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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玻璃那边的温度 ...

  •   2020年5月6日,下午三点。
      莫易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提着一袋水果,看着眼前的阵仗愣住了。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给大门消毒,浓重的消毒水味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保安拦着他:“访客?哪一户?”
      “17栋,邬齐家。”莫易说,“我听说他病了,来看看。”
      保安的表情严肃起来:“那家啊...你得登记,测体温,全身消毒。”他指了指旁边的临时帐篷,“他们家现在严格管控,医生正在里面呢。”
      莫易心里一紧:“他什么病?不是新冠吧?”
      “不清楚,反正挺严重的。”保安压低声音,“昨天救护车都来了,后来又走了,说是家里有条件隔离治疗。”
      帐篷里,工作人员给莫易测了体温——36.8℃,正常。然后是全身喷消毒酒精,刺鼻的味道让他眼睛发酸。最后换上一个新口罩,才被放行。
      小区安静得可怕。明明是春天,树木新绿,花园里的花开了,却没人欣赏。偶尔看见一两个遛狗的人,也都全副武装,匆匆走过,保持距离。
      17栋是一栋白色三层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莫易按门铃,等了快一分钟,门才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眼神疲惫:“找谁?”
      “我是邬齐的同学,来看看他。”莫易举起水果袋,“他怎么样了?”
      医生打量他几眼:“现在不方便探视。病人高烧刚退,还在观察期。”
      “我就看一眼,不进去也行。”莫易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的急切。
      医生犹豫了一下:“你在外面等着,我问问。”
      门关上了。莫易站在门前的小径上,看着二楼那个拉着窗帘的窗户。那是邬齐的房间,高中时他去过几次,记得窗台上摆着盆多肉植物,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吗。
      五月的风吹过来,本该是暖的,但莫易觉得有点冷。也许是刚才喷了太多酒精,也许是心里的不安。
      门又开了,这次是邬齐家的保姆王姨,戴着口罩和手套,眼睛红红的。
      “小易啊...”王姨声音哽咽,“小齐他...”
      “王姨,他到底怎么了?”莫易上前一步。
      “医生说不是新冠,是病毒性肺炎合并严重感染。”王姨抹了抹眼睛,“烧到40度,昨晚说胡话,今天才好点。他现在虚弱得很,医生不让见人。”
      莫易的心沉下去:“我能做点什么?”
      王姨摇摇头:“你回去吧,这里危险。”
      “我就隔着门说句话。”莫易坚持。
      正说着,二楼窗户的窗帘动了一下。一只手苍白的手拉开一条缝,邬齐的脸出现在玻璃后面,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
      他看见莫易,眼睛亮了一下,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等着。”
      几分钟后,王姨拿着手机出来:“小齐要和你视频。”
      手机屏幕上,邬齐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努力笑着:“你来啦。”
      “你怎么搞的?”莫易皱眉,“严重吗?”
      “还好,死不了。”邬齐咳嗽几声,声音沙哑,“就是难受。”
      莫易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突然说:“你房间空调是不是开太大了?穿这么少。”
      视频里,邬齐只穿了件薄睡衣,被子盖到腰际。
      “有点冷。”邬齐说,眼睛看着莫易。
      莫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那你多穿点啊。”说完才意识到,隔着屏幕,他做不了什么。
      邬齐笑了笑:“你身上那件外套不错。”
      莫易低头看自己——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外套,很普通。
      “等你好了,借你穿。”莫易说。
      “真的?”邬齐的眼睛弯起来。
      “真的。”莫易顿了顿,“所以你快点好。”
      邬齐又咳嗽起来,视频晃动着,王姨的声音传来:“小齐,别说话了,医生说要休息。”
      “等等。”邬齐对着镜头说,“莫易,你外套...”
      “怎么了?”
      邬齐看着他,看了好几秒,最后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挺好看的。”
      视频挂断了。莫易站在别墅前,突然觉得手里那袋水果很轻,轻得没什么用处。
      王姨出来拿水果时,莫易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王姨,这个...麻烦您消消毒,给他。”莫易把外套递过去,“他刚才说冷。”
      王姨愣住了:“这...”
      “没事,旧衣服。”莫易说,“就说...就说借他的,等他好了要还我。”
      王姨接过外套,眼睛又红了:“小齐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莫易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他转身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窗户。窗帘又拉开了一点,邬齐站在那里,隔着玻璃看着他。
      莫易挥挥手。邬齐也抬起手,动作缓慢而虚弱。
      走出小区,消毒水的味道还留在衣服上。莫易只穿了件短袖,风吹过来,确实有点冷。但他想起邬齐刚才在视频里的样子,觉得这点冷不算什么。
      他拿出手机,给邬齐发了条消息:“外套记得穿。别废话。”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穿上啦。有你的味道。”
      莫易盯着那句话,皱皱眉,又松开。这家伙病成这样还不忘说怪话。
      他打字:“好好休息,别玩手机了。”
      “遵命。”邬齐回了一个笑脸。
      那天晚上,莫易做了个梦。梦见高二的操场,邬齐穿着他的外套跑步,外套对他来说太小了,跑起来像个滑稽的稻草人。但邬齐笑得很开心,一直跑,一直跑,跑进阳光里,然后突然倒下。
      莫易惊醒,满头冷汗。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没有新消息。
      他想给邬齐发条消息问问情况,又怕打扰休息。最后只是打开聊天窗口,看着那句“有你的味道”,发了会儿呆。
      春天深夜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莫易拉紧被子,却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想起那件外套,现在正穿在邬齐身上,在消毒水味的房间里,也许能让那个怕冷的家伙暖和一点。
      这想法让他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然后又硬起来——兄弟之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他只是尽一个朋友的本分。
      莫易这样告诉自己,翻身试图继续睡。但他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头,邬齐正穿着那件明显小一号的外套,靠在床头,手指摩挲着袖口的布料,在退烧药的昏沉中,想起那个总是一本正经把衣服脱给他的人。
      而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场病,一段距离,和莫易那堵自己都没察觉的、名为“直男思维”的墙。
      但墙已经开始有裂缝了,从一件外套,一次探视,一句没说出口的关心开始。只是莫易还不知道,或者,不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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