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少年不知愁滋味(七) ...


  •   听小铃铛说,自紫微宫回来,师父只守在病着的灏朗身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听后更觉沮丧,认为是师父真的生了我的气,不愿再见我这个罪魁祸首。自从知道了自己犯下的错后,我的心里就很不好受,总想着要找机会给师父、师兄陪个不是,弥补些什么。

      回到瑶宫的第二晚,我实在睡不着,辗转反侧地折腾了一夜,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愧疚,趁着天边刚泛起鱼白肚,悄悄摸进了师兄的屋子。我蹑手蹑脚地从窗户落地,还未将提起的一口气松开,就听见里屋想起断续的咳嗽声,随后师兄嗓音飘来,问:“谁?”我的心头颤了颤,扭扭捏捏地说:“是我。”

      师兄披着衣袍,掌灯出来,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有些发紫,他见到我时略略愣了一下,问:“你来做什么?”我连忙去扶他,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有些胆怯地问:“师兄,你好一些了没有?”师兄很拘谨,不让我扶他,他举起灯打量我,脸色很是厌恶,说:“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听了外面那些人的话才心虚来看我的。”我无奈地点点头。

      师兄面无表情,两颊却滚起两朵病态的红云,轻微地咳嗽了起来,他说:“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疾,与你并没有多大关系,你现在可以走了。”

      师兄要赶我走,慌忙间我拉住他的手,求他:“我知道你病了要多休息,你放心我不会扰你睡觉的,我只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如果可以,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师兄并没有推开我的手,他镇静地看着我,黑色的眼眸似荡着月光的湖面。

      阵阵凉意自他的指骨传到我的掌心,他的手真得好凉,我小声再试探:“师兄?”

      师兄没有说话,示意让我做到椅子上去,他自己则是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我恍然觉得病着的师兄有着一些师父的影子,我愣愣地望着他,问他:“师父老说你身体不好,到底是什么样的病?”

      师兄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仍不死心,连续问了几次,师兄都没有告诉我。

      我的背渗出丝丝热汗,开始猜测师兄到底有何难言之隐,看到他这样扭扭捏捏,藏着掖着,我竟觉得他的病还真有可能是因断袖而起。我转而又灵光一现,想到古有相思成疾,师兄若是真的偏爱男风,自是成日里担惊受怕,久而久之就闷出病来。我钦佩自己的脑瓜子聪明了不少,这样的隐秘居然也被我捣腾出来。

      我决定以一颗蓝天般宽广的心抚恤师兄脆弱的情绪,“师兄你不必自卑,没人会看不起你,你要是真的喜欢师父,师妹已经给你想了个办法。其实既然修为到了你们这个程度,随便施个法就能变个样,不如师兄你就变成个女子,然后我再去和师父在一起,要是别人问起你,我就说师兄丢了......”

      “白执素!”师兄还没等我说完,就激动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目光如箭,扎得我不敢看他,随后他叹了一口气,举手掐了屋内唯一的烛火。屋子立刻陷入了漆黑之中,我不明白师兄为何要这么做,我只知道如此一来我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了。

      黑暗中,师兄飘渺的嗓音响起:“师父说我投胎之时,丢了一魂一魄,使得我的元神缺损,落下个先天不足的毛病。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随师父修了这么多年,仍是一无所成,却还要师父替我历劫。”

      哎,还是我猜错了,原来师兄还是介意师父替他历劫的事。我歪着头,仍是问师兄:“我还是不明白,师兄你有什么病。”

      师兄说:“就好比你向别人买了很多肉包子,其中有一个缺了一个角,热气都从那个口里蒸腾出来,自然会比别的肉包子凉得快一些。我就是那个热包子,不管吃什么药,身子永远比不上别人,修业也要比别人花上十倍的努力,这样温火满蒸,才不至于让包子很快就凉了。”

      师兄这样解释,我却还是似懂非懂,但我已明白了师兄原来并非像看上去那般十全十美,仍是有着不足人道的辛苦。其实从我一进屋子,就已经瞥见他书桌上的那些课业,其实若是师兄不是这样一个事事都不甘心落人于后的性格,或许他还能活得快乐一些,有时候我觉得师父对他实在是太严格了一些。

      师兄又点起灯,还未说话就又咳嗽,我瞧他抬起的袖子上沾了些墨水,便强行将他推到被子里,拿了他的衣服就要走,师兄在背后拼命喊我:“白执素,你要拿我的衣服做什么?”我转过头,对他说:“我帮你去洗洗衣服。”

      出了师兄的屋子不远,便要路过师父的住处,我边走边挣扎着是否也要去师父那里一趟。心里想着不管怎样,也要瞧他一眼去,即便是给他打出来,我也只求个安心。我施法术隐了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偷偷爬进了师父的住处。师父还在安睡,我只能跪在师父床边,默默等他醒来。

      地上有些凉,时间一长,更是觉得膝盖生疼麻木,我却丝毫不敢懈怠,挺直了背,目光始终低垂在地上,不敢叫一声苦。不知过了多久,上方忽然传来师父的声音:“素素?”我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头也埋得更低,应了一声:“是,师父。”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坐起身来,我的思绪被这沉默搅得更加不安,干脆自己先认错,“师父,徒儿错了,不该喝那么多酒,连累了您和师兄。”师父下床点了灯,嗓音平静,“你先起来。”我连忙摇头,说:“不,不,你让徒儿多跪一会儿,否则徒儿不能安心。”师父又说:“素素,你抬头看着我。”

      我缓缓抬头,见师父黑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泛着某种光泽,他从未用这样失望的目光打量我,我暗中扯着自己的衣袖,心里很难过。师父道:“你知不知道,你师兄为了这件事,多年未犯的病又起了头,这一病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师兄说他的病与我无关只是不想让我难过,想到这,我更觉心里憋得慌。师父见我无话,便问:“你真的知错了?”我又低下头,说:“嗯,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说,要我怎么罚你?”师父的话拖得很长,我自知自己这次是真的害了师兄,便干脆说:“师父要打要罚,怎样都行,徒儿都没有怨言。”师父又是沉默了很久,说:“好,就罚你说说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我惊异地望着师父,只觉得师父的这个责罚实在太轻了些,连忙摇手,恳求师父:“师父,你别吝惜徒儿,这样反而会让我心里不安。”师父却置我的话于不顾,加重了语气,“说!”

      我只能低声嚅喏:“起先是怕师父被那些狐仙给拐走,不再管我和师兄了,就犯糊涂喝了些,后来我觉得师父在乎师兄比我多,就......就......反正,我也说不清,就是一个劲地想喝酒。”师父的表情一愣,随后露出无奈神情,问我:“就为了这些,就喝了那么多酒?”我木讷地点头,却弄得师父哭笑不得。

      师父叹气,拉我起来,他习惯性地揉我的发,问我:“你这丫头脑袋里都装的些什么?怪不得说你们女子心眼都细,竟为这点事情就醋了?”我见师父又露出平常待我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不生我的气了。说来奇怪,我这心里顿时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憋在胸口的那股子闷劲也仍是松不开,我只觉得,这滋味反倒比刚才还要难受些,还不如师父重重罚我一次。

      师父低头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衣服,“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你去过灏朗那里了?”我点头回答:“嗯,师兄和我说了好些话,告诉了我他的病,我见他的衣服脏了就答应给他洗。”

      师父的目光沉了沉,吩咐我:“素素,灏朗告诉你是因为他相信你,他的病和你的心轮一样,绝不能和任何人说起,你的事情也不要和灏朗说,你可记住了?”于是,我向师父许诺,决不会将师兄的事情告诉别人,至于我的心轮,师父只说是被人封住了,连我自己也是迷迷糊糊地弄不明白,自然不会和师兄主动提起。

      我抱着师兄的衣服往外走,师父忽然喊住我:“你等等,你的画我只需再填几笔,你拿了再走。”

      我说不用,师父却坚持,我拗不过他,只能将烛灯捧在手中,默默地陪伴在他身侧。烛光下,我望着师父的侧脸,白皙又精致,他带着专注的神情,时而蹙眉,时而又舒展,展眉微笑时总让我有片刻的失神,他的目光不经意间飘到我脸上,轻轻问我:“素素可知红袖添香?”我朝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他又笑,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下的笔尖。

      师父将画交到我手中,我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顺手也带走了师父的衣服和鞋子。等我踏出师父的房门,天已亮透,我将画卷交给小铃铛,顺便从她那里寻来一罐子皂角,蹲在水边洗衣服。因为脑子里总想着师父与师兄的事情,所以手脚不免慢了些,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日上三竿却浑然不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七)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