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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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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万岁》/青枝不绿
2025.12.23
血色浸透了北朔皇城的宫墙。
厮杀声、哭喊声、兵刃相撞声,搅碎了上元节的最后一丝安宁。
耶律珠华蜷缩在龙椅后方密室夹层里,而另一边就是逃出皇宫的密道。
这是父皇专为应急打造的暗格,墙厚得能隔绝刀兵声,此刻却挡不住外面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紧紧捂着嘴,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视线却死死盯着外面的大殿。
父皇身着明黄龙袍,胸前插着那柄熟悉的虎纹匕首。
那是叛将领也是她的皇叔耶律靖远的随身之物,昔日父皇还曾夸赞过其工艺精良。
此刻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龙袍上的十二章纹,父皇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御案前。
案上的《北疆边防图》被血渍浸染,晕开一片暗红。
“陛下!”
母后凄厉的哭喊划破殿宇。
她发髻散乱,凤钗断裂,华贵的凤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却依旧扑过去紧紧抱住父皇。
她死死瞪着眼前狞笑的耶律靖远,字字泣血:“乱臣贼子!我北朔列祖列宗在上,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耶律靖远抽出腰间弯刀,刀身映出他狰狞的面容,“皇嫂何必嘴硬?如今皇城已破,北朔江山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识相的,就交出先帝留下的虎符,或许还能留你全尸。”
母后冷笑一声,趁对方不注意抬手将案上残余的半卷边防图塞进袖中,猛地撞向耶律靖远的刀锋:“想拿虎符?痴心妄想!珠华……我的珠华,一定要活下去!”
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母后软软倒在父皇身旁,双目圆睁。
耶律珠华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涌上腥甜,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她看着耶律靖远下令搜查宫殿,看着禁军残部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看着昔日熟悉的宫娥侍卫被叛军拖拽屠戮。
耶律珠华眼底最后一丝光亮被血色吞噬,只剩下蚀骨的恨意与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
殿内只余下叛军清理尸体的拖沓声响,以及耶律靖远粗哑的咒骂声,他在怒骂手下找不到虎符与边防图。
耶律珠华缩在暗格里,浑身冰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那味道刺鼻得让人作呕。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暗格里的空气稀薄得厉害,耶律珠华的胸口闷得发疼,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耶律靖远生性多疑,说不定很快就会想到龙椅后的暗格。
她摸索着从暗格角落取出父皇早已备好的平民服饰,那是一套粗布衣裙,料子糙得硌人,与她往日穿的绫罗绸缎天差地别。
耶律珠华飞快换下身上的宫装,见大殿没了叛军的身影她快速跑出暗室。
她将母后拼死护住的半卷边防图与怀中的虎符一起用油布裹紧,塞进衣襟贴身藏好。
这是北朔最后的希望,也是她复仇的唯一筹码。
她记得父皇曾说过,密道直通宫外。
借着殿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指尖颤抖地摸索着暗格的机关,那是一块不起眼的青砖,只需轻轻一按,便能触发。
“咔哒”一声轻响。
石壁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屏住呼吸,侧身钻了进去,石壁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殿内的一切血腥与罪恶,都隔绝在了门外。
密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耶律珠华只能凭着感觉,顺着潮湿的墙壁慢慢摸索前行。
脚下的青石板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行,她好几次险些摔倒,都死死攥着怀中的木盒,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朝着光亮处走去。
出口被茂密的杂草掩盖着,她拨开草丛,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荒芜。
耶律珠华不敢停留,她知道皇城四周肯定布满了叛军的关卡,若是天亮前不能逃出北朔,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辨了辨方向,朝着北方向狂奔。
父皇曾说过,阴山方向有北朔的旧部,只要能找到他们,便能东山再起。
她的脚步踉跄,脚下的石子硌得她的脚底生疼,很快便磨出了血泡,渗出血水,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可她不敢停。
身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那是叛军的巡逻队。
耶律珠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朝着北方荒野狂奔。
跑出约莫数里地,她终于甩掉了巡逻队的踪迹。
可此时的她,已是筋疲力尽。
她扶着一棵枯树,弯腰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草叶上,触目惊心。
她瘫倒在地,浑身脱力。
天快亮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四周都是荒芜的旷野,除了枯黄的野草,便是嶙峋的怪石。
饥饿与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要睁不开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耶律珠华的心猛地一紧,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浑身却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她只能死死攥着怀中的东西,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枯树后面,屏住了呼吸。
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能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叛军的口音!
“将军说了,一定要找到耶律珠华那个小丫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哼,一个黄毛丫头,能跑多远?说不定早就饿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别废话!找到她,赏银千两!要是找不到,咱们都得掉脑袋!”
耶律珠华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她看着那几名叛军骑着马,朝着她藏身的方向而来,手中的弯刀闪着森冷的光。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与其被叛军抓住,受尽屈辱,不如自我了断。
她颤抖着伸手,拔下发间那支母后留给她的银簪,簪尖锋利。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叛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银簪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密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从另一侧的旷野上传来。
那马蹄声雄浑而急促,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竟将叛军的马蹄声都压了下去。
耶律珠华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远处尘烟滚滚,一支玄甲铁骑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名将领,银盔白袍,身姿挺拔如松,一杆亮银长枪握在手中,枪尖寒光凛冽,所过之处,竟卷起一阵狂风。
叛军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纷纷勒住马缰,警惕地望向那支玄甲铁骑。
“那是什么人?”
“看盔甲……好像是大启的军队?”
“……”
那名白袍将领策马奔至近前,勒住马缰。
他抬起头,银盔下的目光冷冽如冰,扫过那几名叛军,声音低沉如钟:“大启破虏将军,尔等竟敢大启边境在此滥杀无辜?”
叛军头目脸色一变,强撑着底气喝道:“这是我北朔的内务,与你们大启何干?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白袍将领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北朔?如今的北朔,已是弑君篡位的逆贼当道。本将军奉旨巡查边境,见尔等在此为非作歹,岂能坐视不理?”
话音未落,他便策马冲了上去。
手中的亮银长枪如白龙出海,枪尖挑、刺、扫、劈,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招都精准地击中叛军的要害。
他的战马神骏非凡,四蹄翻飞,如履平地。
那几名叛军在他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只听几声惨叫响起,不过片刻功夫,那几名叛军便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白袍将领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步伐沉稳地朝着枯树的方向走来。
耶律珠华死死攥着银簪,浑身紧绷如弓。
她不知道这名大启将军为何会出手相助,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银盔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男人目光锐利如鹰,看清她脸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在枯树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她,眉头微蹙:“姑娘,你没事吧?”
耶律珠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依旧充满了警惕。
她攥着银簪的手微微颤抖,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白袍将领似乎看穿了她的戒备,他蹲下身,声音低沉温和:“我乃大启破虏将军霍衍之。”
“方才那几名叛军,已被我解决了。你不必害怕。”
霍衍之?
耶律珠华的心猛地一跳。
她曾听父皇说过,大启有一位少年将军,名叫霍衍之,十五岁从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是大启最年轻的将军。
传闻此人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杀伐果断,是个难得的将才。
她看着眼前的霍衍之,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可她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霍衍之见她久久不语,只是警惕地看着自己,便知她心中的顾虑。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吩咐道:“把这些叛军的尸体处理掉,再拿些水和干粮过来。”
“是,将军!”士兵们应声领命。
……
很快,一名士兵便端着水囊和干粮走了过来。
霍衍之接过水囊,递给耶律珠华:“先喝点水吧,看你渴坏了。”
耶律珠华看着他手中的水囊,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却没有接。
她不知道这水里有没有毒,也不知道这名将军的目的。
霍衍之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他拧开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才重新递给她:“放心,没毒。”
耶律珠华看着他坦然的眼神,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喉咙里的干渴,伸手接过了水囊。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瞬间缓解了那股灼烧般的干涩。
她喝了好几口,才停下动作。
霍衍之又将干粮递给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一次,耶律珠华没有拒绝。
她接过干粮,那是一块粗糙的麦饼,硬得硌牙,可她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路逃亡,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霍衍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怜悯。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她吃完,才开口问道:“姑娘,你是北朔人?为何会被叛军追杀?”
耶律珠华握着水囊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着霍衍之,眼神复杂。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了多久。
可她若是坦白,这名大启将军,会不会将她上交大启或者拿她跟叛军做交易?
她不敢赌……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家乡遭了叛军屠杀,便想着逃到阴山,投奔亲戚。”
霍衍之看着她躲闪的眼神,便知她没有说实话。
但他没有戳破,只是点了点头:“阴山荒漠凶险万分,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实在太过危险。”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面不远,便是我的军营。”
“如果你不嫌弃,便随我回营吧。至少,在那里,你能活下来。”
耶律珠华的心猛地一颤。
回营?去大启的军营?
她看着眼前的霍衍之,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可她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或许去还有另一个转机呢?
她抬头看向霍衍之,目光坚定:“将军此话当真?”
霍衍之颔首,声音沉稳:“本将军从不说谎。”
耶律珠华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好,我随你走。”
霍衍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却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便又将手收了回去:“姑娘可会上马?”
耶律珠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笑说:“自然。”
“嗯。”
霍衍之翻身上马,勒住马缰,回头看向耶律珠华:“走吧。”
说罢,他便策马前行。
玄甲铁骑紧随其后,扬起漫天尘烟。
耶律珠华坐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清晨太阳升起,远处的北朔皇城,隐没在晨雾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东西,心中暗暗发誓。
耶律珠华,你一定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总有一天,你要带着虎符,找回旧部,杀回皇城,光复北朔!
风呼啸而过,卷起她散乱的发丝,也卷起她眼底的疯魔与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