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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干涸的河床像一道扭曲的伤疤,切在城市边缘的荒芜与废弃工业区之间。芦苇丛在身后疯狂摇曳,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墨绿色海洋。沈墨拖着林序,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冲进河床底部嶙峋的乱石和齐腰深的枯黄杂草中。爆炸的余波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远处厂房凄厉的嘶鸣被河床的曲折和距离削弱,变成一种模糊而持续的背景噪音,更添了几分不祥。
      林序的体力早已透支,完全靠着沈墨手臂的力量和一股不愿倒下的执拗支撑。肺部像破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后颈腺体的剧痛并未因为远离那片惨绿幽光而平息,反而因为刚才剧烈的共鸣和极度的惊吓,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搅动,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里外几层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被河床底部阴冷的穿堂风一吹,激起一阵阵寒颤。
      “坚持住!不能停!”沈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沙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自己也并不轻松,呼吸粗重,额角有汗珠滚落,拖着林序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步伐却依旧迅捷有力,充分利用河床地形的起伏和乱石的掩护,快速向深处移动。她的猞猁耳朵和尾巴显示出极致的警觉,不断调整方向,规避着可能存在的监控或巡逻路线。
      他们不知道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嘶鸣声彻底被河床的风声掩盖,直到林序的脚步彻底踉跄,几乎要瘫软下去。沈墨终于在一片较为开阔、背靠着一堵巨大水泥涵洞断壁的乱石滩停了下来。她先将林序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坦、避风的石头后面,然后迅速卸下背包,半跪在地,一边急促喘息,一边快速检查林序的状况。
      林序蜷缩在冰冷的石头上,脸色灰败,嘴唇发紫,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不停地剧烈颤抖。他闭着眼睛,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棕灰色的兔耳完全耷拉下来,耳尖的绒毛沾满了泥污和草屑,随着颤抖可怜兮兮地抖动。腺体处的皮肤滚烫,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不正常的搏动。
      沈墨眉头紧锁,先是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脉搏细速紊乱。她迅速从医疗包里翻出强效镇痛喷雾(非作用于腺体)和保温毯,先给他喷了镇痛剂,又用保温毯将他严严实实裹住,只露出鼻子和嘴巴呼吸。然后,她拿出那个生物信号分析仪,再次对准林序的后颈。
      屏幕上的波形比在洼地时更加狂乱,标记活性达到了一个危险的高峰,并且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仿佛随时可能崩溃的震荡模式。腺体温度超标,信息素水平紊乱,应激指数爆表。
      “该死!”沈墨低骂一声。标记的共鸣和后续的极速奔逃,严重透支了林序本就脆弱的腺体功能。军用抑制剂和舒缓凝胶的效力正在被飞速消耗,而强效镇静剂或强心剂在这种腺体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使用,风险巨大。
      她看着林序痛苦颤抖的模样,灰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焦虑和……无力。她擅长追踪、猎杀、战术制定,但对这种涉及稀有腺体深度损伤和诡异标记的复杂情况,她的专业知识远远不够。现在,唯一可能知道如何应对的人……
      她立刻调出终端,尝试联络周凛。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加密频道里只有嘈杂的电流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加沉闷的爆炸与交火声。她反复尝试呼叫,都没有得到回应。
      旧港地下战况的激烈程度,显然超出了预期。周凛现在自身难保,更别说分心关注这边。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她靠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将狙击枪横放在膝头,目光扫过周围荒凉死寂的河床环境。这里暂时隐蔽,但绝非久留之地。“母巢”的追踪可能随时到来,而林序的状况正在急速恶化。
      她必须做出决定。
      就在她飞速权衡留下固守待援与冒险继续转移的利弊时,蜷缩在保温毯里的林序,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晰痛楚的呻吟。他半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瞳孔因为剧痛而微微放大,失焦地看向虚空某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沈墨立刻凑近,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冷……好痛……哥哥……罐子……绿色的光……在叫我……”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啜泣般的抽气,从他的齿缝间溢出。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保温毯的边缘,指节泛白。
      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痛苦。标记的共鸣,似乎将某种源自“母巢”深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精神碎片,也强行灌入了他的意识。那些破碎的画面——淡蓝的液体,漂浮的身影,冰冷的管道,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惨绿幽光的压迫感——正在侵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志。
      沈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终端上那个狂乱跳动的生物信号波形。标记不仅是物理追踪器,还可能是一种精神侵染的通道?这就是“母巢”想要的“样本”特性?
      她不能再犹豫了。留下,林序可能会在腺体崩溃或精神侵蚀中彻底废掉,甚至可能因为标记的持续高强度活动,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把追兵引来。转移,虽然风险巨大,但至少能延缓标记的暴露速度,或许还能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紧急处理。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决断。将必要的武器和医疗物资重新整理进背包,把一些非必要的、可能暴露行踪的设备就地用微型炸药销毁。然后,她再次将林序背起,用固定带牢牢绑好。少年的身体轻得令人心惊,伏在她背上,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后颈,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湿热的战栗。
      “听着,小兔子,”沈墨背起他,一边快速检查着周围环境,一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语气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稳,“我知道你很痛,很害怕。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如果晕过去,就尽量别做梦。如果还清醒,就努力去想点别的,想胡萝卜蛋糕,想你种的花,什么都行,就是别想那绿光和罐子。明白吗?”
      背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颤抖。
      沈墨不再多说,选定了一个方向——不是退回城市,也不是深入更荒僻的野地,而是沿着干涸的河床,朝着下游,一片地图上标记为“旧河道疏浚工程废弃管理站”的区域前进。那里有少量废弃建筑,地形相对复杂,或许能暂时藏身,也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她开始奔跑。不是之前那种迅捷无声的潜行,而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不惜体力的疾奔。每一步都踏在乱石和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空旷的河床里传出很远。但她顾不上了,速度现在就是生命。灰绿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视前方,耳朵捕捉着一切可疑声响,尾巴在身后低垂,维持着平衡。
      寒风灌进喉咙,带着河床特有的土腥和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背上的重量和温度,以及那细弱痛苦的呼吸,成了她此刻世界里唯一清晰的锚点。
      不知道跑了多久,废弃管理站的模糊轮廓终于在前方出现——几栋低矮破败的红砖平房,歪斜的铁丝网,堆积如山的锈蚀管道和废弃机械,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如同巨兽腐败的骨骸。
      沈墨没有丝毫减速,直接冲向其中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窗户被木板钉死的平房。她用身体撞开虚掩的、锈蚀的铁门(门锁早已损坏),闪身进入。
      室内一片昏暗,弥漫着灰尘、霉菌和老鼠粪便的浓烈气味。地上散落着废纸和破烂工具。沈墨迅速将林序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用背包和几块废弃的木板简单构筑了一个掩体。然后,她立刻回身,仔细地关好门,并用一根铁棍从里面抵住。
      做完这些,她才喘着粗气,靠墙滑坐在地上,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她侧耳倾听外面,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早已听不见的厂房嘶鸣,暂时没有其他异常动静。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林序。保温毯下,少年依旧在颤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痕。那对兔耳软软地垂在颊边,了无生气。
      沈墨爬过去,再次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和腺体状况。情况没有好转,标记活性依旧在高位震荡,腺体温度甚至有继续升高的趋势。镇痛喷雾的效果似乎正在减退。
      她拿出最后一管舒缓凝胶,涂抹在他滚烫的后颈。冰凉的触感让林序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但并未醒来。
      沈墨看着所剩无几的医疗物资,又看了看终端上依旧没有回应的通讯界面,灰绿色的眼底深处,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仿佛也被这无望的处境拉扯到了极限。
      她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怀里抱着狙击枪,目光落在林序苍白脆弱的侧脸上。这个麻烦的、脆弱的、却又莫名牵动她某根神经的小兔子,现在成了她手里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可能随时引爆的炸弹,也是……她必须守护的责任。
      窗外,晨光艰难地穿透钉死的木板缝隙,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痕。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噩梦,远未结束。
      远处,旧港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烟柱和偶尔传来的、沉闷如地心哀鸣的震动,预示着地下深处的战斗,正走向更加惨烈未知的结局。周凛,还有那个可能就在“核心”某处的林澈,他们的命运,此刻也如风中残烛,与这河床废墟中奄奄一息的少年,紧紧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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