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贱 ...
-
二人之间，仅仅隔着一条冰冷的铁笼栏杆。
余迟蹲下来，伸手死死掐住了这少年的脸，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脸颊捏碎。他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何况那玉佩是母亲的遗物，意义非凡。让这小贱人剖腹取出玉佩，在他看来也不是不行。他相信自己只要开口，那牙人也只有由着他的份，顶多求几句情，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毕竟他可是这里的世子。
但余迟的手刚掐住少年的脸，动作却突然怔住了。
那少年的脸黑漆漆的，因为被掐住而显得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但一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却显得格外灵动——余迟说不清哪里灵动，但这种眼神，和那些或恐惧、或麻木、或虚伪的眼神都不一样。那里面似乎有怨怼、有不甘，甚至还带着点毫不掩饰的恨，直直地看向他，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他心头莫名一紧。
我招你惹你了？明明是你先吞我东西的。余迟心底立刻就升起了怒气。他不介意给这小贱人剖腹，但在那之前，他完全可以利用这小贱人的命，帮自己解决身后的那个小麻烦。
“这人多少钱？”如是想着，余迟也不看牙人，就这样紧盯着面前的少年。这人身板不错，要肌肉有肌肉，要个子有个子，就是一张脸黑漆漆的，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背后还洇着血，看上去脏极了。
余迟眯起眼睛，回想了一阵子，总觉得这少年的身形，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就在他回想的这会儿，那少年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把。这一下原本的力道应该很重，但不知是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还是怎么回事，在即将碰触到余迟时，力量锐减，最终只是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拂过。
但余迟猝不及防，还是一个趔趄，直直撞上了身后的一只手。那只手冰冷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子，显然不是普通人的手。
余迟立刻回身，警惕地看向身后，可身后却空空如也，刚才站着的那几个可疑人影，早已不见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是被逼疯了，宁愿得罪人也要抢他的钱？
余迟心底一阵恼火，又有些后怕。若不是这少年突然推了他一把，恐怕他已经被人盯上，身上的钱袋和财物，早就被抢了。
再回过神时，他倒是多了几分冷静。他冷冷地瞪着牙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这个贱人给我锁好了手脚，拎出来！”
“这位爷，您消消气。”牙人连忙赔笑着，上前一步，想要劝余迟，“这贱人吞了东西，我今晚就杀了他，把东西给您送去。您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这话说得谄媚，余迟却也不蠢。牙人这是在拖延时间，必是要从中作梗。他多半是觉得玉佩不消化，肯定还会排出来，到时候把那沾了脏东西的玉佩还回来，既能不得罪他，又能保住这个“货物”。又或者，他是想把玉佩偷偷取出来，直接当掉，再把这少年转移到别的地方继续卖出去，彻底消失在这个城市。
余迟哪里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道：“你的人吞了我的东西，怎么处置，自然由我来决断。你手里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了我那一块玉佩。既然你的人不长眼，吞了我的东西，是你没管好自己的货物，徒生是非，我不让你赔，也就罢了，怎么还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世子的威严，压得牙人不敢反驳。
“爷说得是，爷说得是。”牙人连忙点头哈腰，可还是不死心，又道，“但爷，这贱人他不是个省心的，惯会惹人生气。先前好几户买了他的人，都把他退回来了，说他脑子不好，空有一身蛮力，做事毛手毛脚，多半是个有病的。您看……”
“无碍。”余迟摆摆手，语气平淡。他这些日子没人照看，已经多少习惯了自己住在偌大的院落里了。就算一开始驻足时，他也想过自己买几个顺眼的奴仆养着，经此一遭，也淡了。
没有老人教导的新奴，能会什么？难道要他亲自来教吗？他又不知道衣服怎么才洗得最干净，不知道暖炉怎样点才最暖和，更不知道那些细致的活计该怎么做。与其养一群不听话的奴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净。
想清楚了这些，余迟自然放弃了重新养个奴仆的打算。他现在就只是要让这个吞了他东西的狗奴才，付出代价罢了。就是这种不听话、不长心、也不要命的人，才好用。
“这、爷……”牙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余迟冰冷的眼神，又不敢了。他今天可真是触了霉头，碰见个油盐不进的纨绔公子，本以为能好好赚一笔，哪承想，竟反倒惹祸上了身。
“那爷说得是应该的，这贱人该您处置。”牙人不敢再劝，只能妥协。
他说着，便走到笼子前，扯着锁链，将笼中的少年拽了出来。又拿出沉重的铁手铐，就要给少年铐上。那锁铐看上去重量就不轻，若是用力砸在身上，说不定会砸出一个大包。
“慢着。”余迟见牙人就要把人牵来，心念电转，立刻开口阻止，“不要手铐，就用麻绳把人手在后面绑死就行。另外，把你那训人的器具给我一套。”
“这位爷，我这器具可都是必需品，您买了，我还怎么用呀。”那牙人苦笑连连，一脸为难。
余迟心里不信。这种训人的皮鞭、木枷之类的东西，一个牙人最少有一套，现在光他就看见了好几个牙人，不过是这个人在这里卖，余下的都蹲在一旁抽烟罢了。巷子内那股难闻的烟味，就是他们一人一口抽出来的。
“东西另付。”余迟晃了晃怀中的钱袋，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留意着身后那些依旧在暗处窥视的、眼巴巴的视线，“给我最轻便好用的，我不会亏待你们。”
“哎，好嘞！”一谈到钱，这牙人立刻喜笑颜开，刚才的为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连忙吩咐手下的伙计，拿来一根粗麻绳，给这少年来了个牢固的五花大绑，将他的双手紧紧绑在身后，又特意多缠了几圈，确保他无法挣脱。
那黑漆漆的少年在牙人手下拼命挣扎，像一头发怒的小兽，却被伙计照着腹部狠狠踢踹了一脚，疼得他闷哼一声，伏在地上，半晌不见动弹。
“你这贱人，嘴就那么欠？嗯？玉佩好吃吗？”牙人蹲下身，低声骂着，语气里满是恶毒，“平日里吃饭也没见你有多积极，倒是吞东西的时候，比谁都快！吞了人家的玉佩，要你小命都是轻的，自求多福吧你……”
那人却只是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挣动着，像一尾离水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余迟盯着他身上的绑绳看了一会儿，注意力却始终落在身后。方才少年推他那一下，应该是故意的。他记得自己清清楚楚地撞到了一只手臂，可回头时却谁也没看到，说明一定有人想趁机顺走他的东西。那人在暗处窥视，未必会就此停手。
黑市就是黑市，在这里的人，全都不值得信任。
如是想着，余迟接过牙人递来的卖身契，看也没看，就揣进了怀里。又接过伙计递来的一套训人器具——一根轻便的皮鞭，还有一个小小的木枷。他牵着绑着少年的麻绳，不再停留，快步朝着小道的出口走去。
身后，牙人和伙计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可那股难闻的烟味和腥气，却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余迟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踉跄着跟上来的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和那一身破烂的、沾着血迹的衣服。
腰间没了玉佩的触感，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余迟握紧了手中的麻绳，眼神冷了下来。
不管这少年是谁，吞了他母亲的遗物，就必须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