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少年不知愁滋味（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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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洗衣，上方忽然传来师父的声音，我抬头一瞧却傻了眼，只见师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边，他赤着双脚正猫在石头上眯眼瞧我。他将身体裹在被子里，整人缩成了一个球，只露出一颗大大的头颅，问我：“你要洗到什么时候，我可还要去上早课的。”
我“咦”了一声，反问他：“师父只有这么一件衣服，一双鞋子吗？”没想到师父却真的严肃地点了点头，“懒得让他们量身制衣，只有这样一套。”
我愣在那里，师父这话明显是在狡辩，从前只知道他们神农男人穷，却也没想到竟可以穷到这样一个地步。不过只要想想远在姜水的神农，遥想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叱咤风云的炎帝，可如今竟然可以淡定到守着几亩耕田，抽着旱烟，成日里只想着怎么把瓜种得更甜的地步，我也就没什么好想不明白的了。
我很快冒出一个疑问，“师父，那你平时洗了衣服没干，穿的是什么？”师父皱眉，“随便施个法术衣服就干净了，再说.....”他瞟了一眼下方清澈的泉水，道：“再说，这里是没有洗衣服的地方的，你要知道，这水流到下方的贝阙，可是他们直接饮水的地方。”
我浑身抖了抖，手上的衣服“啪嗒”一声落到水里，难不成小铃铛天天帮我去洗衣，都是用的这个法子？那她还准备这些皂角，难不成只为了蒙我？或许是我当凡人当惯了，实在受不了衣服用法术弄干净的道理，总觉得那样做洗了等于白洗。如今被师父这样一说，我只觉得贴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穿了十年都没洗过的衣服，不觉浑身痒痒。
师父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我：“素素，你快一些，我真的等这些衣服穿。”我干笑两声，蹲下身子，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拼命揉搓手里的衣服。
有碧衣弟子匆匆跑过来禀告：“师尊，瑶光山送来拜帖。”碧衣弟子双手呈递上拜帖，师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过拜帖看了看，随后问：“靖容知道这件事了没有？”碧衣弟子回禀：“掌门已经看过了，特地嘱咐我让师尊务必过目。”
师父“嗯”了一声，随后让那弟子退下。我见那弟子怯怯地瞟了一眼师父，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幅想要笑却又不敢笑的样子，毕恭毕敬地朝师父和我拜了一拜后退下了。
我问师父发生了什么事，他道：“瑶光山那些无聊神仙，闲来无事就喜欢让弟子来瑶碧山挑战，明着是与我派切磋法术，其实不过是想趁机扬一扬他们瑶光仙山的名声，在一众仙山里争一个法术最高强的名头。”
我问：“那我们瑶碧派是不是在四海八荒很强？”师父不以为然，说：“不过是出过个把天君、龙君再加上妖王鬼王什么的，其实那些都是些虚名，瑶碧山真正的实力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而是在于仙山本身。”
我疑惑又起，想着瑶碧仙山纵使仙气缭绕，山明水秀，但比之其他神仙门的仙山，也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头，可师父却说瑶碧山本身正是瑶碧派的实力所在，我实在想不通，就问：“瑶碧山到底有什么不同？”
师父站起身来，他的目光穿过瑶宫四周的薄雾，怔怔盯着下方的贝阙，反问我：“素素，你觉得整座瑶宫贝阙看起来像什么？”
我努力回想自己在云头打量瑶宫贝阙的情景，贝阙宽广，似一个巨大的圆盘拖住上方的瑶宫，与贝阙相比，瑶宫实在小了许多，却更加雄伟高耸。我细细想着，忽然心头一动，激动地道：“是剑！瑶宫是剑首，贝阙是剑格，而瑶碧山本身就是剑身了！”
师父眉角弯成星月，“看来素素也不笨，居然也看出瑶碧山是一把剑。天下三把龙脊剑，禁赤水之龙烛九阴。一柄在鬼界血河池底，龙尾所在，一柄在东海之外大壑，龙背所在，一柄正在瑶碧山，龙首所在。”
“那个什么烛九阴做了什么坏事，要被人在钉在这三个地方？”我问。
师父回答：“烛九阴是盘古的灵魂化生，原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因洪荒之世，三皇神力衰弱，致使四极废，九州裂，女娲补天后，天地失衡，幻影明灭。于是伏羲就命烛九阴伏地而卧，以其眼睛所视为昼夜，睁眼为白天，闭眼为黑夜，遵循日夜更迭。只是后来烛九阴不甘如此被伏羲驱使，化龙而飞，致使人境坠入无边的昏暗。最终一个叫陵炎的上神用三把龙脊剑斩杀烛九阴，剜其双目为日月，命其弟子将日月交与伏羲之后的第一任天君，分别在甘渊与北荒洗浴日月，以润养日月之珠。”
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师父：“师父的意思是说，这天上的日月居然是那个烛九阴的眼珠子！”师父点头，”烛九阴龙身虽死，但灵魂并没有被毁，陵炎上神以元神祭剑才致使烛九阴之灵无法挣脱那三柄龙脊剑，一直沉睡到现在。“
我低下头，心里有莫名的悲戚，嚅喏着：“那个叫陵炎的上神真可怜......”师父问我：“你觉得他可怜？”我抬起头，却发现师父此刻的目光沉沉，一汪凝结的郁思在眼中化开，然后向我叹气，他轻轻说：“死了的人并不可怜，可怜的只是留下的人。陵炎的弟子拼命保住他的半片元神，将它们投入轮回井再生，她想要再捏出一个陵炎上神，可是到头来又换回了一什么？”我一愣，下意识地问师父：“陵炎的弟子叫什么？”
师父淡淡一笑，“那个傻女人的名字和素素有一些像，随了她师父的姓，叫陵素。她守在瑶碧山上很久，就想等转世的陵炎，不过究竟有没有等到陵炎我也不知道，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觉得师父说得含糊又神秘，好似是有心不告诉我陵素是谁一样，就不再多问，赶紧洗了衣服，让师父施法术弄干。
师父告诉我，瑶光山那些神仙弟子，会在下个月上瑶宫赐教。到时候我们瑶碧山会邀请其他神仙门的人一起聚集瑶宫，争取一次解决上门挑衅的问题。届时，出战的都会是瑶碧派修为不凡的弟子，师侄俐绫与他师兄顾宜念都会出战，至于作为长辈的师兄和我，一个病着，一个压根拿不出手，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这些晚辈。
这对于我来说是难得的好事，既有热闹看，又可以偷懒，但对于师兄来说，却让他失了一次扬名的机会，我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向师父承担下了照顾师兄的责任，为他照看那些娇气的了不得的仙草药根。
这一日，我正在给师兄的药浇水，俐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小师叔，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的手被她这样一抖，撒了多余的水在盆子里，立刻惊惶失措地用袖子去吸水，生怕让师兄的宝贝仙根就此烂了。我见仙根没有事，这才输出一口气，向俐绫问个究竟。俐绫不带喘气地说了一通，我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整理思绪。
原来俐绫的师父也就是我的掌门师姐——靖容，觉得俐绫实在太过胆小，便给她下了一个任务，她要俐绫将顾宜念挂在腰间的铜铃铛要来交给她。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实在简单得紧，不过是师妹向师兄讨东西，借来用过之后再还回去，只是问题在于，俐绫实在太过怕她这个师兄，已经到了十丈之内不能近身的地步。
我有些头疼，又想起我的这个男师侄，的确令人有些难办。顾宜念是鬼王的孙子，所以周身非但鬼气环绕而且还带着浓烈的戾气，腰上总是挂着一柄玄黑的剑，还有一只铜铃。他喜欢冷着脸在静寂无人的夜里走来走去，空灵单调的铃声与似有似无的香味总让我在与他不期而遇时感到胆颤。我虽不十分怕这个师侄，但也总不想太过接近，俐绫这样忽然来求我，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到她，只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俐绫的回答很简单，“师兄总是隔三差五的到人界去，现在又去了，师父限我在半个月之内将铜铃拿到手，否则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我实在没办法，就想让小师叔陪我下一趟人界。”
我两颊一热，听到人界二字时心口扑扑直跳，我自然是想下山瞧一瞧的，不管是为了帮俐绫找她师兄，还是为了解一解我的思乡之情，只可惜师父不会答应我一个人下山去的。
我撩开自己的裤管，有气无力地对俐绫说：“你看到了没有，师父在我和师兄的腿上都绑了灵犀绳，不管我们跑到哪里，他都能知道，你也知道你师尊事事都向着我，只有一点，决不准我到处乱跑。”
俐绫露出伤心的神情，扯我衣袖苦苦求我。无奈这下山的心思一动起来，就在我胸口越燃越旺，我实在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于是干脆一横心，拉着俐绫去求师父。师父听完我的话，很干脆地说了两个字：“不准！”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师父的衣袖抽噎起来，哭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喊天喊地地说师父不疼我，不体谅我想家的心情，哭到动情处还不忘拉过师父的衣袍就擦鼻涕，师父果然经不得我哭，很快就心软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好好，我陪你去就是了，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乱了。”
我本来只是想装样子摸几把鼻涕，谁知到最后便真的伤心难过起来，想着自己真是多年未见爹爹和弟弟，想着自己背井离乡十载，都没有回去看过，越往深处想就越止不住哭闹。这一闹真的揪起了我不少伤心事，所以任凭师父怎么样柔声劝我，我仍止不住抽噎，他拍着我的背，抹着我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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