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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时 ...

  •   「快逃,这栋公寓里……没有活人。」

      发送人:林晓。

      我三天前因急性心肌炎去世的亲妹妹。

      这条信息,是我刚刚收到的。我站在1033门前,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没有拧动。

      叮,叮,叮……

      清脆的高跟鞋声毫无征兆地从身后的楼道响起。我手一抖,手机坠落在地。

      回头一看,楼道空无一人。脚步声也停了。

      “还好,屏幕没摔坏。”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我吓得倒退一步,才发现李娜已蹲在我面前,正抬起脸,将我掉落的手机递来。

      她把手机塞进我手心,轻声说道:“早点休息。”

      说完,她脚后跟在地上轻轻一磕。

      叮——

      声控灯应声亮起。

      昏黄灯光下,她回头朝我笑了笑,转身走回房间。

      我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发现她脚下穿着一双柔软的平底布鞋。

      那刚才的高跟鞋声,是谁的?

      砰。

      李娜进屋关上门,门缝里漏出的那一线光亮,瞬间被掐灭。

      我僵在原地,后背贴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声控灯再次熄灭。垃圾桶上聚集的蝇群,在安全出口指示牌惨淡的绿光笼罩下,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我坐在地上,慢慢把腿伸直,抬手松了松并不紧的领带,闭上眼睛。

      「快逃,这栋公寓里……没有活人。」

      这行字像深井里伸出的手,反复拉扯着我的灵魂。

      我睁开眼,用衣袖擦去额头上冰凉的汗,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背后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后背上,一片湿冷。

      我撑住墙壁,站起身,握住门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楼道。

      转动钥匙,推门,进屋。

      脱掉汗湿的衬衫,我草草地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未散的水汽和寒意,把自己摔进了床里。

      黑暗中,我又一次点亮手机。惨白的光刺得眼睛生疼。屏幕固执地停留在那条信息上——「快逃,这栋公寓里……没有活人。」,发送人“林晓”,时间2015年9月12日23:47。

      我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多看几遍,它就会变成一场幻觉,或一个低劣的玩笑。

      可它不是。

      它就躺在那里,来自一个理应永远沉默的号码,却告知我所处的这方空间,是一个诡异的地方。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我扭动门锁……

      轰隆!咔嚓——!

      一道闪电,劈在楼道里。

      咔嚓!

      楼道的吊顶天花板被炸开一个大窟窿。

      砰——

      开裂的天花板轰然崩塌,碎削飞溅。

      楼道尽头,一个模糊的黑点,微微一颤。

      啪。

      一声轻响,很远。

      啪嗒。

      又一声。近了点,实了点,是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顿时变得密集,狂乱。

      黑影撞破烟尘——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紧握一柄带血的断刃朝我冲来。

      三步。

      两步。

      咔嚓!

      一道闪电落下!烟尘炸开!断刃劈在我头顶。

      叮,铃铃铃……

      闹钟响起。

      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窗帘缝隙里透出晨曦的微光。

      原来是梦。

      我起床吃了早餐,锁好门,径直走向电梯间,按下下行键。在等待的间隙里,我对着电梯门框拍了拍肩上的头皮屑,又正了正领带。

      做完这一切,我将目光投向指示灯。

      鲜红的数字“1”恒定地亮着,电梯毫无反应。

      我皱着眉头,又用力按了几下下行键。那个箭头图标始终冷漠地暗着,没有任何回应。

      一阵莫名的心悸促使我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绕出电梯间的隔墙。

      视野豁然开朗。

      正前方,是公寓楼那扇熟悉的玻璃大门。门旁保安亭的窗口亮着,福伯嘴里正嚼着什么。

      我这才惊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楼大厅。

      而我的房间,明明在三楼。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我走向保安亭。窗内亮着昏黄的灯,福伯嘴里正嚼着什么,手里展着张报纸。

      我扭开门。“小林,上班去啦?”福伯把半个茶叶蛋塞进嘴,含糊地说,顺手将报纸往我这边挪了挪,“你看今天的《大公报》了吗,杜……”

      “福伯,”我打断他,干咽了一下,喉咙发紧,“您先跟我来……我住在三楼,1033,对吧?”

      “对啊,1033嘛。”他放下搪瓷缸,用袖口擦了擦嘴,眼神里带着长辈看晚辈胡闹时的温和与不解。

      我拉着他粗糙的手,走回空旷的大厅,指向电梯。“可我刚才,明明是从1033开门出来的,却直接走到了一楼。这电梯……它一直停在一楼。”

      福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他停下脚步,就着大厅顶灯的光,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头道。

      “也没发高烧啊,”他嘟囔着,随即摇头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有些空,“兔崽子,大早上的就拿你福伯开涮!真当我老糊涂啦?”

      他不再看我,走到电梯门前,按下上行键。按钮是那种老式的、会陷下去再弹起来的金属钮,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是昏暗的灯光和木质的厢壁。

      “走吧,”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电梯,按下了那个锈迹更明显的“3”,“我送你回去。小沈啊,听我一句,你妹妹的事……唉,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别把自己熬坏了。”

      电梯运行时有轻微的“嘎吱”声,速度慢得让人心慌。福伯的话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很快,叮一声,三楼到了。

      他把我领到1033门前,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给单位打个电话,请个假,在家好生歇几天。”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电梯。

      就在他半个身子踏入电梯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福伯,今天报纸……什么新闻?”

      他探出脑袋,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大新闻啊,”他的声音平静如常,“青帮那个杜月笙,昨天在香港病逝了。”

      咔——

      电梯门缓缓闭合,将他连同那句话,一起关了进去。

      我僵在门前。

      杜月笙。

      病逝。

      昨天。

      我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滑坐下去。目光死死盯住手机屏幕时间:2015年9月13日,上午7:32。

      而杜月笙死于1951年8月16日。

      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那裂纹之下的时间,仿佛带着跨越时空的嘲弄,依然清晰可见。

      我弯腰去捡,眼前却突然漆黑一片,紧接着身体像是被拖入漩涡中,头重脚轻。

      寒凝处,一束微光洇开。一只蝴蝶振翅而来,轻盈地栖在我眉心。血翅红光如绛唇轻启,刺骨的凉穿透肌肤,似鲜红的血,又似鲜红的唇。

      “哥,快逃。”

      “这栋公寓里……没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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