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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改变,从驯服小奶猫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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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吗?”
两只柔软的手臂从我身后无声环过,轻轻搂住我的腹部。
不知何时,李娜已站在我房中,紧贴在我背后。
我掀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转身望向窗外。玻璃映出她静立的身影,也映出我自己的脸。
“我想搬走,”我说,“搬离这栋公寓。”
她没动,声音轻得像窗缝里漏进来的风:“那它就会一直‘空’着。”
我回过头。
她正倚在门边,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卷着垂下的发丝,一圈,又一圈。昏黄的光晕染在她侧脸上,眉眼舒展得优雅从容。
“而一个空着的画框,在这栋公寓里……”她抬起眼,目光穿过我,落向我身后那面空白的墙,“就像一张一直饿着的嘴。”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它最后会吃掉什么来填饱自己……我可就不知道了。”
窗外,一朵乌云沉沉地压在公寓上空。
我转身开始收拾行李,把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件叠好,放进旅行袋。
李娜没动,依旧倚在门边,卷着头发。
十多分钟,我就收拾好了行李。拉上拉链,拎起旅行袋,朝门口走去。
我拎着旅行袋,手按在1033的门把上。
深吸一口气,拧动,拉开——
踏出房间。
脚落上过道的瞬间,地板猛地一颤。脚下瓷砖的接缝处,正传来细密的龟裂声,蛛网般的裂痕自我鞋底向前急速蔓延。
同时,整层楼传来低沉的嗡鸣,一种向下沉降的拖坠感自脚底升起。
第二步。
我落脚的那块地砖“咔”地一声塌陷下去半寸。与此同时,走廊两侧的墙壁如同被无形巨力拧转,开始凸起、内凹,墙皮成片剥落。
“嘎吱——!”
头顶与脚下传来双重的撕裂声。
我抬头一看,走廊天花板,一道漆黑的裂缝正炸裂般伸展。而我脚下的地面也对应地裂开一道深壑,灰尘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灰尘与烟雾瞬间吞没了我的视野。
“轰——!!!”
天花板和地板,上下两道裂缝同时崩解。一大块水泥板从我头顶砸落,重重摔在面前半米处,而我脚前的地板也塌陷下去,形成一个边缘参差的缺口,露出一排黑漆漆的管道。
碎片四溅,尘埃扑面。
烟雾中,李娜的身影轮廓渐渐清晰。
“你看,”她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拂去我肩上的灰尘。“你每向外走一步,这栋公寓就从上下两头开始崩解。”
她抬起下巴,指向我身后。1033的房门正在扭曲变形,门框与墙壁的连接处裂开触目惊心的缝隙。
“猜猜看,如果你真的走到大堂,推开那扇玻璃门——”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我脸上。
“那时候,这所公寓会怎样?”
望着楼道崩裂的景象,我浑身冰凉,像一座不敢融化的冰雕。
手中的旅行袋“砰”地一声,滑落在地。
“林默,留下来吧。”
李娜背过身,抬手轻拭眼角,声音有些轻颤。
“当你住进1033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这公寓不可分割的一角。”
她缓缓转过身,眼角的泪痕就像楼道里的裂痕。
“而现在,你更是它的主理人。”
“主理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向前一步,脚下的裂缝随着她的步伐微微弥合。
“这栋公寓……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念’……”
话音未落——
一个苍老、痛苦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直接钻入我的脑海:“我…我的毛衣…还没织完…”
紧接着,是一道短促的婴儿啼哭声:“呜…啊……”
无数细碎的呢喃、哭泣、争执的声音,从墙壁的裂缝中,从地板的下方,从天花板的灰尘里,渗涌而出。
它们汇成一股冰冷而粘稠的意识潮水,开始持续冲击我的太阳穴。
这不是幻听。
是这栋公寓的“地基”——那些被深埋、被遗忘的执念与回忆,因为结构松动,正开始上浮、泄露。
她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将它紧紧按在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掌心下的心脏与脚下的地板,同时震颤。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林默。”
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是带着‘毁灭者’的身份转身离开,去拥抱你一个人的自由——”
她顿了顿,微微用力握着我的手。
“还是留下来,成为这座‘记忆之冢’的守护者……和我们一起,继续‘活’下去。”
“好啊,不就是活着吗。”我挺直了腰,抬头望向前方,“怎么活不是活。”
我转身走回1033,抛下一句:
“把你东西收拾一下,搬来1033。还有,”
“让阿婆他们搬回来住。要入冬了,我想让她为我也织一件毛衣。”
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身后走廊的崩解戛然而止。悬在半空的水泥碎块、飞扬的尘埃、正在撕裂的墙纸——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随后,整个过道开始回溯。
细密的裂纹从边缘开始弥合,塌陷的地砖一块块复位,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凸起与内凹的墙壁,缓缓恢复平整;天花板上的裂痕,蜿蜒着合拢。
那些从缝隙中渗出的声音,开始流动,缓慢地,沉入地板之下,像退去的潮水,回归到公寓基底深处。
楼道里的光也彻底变了。
不再是应急灯刺目的惨白,而是一种黄昏时分柔和的暖光,均匀地洒在走廊的每一角。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在这光里缓缓沉降,像一场安静的雪。
李娜还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脸上的笑,是那么的游刃有余,看不到尽头。
过了好几秒,她轻轻开口:“好。”
那声音,像一块松软的,甜得发腻的蛋糕。
我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回1033。房门在我身后自动合拢,将那正在“愈合”的走廊和立在光中的她,一起关在了外面。
屋内,一切如常。仿佛刚才天崩地裂的动摇,只是门外的幻觉。
我走到窗前,望向外面。那朵沉甸甸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一角,漏下几缕真实的夕照。
窗玻璃上,映出我自己的脸,一张属于我,却陌生的脸。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间房,这整栋公寓……有些东西,将会慢慢改变。不是我困在了这里,而是这里,将因我的“留下”,开始呼吸。
门外,传来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那声音,开心得像一列终于到站的火车。
“请问,我晚上睡哪?”
李娜蓬头垢面地抱着一大堆衣服,拖在地上的长裙被她踩得更长了。她望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眨了眨眼。
“李娜!”我转过身,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下次能不能——像个人一样——先敲门?!”
这话吼出来的瞬间,我自己都顿了一下。好像有生以来,我从没这么大声对女孩子说过话。
她抱着衣服的手指蜷了蜷,没吭声,只是慢慢退到门边。腾出一只手,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随后,门外传来规规矩矩的两声敲门声:“咚、咚。”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走廊的光从门缝底下渗进来一条细细的、暖黄色的线。
过了几秒,我走过去,拉开门。
她还站在门外,怀里那堆衣服像座随时要塌的小山。乱成毛线球的头发,垂在脸上。
“进来吧。”我压低了声音。
她这才抬起眼,抱着衣服慢吞吞挪进来。路过我身边时,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敲两下,可以吗?”
看着她的样子,我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柜子前,把柜子腾出一半,“衣服叠好,放进去。”
晚饭,我俩一人泡了一桶泡面,津津有味的吃着。
她突然抬起头,朝我问道:“竹楼那边一直很清静,阿婆他们住得很习惯,真要让他们搬回来吗?”
“竹楼。山顶。知画。”
我握着塑料叉子的手停住了。‘知画’……这个名字,像一根极细的针,在我嘴角轻轻扎了一下,没出血,但留下一个看不见的点。一个 punctum。
我吞下嘴里的面,盯住她的眼睛道:“我说,让他们搬回来住。”
她愣了一下,随后喝了口面汤,“好勒!我这就安排。”
“思思,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吗?”她盖上面桶,问道。
听完她说完这句话,我差点被面噎死,没好气地朝她吼道:“一张床睡得下吗?!”
她端起面桶,歪着脑袋朝厨房走去,嘴里小声嘀咕:“也是啊。”
公寓的改变,就从驯服这只小奶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