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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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的人生规划本该是福尔马林的气味和人体骨骼标本。
而不是此刻。
穿着洗得发灰的卡通睡衣，踩着快掉毛的拖鞋。
站在上海浦东机场人声鼎沸的接机口，手里攥着一张冰凉的奥迪Q7纪念卡。
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一句话：
“我被我妈卖了。”
十二小时前，广州家中。
“秋来！凉茶！”
苍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二楼栏杆边，从冰箱摸出瓶玻璃装凉茶，手腕一甩。
“啪。”
瓶子正正落在父亲苍辉摊开的掌心。“苦完才有回甘。”
苍辉灌下一大口，瞥了眼电视里穿长衫摇罗盘的大师。
“公司这些年顺风顺水，大师功不可没。这凉茶，也是大师说喝了好。”
“系啊，就你哋广东人最中意自讨苦吃！”
母亲李静怡推门进来，顺手把碎花围裙蒙在苍辉脸上。转头看向二楼时，声音甜腻了八个度：
“乖仔，同你商量件事先~”
苍秋来后背汗毛“唰”地立起来。
“别，妈，正常点说话，我害怕。”
“有个电视节目，好多后生仔女聚埋一齐唱唱歌跳跳舞。”苍辉搓着手，笑容慈祥里混着算计，“你去见识下，玩玩咯？”
“不去。”
“由得你话事？”
李静怡眉梢一挑。
“机票买好了，行李执好了，车喺门口等紧。你去，有着数。
“咁着数係咩先？”
李静怡嘴角一勾，手探进苍辉口袋，摸出一张黑色银行卡，手腕一扬。
卡片打着旋儿飞上二楼，稳稳落入苍秋来掌心。
奥迪Q7纪念卡。背面便签手写着：随你挑颜色。
苍秋来脸上绷着的表情瞬间垮了。“去去去！一定去！”
“肉麻。”李静怡笑骂。
“快啲换衫，司机等紧。上海有人接你，着黑西装，个子好高，一眼就能认出。”
“所以……就算我话唔去，都係一定要去？”
“系啊。”
李静怡答得干脆。
“就算你唔愿意，我都请好两个保镖，抬都要将你抬上飞机。”
两小时后上海浦东机场。
苍秋来蹲在角落给母亲打电话。
“妈，我到浦东了，冇见到黑西装高佬啊？”
“肯定在入面！你急咩急！先食药！”
电话那头传来登机广播和父亲的催促。
“你们去马尔代夫？又唔叫我？喂！妈！”
“咔嗒。”
电话挂断。
苍秋来蹲在人来人往的角落，对着那堆从箱子里涌出来的衣服和挂断的手机屏幕，半晌没动。
最后认命般摸出白色药盒，抠出两片吞下。
然后他开始执行“寻人指令”：
个子高，穿黑西装。
目光定格在斜前方一个身量接近一米九、肩背挺阔、穿着合体深黑西装的男人。
苍秋来小跑过去。
“嗨，唔该……小哥，尾号1129，你係我妈请来接我嘅？”
男人转过头。
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抿成淡淡的线。
他眼神掠过疑惑，指了指自己。
“我？保镖？”
苍秋来脸一热。
“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小帅哥！我揾你半天了！”
矮胖敦实的大叔炮弹般冲来，一把搭在他肩上。
大叔拉着苍秋来往集合点走。
苍秋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那个高个子男人还站在原地，正看着他们这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参加《爱豆加载中3》嘅选手！过嚟集合！”
大叔掏出红色塑料喇叭大喊。
“小帅哥，你係边个公司嘅？”
“……苍李文化。”
“哦！”
大叔拖长音调。
“原来你就係苍李文化今年唯一派来嘅练习生！果然生得一表人才，够靓仔！
突然，远处传来巨大骚动。
几十台相机瞬间调转方向，闪光灯连成刺目白光，扑向入口处一群穿着时尚的
少年。
“哥哥们！看看这边！”“
黎敏！妈妈爱你！”
混乱中，苍秋来瞥见人群中那个高个子西装男人。
原来他也是选手，叫黎敏。
对方正被队友和粉丝围着，侧脸在闪光灯下轮廓分明，神情平静得有些疏离。大叔凑回来。
“小帅哥，你等阵要表演啲咩节目啊？”
表演节目？
苍秋来像被雷劈中，猛地扭头。
“表……表演节目？乜嘢表演节目？”
“初舞台表演啊！每个选手都要准备嘅！你冇准备？嗰你今次真係大镬咯！”
初舞台……表演……
苍秋来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拨打母亲号码。
一遍，无人接听。
再拨，忙音。
第三遍，关机。
一股巨大委屈和恐慌冲上鼻腔。
他死死咬住下唇，对着微信按住录音键，声音带颤。
“妈……你到底搞咩啊……我现在点算啊……”
六秒语音发送成功。
几乎立刻，对话框跳出自动回复：
成功女士：自求多福。
苍秋来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崩塌了。
眼泪涌上来，视线模糊。
他低下头。
“你怎么了？”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很近处响起，音色偏低，带着点刚睡醒似的微哑。
苍秋来胡乱抹了下眼睛，抬起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微微垂眼看他
“我……冇事。”
苍秋来吸了吸鼻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瓶凉茶。拧开瓶盖自己先灌了一口，冰凉苦涩滑过喉咙带来短暂清醒。
然后他做了一个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动作——
他把喝过的凉茶瓶，直接递到黎敏面前。“你喝不喝凉茶？”
他问。声音还带着未褪尽的哽咽，语气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认真。
大概是因为从小的教育让他觉得，遇到好人就应该给予一些果实，让他的好变得有意义。
黎敏明显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递到眼前的瓶子，又看了看苍秋来泛红湿漉的眼睛。
然后他接过了瓶子。
没喝，只是拿在手里。
“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问，语气很平。
“因为……”
苍秋来努力组织语言，眼泪却砸在自己手背上。
“因为我现在只剩凉茶了……”
他说得没头没尾。
但黎敏似乎听懂了。
或者说，他看懂了这个穿着睡衣、拖着两个巨大行李箱、在机场角落哭的男生，和他一样是被扔进这个游戏的。
黎敏沉默了几秒，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擦擦。”
他说。
“好多人在看。”
苍秋来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把脸。
“谢谢。”
他小声说。
黎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目光里有种苍秋来看不懂的东西。
“你是苍李文化的？”
黎敏忽然问。
苍秋来点头。
“你怎么知道？”
“刚才听见了。”
黎敏顿了顿。
“我叫黎敏，水痕传媒的。”
“我知道。”
苍秋来说。
“刚才那些人喊你名字。”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机场广播在报航班，远处还有粉丝的尖叫。
“那个……”
苍秋来犹豫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初舞台要表演什么？我……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扔过来了。”
黎敏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认同。
“每个公司应该都有准备。”
他说。
“不过——”
“苍秋来！呢边！快啲上车！”
大叔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
人群开始涌动。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大喊：“集合的选手快点！上车了！”
苍秋来慌忙站起身，拖着箱子就要走，又回头看向黎敏。“那个……凉茶……”
“我拿着。”
黎敏晃了晃瓶子，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
“你快去吧。”
苍秋来点点头，跟着大叔往大巴方向跑。跑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黎敏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他那瓶凉茶，目光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