”他哽咽着,声音里带着近乎乞求的意味,“你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你不是说想要个女儿,像你一样漂亮吗?你醒过来,我们一起等她出生,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单调的“嘀嘀”声
      陆泽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倒下,祁羡还等着他照顾,孩子还等着出生,他必须撑住
      他俯下身,在祁羡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温柔。然后,他擦干眼泪,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转身走出了监护室
      他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去认领祁愿的遗体
      太平间的冷气刺骨,陆泽川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却依旧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当工作人员将盖着白布的担架推出来时,他的腿又开始发软
      他走过去,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
      祁愿躺在那里,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泪水。她穿着那件被血染红的白色连衣裙,胸口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深褐色,触目惊心
      陆泽川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颊,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动作温柔得像怕惊扰了她的梦
      “小愿……”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对不起,泽川哥没保护好你……”
      他拿起旁边那份盖着医院公章的死亡确认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眼。“祁愿,女,十八岁,死因:胸腹部贯穿伤,大出血……”

      十8⃣️岁,花一样的年纪,本该在大学里享受青春,却永远停留在了这个雨夜
      陆泽川签完字,最后看了祁愿一眼,轻轻将白布盖回她脸上。“别怕,哥带你回家。”
      他跟着工作人员办理了火化手续,看着那个鲜活的、会甜甜地喊他“泽川哥”的小姑娘,被送进了焚化炉。炉火燃起的那一刻,陆泽川的心脏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几个小时后,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黑色骨灰盒。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个身高一米六五、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的女孩,最终就只变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
      陆泽川抱着骨灰盒,驱车来到了城郊的墓园。祁父祁母就葬在这里,他早就选好了位置,就在祁母的墓旁,让小愿能永远陪着父母
      下葬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这个早逝的女孩哭泣。陆泽川亲手将骨灰盒放进墓穴,看着泥土一点点将它掩埋,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站起身,走到祁父祁母的墓前,缓缓跪了下去。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却浑然不觉
      墓碑上,祁父祁母的照片还带着温暖的笑意,仿佛在看着他
      “对不起,爸……妈……”陆泽川的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沙哑,“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这样叫你们。我没能保护好他们……小愿她……走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小羡他……还在昏迷。医生说,如果一个月内醒不过来,就会变成植物人。”他低着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肩膀微微颤抖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怀孕,如果我能阻止那场车祸,如果我能……”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自责和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护着祁羡和祁愿一生顺遂,可到头来,却让他们一个阴阳两隔,一个生死未卜
      雨越下越大,打在墓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泽川跪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双腿失去知觉,才缓缓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三座紧紧挨在一起的墓碑,转身离开
      他不能倒下,祁羡还在等他,他们的孩子还在等他
      只是那背影,在凄冷的雨幕中,显得那么孤单,那么绝望,仿佛再也没有了支撑下去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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