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奴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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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迟走不了大道，自然拐入了一条小道。
方才被孙二郎纠缠时他就注意到了，除开人声鼎沸的大路外，巷口的阴影里，总有三三两两的人钻入这条不起眼的小道之中。这条道只见人进不见人出，必然藏着通往别处的出口。
市井内的大道无非就那么几条，中间藏了这样一条小道，出口也只能是他熟悉的另一条大路。既然这条主路走不通，他穿去另一条道回城便是。
如是想着，余迟裹紧了身上的外袍，抬脚钻入了小道内。
说来也怪。余迟平日里在长治街巷穿梭，走过不少偏僻小道，可这般阴森的还是头一次。随着步伐的深入，大路上节日的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耳边渐渐安静下来，唯独寒冷越发彻骨，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
冷意顺着指尖一路向袖口内钻，顺着衣领往脖子里灌，甚至有侵入心腹之势。余迟冻得直发抖，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将双手紧紧揣入怀中的暖炉里，可那点微弱的暖意，根本抵挡不住这小道里的阴寒。
这条道似乎格外黑。两侧的墙壁高耸，遮住了天上的月光和远处的灯火，唯有偶尔出现的几盏破旧灯笼，散发着昏暗的星火，将人影拉得扭曲怪异。随着深入，前方渐渐有人声喧闹起来，但这种喧闹和大路上的笑闹截然不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哭叫声，还有几声尖锐的狂乱尖叫，在寂静的小道里回荡，听得人心里发毛。
同样都是漆黑的砖瓦，大路上的砖瓦上结着洁净的冰棱，阳光一照便晶莹剔透，融化的水滴落下来，汇成清澈的流水，孩童们掰下一条放在口中咀嚼，只觉得甘甜凛冽。可这里的冰棱却黑漆漆的，像是沾了厚厚的污垢，水滴落下来，夹杂着暗黄的色泽，落在地上，积成一滩滩浑浊的水洼，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有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蹲在冰棱下，伸着黑漆漆的舌头，等着冰水低落，舔舐着那浑浊的水滴。余迟看着他满口发黑的牙齿，胃里一阵翻搅，步伐迈得更快了。
他以前从未来到过这里，此刻深入其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传闻中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黑市暗道。道旁的灯笼下，凶神恶煞的拦门人正将一个衣衫不整的赌徒从赌坊里扔出来，那赌徒浑身是伤，却仍不死心，爬在地上，拽着拦门人的裤脚苦苦哀求，想要再进去赌一把。
“滚！没钱还想赌？再纠缠打断你的腿！”拦门人一脚踹在赌徒的背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踹得滚到了余迟脚边。
那赌徒披头散发，脸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抬起头时，一双眼睛浑浊不堪，。他恰巧倒在余迟脚边，一抬头就能看见面前这个锦绣华服的少年，目光自然一错不错，死死地盯着余迟腰间的玉佩，露出贪婪的神色。
余迟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脏手，绕过那人继续向前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烟味、酒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馊味，混合在一起，刺鼻又恶心，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地方实在是太糟糕了，他要把这笔账记在孙二郎身上。若不是那个蠢货故意找茬，他也不至于被逼得走这种鬼地方，在美好佳节受这等罪。
——特别是他渐渐发现，身后有人尾随。
他今日穿着一身艳丽的红锦袍，本就张扬惹眼，与这阴暗破旧的小道格格不入，如今入这暗巷之中，更是格外醒目，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出手阔绰的公子哥。腰上的羊脂玉佩在走动中来回晃动，玉佩上的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不正是最肥美的羊羔吗？
余迟下意识地揣紧了怀中的钱袋，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的人影。究竟是谁在跟着他？是方才那个爬在地上的乞丐，还是另一个靠在墙边、看上去格外落魄的赌徒？又或者是那个蹲在街角、捧着一块发霉的糕点大吃特吃的傻子？
几个人看上去都有嫌疑，余迟一时之间判断不出。恰巧身畔是一家卖仆人的牙行，一个个铁笼整齐地排列在路边，里面关着各种各样的人，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年轻的男女，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余迟灵机一动，干脆随便选了个笼子，佯装成挑选奴仆的样子，站在笼前，目光却依旧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那牙人是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油腻的绸缎衣裙，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见来了位贵公子，立刻迎上前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这位小公子，奴家这里的可都是中上货色，有擅炊事的，有擅制药的，还有这种身强体壮的，能扛能打，绝对好用……公子想要哪种呀？”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笼子里的人，唾沫横飞。
“或是这边的姑娘家，一个两个都是心灵手巧的乖女娃，绣品炊事都不在话下，还能帮您更衣沐浴、端茶倒水呢……”
余迟对牙人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随意地扫视着笼子里的人，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身后。那些可疑的人影见他停在了牙行前，果然收敛了起来，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毕竟黑市里卖东西的人都不好随意得罪，若是搅了人家的生意，他们这些小偷小摸的，讨不着好。
就在余迟盘算着，等身后的人放松警惕，就转身来个出其不意的快跑时，面前的笼中突然伸出一只手，速度极快，猛地拽住了他腰间的玉佩。
“！”余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怒喝出声：“哪来的小贱人？！”
那是个身形比他要大上些许的少年，看上去狼狈至极，蜷缩在笼子的角落，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沾着厚厚的泥污，看不清样貌，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上面打满了补丁，背后甚至洇出一片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此刻，那少年正紧紧拽着余迟的玉佩，手指用力，像是要将玉佩捏碎。余迟立刻将手伸入笼中去拽，想要夺回玉佩，可那少年竟猛地一用力，扯断了玉佩上系着的红绳，不等余迟反应过来，直接将玉佩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你找死！”余迟因着他的力道踉跄了几步，没来得及出手。他撑着笼子站稳，眉头紧锁，恶毒的话正要出口，那牙人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捡起起旁边的铁链。
笼中的贱奴身上都绑着铁链，牙人在外轻轻一挥，被绑缚的贱奴就会被链子集中。那牙人变是如此，赶在余迟开口前狠狠抽向笼中的少年，厉声呵斥：“你这贱人，竟敢对公子无礼！”
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少年的膝弯处，“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就见了血。可那少年非但没有顺从地跪下，反而把膝盖绷得紧紧的，硬生生扛下了这一鞭，随即猛地向前一扑，直直摔在了地上，趴在了余迟的脚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