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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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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屿那句“好”,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陆昭心尖上,却压得他心脏骤然停跳,随即是更加疯狂、几乎要撞碎肋骨的搏动。
他说……好?
陆昭瞪大了眼睛,像是没听清,又像是难以置信。夜风从敞开的单元门外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他脸上骤然腾起的热度。
“……真、真的?”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小心翼翼,生怕刚才那一个字是自己的幻听。
谢屿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大堂冷白的灯光,和陆昭那张写满了震惊与狂喜的脸。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弧度很淡,却真实地存在。
“嗯。”谢屿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却不再有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尘埃落定的笃定,“明天。”
明天?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陆昭所有的理智和忐忑。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气得要命、却又灿烂无比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亮得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星。
“好!明天!”他用力点头,像只终于得到主人肯定指令、兴奋得恨不得原地转圈摇尾巴的大型犬,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我、我明天帮你搬家!不,今天!现在就去!”
谢屿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那点淡笑似乎深了些许,但他很快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不急。”他看了看腕表,“太晚了。明天下午,我让助理把东西送过来。”
“哦……对,太晚了。”陆昭这才意识到时间,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他搓了搓手,看着谢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嗯。”谢屿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走。他的目光在陆昭兴奋得发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他因为跑下来而有些敞开的卫衣领口拢了拢,指尖不经意擦过陆昭微凉的锁骨皮肤。
“上去吧,外面冷。”谢屿说,声音比夜风温和。
陆昭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点亲昵意味的动作弄得怔住,耳朵尖瞬间红透,心跳又快了几拍。他傻傻地点点头:“哦……好。”
谢屿收回手,转身,走出了单元门,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的夜色里。
陆昭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谢屿的背影了,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谢屿指尖碰到的锁骨,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他咧着嘴,一路傻笑着,几乎是飘着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才敢放任自己发出声音——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低笑。
谢屿答应了!要和他一起住了!
这不再是戏里的暧昧,不再是对家间的对抗,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辗转反侧和胡思乱想。这是真的!谢屿真的要走进他的生活,和他分享同一个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
巨大的喜悦过后,一种更真实的、带着热度的憧憬和期待,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种晕乎乎的、不真实的幸福感里。
他在客厅里转了两圈,目光扫过略显空旷冷清的房间,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谢屿喜欢什么风格?要不要重新布置一下?床够不够大?(虽然他的床是标准双人床,但……)书房要不要腾出来给谢屿用?他记得谢屿好像有看纸质书的习惯……
不对,谢屿自己有房子,可能只是带一些常用的东西过来?那……也算同居吧?
陆昭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具体,恨不得立刻天亮,立刻把谢屿的东西都搬进来。
这一夜,陆昭几乎没有合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谢屿说“好”时的眼神,和他为自己拢衣领时的动作。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新的悸动和甜蜜。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在极度的亢奋和疲惫交织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下午,陆昭是被门铃声吵醒的。他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透过猫眼一看,外面站着两个穿着某高端搬家制服的工作人员,旁边还堆着几个打包整齐的纸箱和两个行李箱。
陆昭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打开门。
“请问是陆昭先生吗?”为首的工作人员礼貌地问,“我们是受谢屿先生委托,送一些私人物品过来。”
“啊,是我是我!”陆昭连忙让开,“请进请进!”
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地将几个箱子和行李箱搬了进来,整齐地码放在客厅一角。东西不多,看起来很精简。
“谢屿先生交代,这些是书籍、衣物和部分日常用品。其他大件家具和电器暂时不需要。”工作人员递上一份签收单,“请您确认一下。”
陆昭草草看了一眼,签了字。送走工作人员,他对着客厅里那几个陌生的箱子,发了一会儿呆。
谢屿的东西……真的搬进来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纸箱上印着的搬家公司的logo。箱子封得很严实,看不出里面具体是什么。旁边两个行李箱,一个是沉稳的深灰色,一个是简约的黑色。
陆昭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这是谢屿的隐私。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公寓。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那几个箱子安静地待在角落,却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整个空间的气氛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领地,开始有了另一个人的痕迹和气息。
一种混杂着兴奋、紧张和奇异满足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胀。
下午四点多,门锁传来轻微的“嘀”声。
陆昭正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剧本,闻声立刻弹了起来,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
谢屿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外面是一件深色的风衣,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皮质旅行包。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像是刚结束什么工作,但眼神依旧是清明的。
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的陆昭,谢屿脚步微顿,随即神色如常地关上门,脱下风衣挂好。
“东西送来了?”谢屿的目光扫过角落的箱子。
“嗯,下午就送来了。”陆昭连忙点头,几步走过去,想接过他手里的旅行包,“这个重吗?我来拿。”
“不用。”谢屿避开了他的手,将旅行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我自己来。”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陆昭伸出去的手还是尴尬地停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来。像只热情凑上去想帮忙、却被主人无声拒绝的大型犬,耳朵几不可察地耷拉了一下。
谢屿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换好拖鞋,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眉心。
“累了?”陆昭跟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小心地问,“要不要喝点水?还是……先休息一下?”
“不用。”谢屿放下手,看向他,“箱子里是书和一些衣服。书房……”
“书房你用!”陆昭立刻接话,语气急切,“我平时不怎么用书房,里面东西很少,我都收拾出来了!床……床也够大,是双人床……”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脸颊有点热。
谢屿看着他,眸光沉静。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书房我暂时用。床……”他顿了顿,“先这样。”
“先这样”是什么意思?陆昭心里嘀咕,但没敢问。他总觉得,今天的谢屿,虽然答应了同居,但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静,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不像昨晚在楼下答应他时,眼底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是累了吗?还是……后悔了?
这个念头让陆昭心里一紧。
“那个……你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我做?还是出去吃?”陆昭试图用别的话题驱散心里的不安。
“都可以。”谢屿的回答依旧简洁,“你定。”
“那……我看看冰箱有什么……”陆昭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存货不多,他平时吃饭大多靠外卖或出去吃。
“叫外卖吧。”谢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简单点。”
“好!”陆昭立刻应道,拿起手机开始翻找附近评价不错的餐厅。
点好外卖,陆昭又回到客厅。谢屿已经起身,走到了那几个箱子前,正俯身查看上面的标签。
“要不要……我帮你整理?”陆昭凑过去,小声问。
谢屿直起身,侧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审视,又似乎有些别的什么。“不用。”他说,“我自己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陆昭能感觉到,谢屿似乎在刻意地、缓慢地,重新划定两人之间的界限。不是在疏远,而是在确认,在这个新的、共享的空间里,彼此的领域和距离。
这比直接的疏离更让陆昭感到无措。他像只被允许进入新领地、却被告知不能乱碰任何东西的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主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爪子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谢屿开始拆箱。第一个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大多是外文原版,涉及哲学、心理学和一些冷门的科学领域,书脊崭新,但看得出有些被反复翻看的痕迹。他将这些书,一本一本,仔细地放进了陆昭提前清空的书房书架里,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有的秩序感。
陆昭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心里那点不安,又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那是谢屿的世界,冷静,理性,深邃,像一座他从未涉足过的冰山。而现在,这座冰山的一角,正缓缓向他敞开。
他看得有些出神。
谢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站那儿不累?”
陆昭这才回过神,赶紧说:“不累不累!你……需要帮忙就说。”
谢屿没再说话,继续整理。
第二个箱子是衣物。谢屿的衣物不多,但质地精良,熨烫平整,大多是黑白灰和低饱和度的色调。他将这些衣物,一部分挂进了陆昭特意清理出来的半边衣柜里,另一部分叠好,放进了旁边的抽屉。
当谢屿打开那个深灰色的行李箱时,陆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跟随着谢屿的动作。
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用柔软布料包裹着的、扁平的物体。
谢屿将它拿了出来,解开布料。
里面是一个深棕色、略显陈旧的皮质盒子。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个盒子。和陆昭行李箱里那个藏着他戒指的丝绒盒子不同,这个皮质盒子看起来更厚重,边角有细微的磨损,却透着一种被时光打磨过的温润光泽。
谢屿的手指在那个盒子上停留了几秒,指尖轻轻摩挲过皮质的纹路。然后,他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戒指。
只有几枚款式各异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徽章,一些零散的老照片(大部分是侧影或远景),还有……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谢屿的目光在那些物品上缓缓掠过,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些陆昭看不懂的、深远的情绪。然后,他合上盖子,将盒子小心地放进了书房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上了锁。
那个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意味,又像是在封存一段不欲人知的过往。
陆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那是谢屿的过去,是他不曾参与、也无法触碰的领域。那些徽章,那些照片,那本笔记……里面藏着什么样的谢屿?
他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看着谢屿将那个抽屉锁好,将钥匙收进口袋。
接下来的整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书本放入书架的轻响。阳光逐渐西斜,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外卖到了。是简单的几样家常菜。两人在餐厅坐下,安静地进食。
气氛有些沉默,却并不尴尬。更像是一种彼此都在适应和消化的、心照不宣的安静。
吃完饭,谢屿主动收拾了碗筷。陆昭想去帮忙,被谢屿用眼神制止了。他看着谢屿站在水池前,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熟练地清洗着碗碟。水流声哗哗,灯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那副总是显得清冷的轮廓添上了一层居家的、柔和的光影。
这个画面,美好得让陆昭心里发酸,又胀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收拾完厨房,谢屿去了浴室洗漱。陆昭坐在客厅里,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
等谢屿穿着深蓝色的丝质睡衣,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时,陆昭立刻站起身,眼神有些飘忽:“我、我也去洗澡!”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陆昭闭着眼,试图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同居的第一天,第一个夜晚……就要来了。
他们会睡在一张床上。
光是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换上自己最舒服的一套深灰色纯棉睡衣(暗自庆幸不是那些印着夸张图案的旧款),陆昭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浴室门。
客厅的灯已经调暗了,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谢屿正靠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来。
他的头发还带着湿气,几缕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睡衣领口微微敞着,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冷白的胸膛。丝质布料随着他的动作,泛出细腻的光泽。
陆昭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按着电视。
屏幕上光影闪烁,声音嘈杂,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谢屿的存在,和他身上那种刚刚沐浴过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水汽的温润。
时间一点点流逝。
谢屿似乎看完了那一章,合上书,放在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很晚了。”谢屿说,声音带着一丝倦意。
“……嗯。”陆昭立刻关掉电视,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卧室门口,陆昭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大床,此刻因为另一个人的即将入住,而显得……有些陌生。
谢屿已经走了进去,很自然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上去,靠在床头,拿起手机,似乎在看什么。
陆昭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像只第一次被允许上床睡觉、却不知道该怎么上的小狗,在原地踟蹰。
“还不睡?”谢屿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他。
“睡、睡!”陆昭连忙应道,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掀开自己那一侧的被子,僵硬地躺了进去。
床垫因为他躺下的动作微微下陷。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一个人的距离,被子在中间隆起一道浅浅的褶皱。
陆昭平躺着,身体绷得笔直,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天花板。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听到身边谢屿平稳的呼吸,和他偶尔滑动手机屏幕的细微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谢屿身上那种好闻的气息,和他自己惯用的洗衣液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混合。
太近了。又好像……太远了。
他想侧过身,又怕动作太大会碰到谢屿。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极轻的叹息。
然后,陆昭感觉到床垫轻微地动了一下,是谢屿放下了手机,关掉了他那边的床头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城市夜晚微弱的光污染,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陆昭能更清晰地听到谢屿的呼吸声,甚至能隐约闻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淡香。被子底下,两人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似乎在无声地交融。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陆昭。”谢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更低,更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嗯?”陆昭立刻应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
“放松。”谢屿说,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无奈,“你这样,怎么睡?”
陆昭的脸在黑暗中一下子烧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石头。
他试着慢慢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和手臂。但心跳依然很快。
黑暗中,他感觉到谢屿似乎侧过了身,面向他这边。
“过来。”谢屿的声音又响起来,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邀请?
陆昭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也侧过身,面向谢屿的方向。
黑暗中,他看不清谢屿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近在咫尺的轮廓,和那双仿佛能在黑暗里发光的、深邃的眼眸。
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被子中间那道褶皱消失了。
两人的呼吸,在寂静的黑暗里,交织在一起。
谢屿伸出手,在被子底下,轻轻地、握住了陆昭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微凉,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安抚。
陆昭浑身一颤,手指下意识地回握住了谢屿的手。热度从相贴的掌心迅速蔓延开来,一路烧到心尖。
“睡吧。”谢屿低声说,另一只手似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明天还有工作。”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有魔力一样,奇迹般地抚平了陆昭所有的不安和紧绷。
陆昭闭了闭眼,又睁开。他感受着手心里谢屿的温度,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心底那片因为不确定而产生的空洞,仿佛被这真实的触感和温度,一点一点地填满了。
他不再害怕,不再紧张。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安宁和……归属感。
原来,和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手牵着手,是这种感觉。
温暖,踏实,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像两只终于可以收起所有防备、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动物,在寒冷的夜里,找到了最安心的栖息之所。
陆昭的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大大地咧开。
他用力回握了一下谢屿的手,然后,放松了全身的力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便在黑暗的房间里,轻轻响起。
他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点心满意足的、傻气的弧度。
而握着他手的谢屿,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侧头,看着身边陆昭模糊的睡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眼底那片深潭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的手指,在被子底下,轻轻摩挲了一下陆昭温热的手背。
然后,他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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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洒在深灰色的被子上。
陆昭先醒的。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腰间沉甸甸的重量——一条手臂横亘在那里,属于另一个人。然后,是背后传来的、紧贴着的、温热的体温,和均匀喷洒在他后颈处的、清浅的呼吸。
谢屿从背后抱着他,以一种近乎占有的姿势,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轮廓和温度。
陆昭的大脑宕机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的记忆回笼——黑暗中牵住的手,谢屿低沉的“睡吧”,还有他很快沉入的、前所未有的安稳睡眠。
而现在……
他的脸瞬间红透,连脖子根都烧了起来。身体僵硬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眼珠小心翼翼地、极慢地转动。
谢屿的手臂还搭在他腰间,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睡梦中的自然和……一种理所当然的亲密。他的胸膛紧贴着陆昭的后背,心跳沉稳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陆昭能闻到谢屿身上那种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晨起慵懒气息的味道,和自己身上同样的沐浴露香气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得更快,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像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主人当成了抱枕、既羞赧又不敢乱动的大型犬,尾巴僵硬地绷着,耳朵却诚实地红透了。
过了好一会儿,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腰间软肉上轻轻抓了抓,带着睡梦中的慵懒和……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陆昭浑身一哆嗦,差点叫出声。
谢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初醒时带着点迷蒙的水汽,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柔软的茫然。他的目光先是有些失焦,然后,慢慢聚焦在眼前近在咫尺的、陆昭泛着可疑红晕的后颈和耳朵上。
空气安静了几秒。
谢屿似乎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姿势。他没有立刻收回手臂,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尴尬的神色,只是将脸更贴近了一些,鼻尖几乎蹭到陆昭的后颈皮肤,深深吸了一口气。
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凑过去,在陆昭因为紧张而微微僵硬的颈侧,印下一个很轻、很短的早安吻。
像一种确认,又像一种习惯。
“早。”谢屿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很自然。
陆昭:“!!!”
他的大脑“轰”地一声,彻底死机。脸烫得能煎鸡蛋,眼睛瞪得溜圆,颈侧那点温软的触感还没消散,谢屿已经松开了手臂,撑着床坐了起来。
睡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些,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肩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带着点罕见的慵懒,然后侧头看向还僵在床上的陆昭。
“还不起来?”他问,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个早安吻只是随手为之,“今天有工作?”
陆昭这才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同样只穿了睡衣、并且因为睡姿而有些凌乱的上半身。他“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抓起被子裹住自己,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谢屿。
“我、我这就起!”他几乎是滚下床的,赤脚踩在地毯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像后面有鬼追一样,冲进了浴室,“砰”地关上门。
谢屿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听着里面传来水龙头被不小心开到最大、水花四溅的声音,还有陆昭一声低低的、懊恼的咒骂。
他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那笑意很淡,却真实地抵达了眼底。
像一只看着自家傻狗一大早又犯蠢、心情却莫名愉悦的猫。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阳光涌进来,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看着外面沐浴在晨光中的城市,昨晚的一切——手牵着手入睡,醒来时自然的拥抱,还有刚才那个顺理成章的早安吻——清晰得如同呼吸。
没有丝毫不适。只有一种水到渠成般的平静,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隐秘的满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凌乱的睡衣,又抬手摸了摸颈侧——刚才似乎蹭到了陆昭后颈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转身,走向浴室,敲了敲门。
里面的水声停了。
“陆昭。”谢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平稳。
“……啊?在!”陆昭有些慌乱的声音传出来。
“我先用主卧的浴室。你用客房的。”谢屿说。
“……哦!好!”
谢屿转身,走向主卧自带的浴室。走到门口,又停下,侧头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客用浴室门,眼底那点笑意更深了些。
同居的第一夜,似乎……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也……舒服得多。
像两只终于找到最契合的姿势、可以安然依偎着入眠的猫和狗。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