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栖凤枝梢犹软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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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街，来到那家包子铺，那个人只是一门心思地低头揉面，仿佛是根本没有察觉我的存在。我将捏在手心里的铜板放到桌子上，说：“我要一个大包。”他轻声说：“好。”我坐在旁边的排椅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从蒸笼里拿出雪白的包子，包了张油纸，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立刻接过包子，只是抬头，对视他浅灰色的眼睛，笑着问：“老板，这些天是不是没什么生意？”他目光微澜，不温不火地说：“还好。”我“哦”了一声，随后接过包子，把目光转向对面的茶铺。
此刻，那二十来个妖怪正眼瞳发赤，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看他们的样子，是恨不得马上就将我生吞活剥。我咬了口大包，说：“师父，你做的包子真是好吃，我每天都来这吃上一个，怎么吃都吃不腻。”
眼角瞟到师父的手停住了，看到他吃惊中又有些无措的样子，我不自觉地就想笑，笑到最后只觉心里又涩又苦，我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强行把这莫名而起的心酸给咽了下去，问他：“师父，你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回去。”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我听了发怔。
我随后又咬了口包子，很干脆地告诉他：“我不回去。”师父皱眉，说：“为师想知道，在血河池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整个人都变得这样奇怪。”我咬着唇，唯唯喏喏地不吭声，师父见我这般，眼底竟有一丝失望，他没有追问下去，只道：“不管怎样，你必须随我回瑶碧山。”
“师父......”师兄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目光只从我脸上很快地掠过，就看向师父，问他：“师父，那些妖孽怎么处置？”师父说：“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带着你师妹马上回瑶宫。”
“我不回去！”我几乎是向他吼了出来，当下心中一横，拔腿就往外面跑。
白色的衣袍在眼前一晃，师父已经挡在我面前，我转身想要往另一个方向跑，却被他一下子反扣住双手。他施了法术，将我的手脚捆绑起来，我拼命挣扎，他却只是冷眼看了我一眼，命令师兄：“灏朗，把你师妹绑回瑶宫！”我目眐心骇，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从前的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如今竟然要绑我回瑶碧！
师兄将我拎上云头的时候，我整个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任凭他将我押回瑶碧山。
师兄不时地看我一眼，许是觉得我太过安静，绷着的唇终于动了动，说：“师妹，你这次真是惹师父生气了。”我问他：“师父是怪我伤了他吗？”师兄沉默了很久，随后告诉我：“你走后，师父去了一趟血河池。”
我的心“咯噔”一下，脑袋忽然一片空白。师兄的眉头微皱，那神情像极了刚才的师父，既失望又生气，他质问我：“师妹，你真打算帮龙君隐瞒血河池底的一切吗？”我惊得舌头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又问我：“你就真的没有什么事要对我们交代吗？”
“他见到阿寰了？”我急着问他。
师兄怒道：“白执素！你了解晏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死在他手里的仙神有多少吗？他可以为了千金之珠，杀尽九尾翕貂一族，他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你却还可以这样亲近地称呼他！”
“我不知......”话卡在喉咙里，忽然就觉得说不说出来都是多余，反正从头到尾都是我错，我又何必多费口舌解释。
既然师父和师兄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我也就再没什么顾虑，干脆握紧拳头，一咬牙就对师兄说：“我闯下的祸，我自己去向少帝解释，不管是杀是刮，都和你们无关。”
师兄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弄不明白，你在这件事情上所犯的错本不在你帮晏寰逃出血河池，而是你替晏寰瞒着师父，瞒着所有人，这才是大错特错。前些日子，师父潜入血河池底，发现上古混魔经纶已破，而血河池之下的地宫早已空无一人，若不是孟婆点破其中原由，世人竟不知那个逆天行事的龙君晏寰又要再次现世。”
我苦涩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师父......”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迟疑，让晏寰与龙渊部族再次隐匿到了暗处，而这一次他不再受任何束缚，加之天君尚未历劫完成，这四海八荒几乎无人能够与之抗衡，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次发起杀戮是在何时。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一次你给师父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咬牙说：“我说过我犯的错我自己来承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拖累你和师父。”
师兄冷哼一声，道：“你少小瞧人，谁在乎会不会被你连累！到现在还在说这样的话，平日里师父对你怎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要是真的知错，就把血河池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我没有告诉师兄，事情不可能有转机，晏寰在我身上施了双生咒，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即使晏寰的修为足可以让他不畏惧任何仙神，也不能保证九天御殿上的神官们不会以保护天下苍生为由，转而决定取走我的性命。
杀掉我，实在是防止晏寰为祸四海八荒，再造杀戮的最好方法。
少年时的懵懂无忧早已离我远去，如今的我成了一个连生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可以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就把我丢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除了埋头走下去，我似乎别无选择。
我正被脑子里千丝万缕的想法搅得神思混乱，忽觉师兄驾云有些不稳，转头一看，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团诡异莫测的白雾正紧紧跟着我们。那团白雾移动的速度很快，就如野兽狂奔，雷奔电泄，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已经窜到了我的脚边。我仔细观察，竟发现白雾中似有一个庞大的身躯在其中若影若现，我问师兄：“那是什么？”
“不知道，跟了我们很久。”师兄说完，驾云更疾。
尽管师兄尽力想要甩掉那团白雾，却因为白雾的速度远胜于他，反而只使得它越来越靠近。眼见白雾就要追上我们，它忽然就如云烟一般氤氲散开，渐渐露出藏匿在其中的真身。
浑身雪白，虎身长尾，居然是大神白泽！
我曾听说，自伏羲归于混沌，大神白泽便一直守于昆仑山上，除非是天帝有旨意下达，它才能奉书离开昆仑。想当初我刚上瑶碧，就曾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得遇白泽，当时我还只是把它当成是一只凡间的老虎，后来经由师兄提醒，才得知那是伏羲使者---大神白泽。
跟在我身侧的白泽起先只是用热乎的鼻子嗅我，之后就忽然咬住我的衣袍不放，任凭我怎样挣扎，它都只是奋力地将我往外扯。随后，白泽的爪子毫无预兆地拍向师兄拎住我的手，只待师兄的手一松开，它就把我往嘴里一衔，迅速地弓背一跃，跳出很远。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师兄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我被白泽像肉一样叼在嘴里，在九霄之上不断地上蹿下跳，直到我感到天旋地转，胃里翻腾得厉害，它才将我丢到云头，张口咬去我手脚上的绳索。白泽满意地甩了甩头，随后又我咬住我的衣袍，猛然就向上一抛，身子不断往下坠，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它的背上。
白泽的皮毛又细又软，它似乎是为了表示与我亲近，时不时就用颀长柔软的尾巴撞我的头。为了防止从白泽身上摔下去，我的双手环过它柔软的腹部，不经意间，竟摸到一丝异样的湿润。我隐约猜到那是什么，顺着湿润的地方往里面摸，刚刚触及它狭长的伤口，它的身体就猛然抽搐了一阵。这情景让我想起前些日子的白团，它的腹部也受了很重的伤，我没有料到，原来那样粘我的白团竟然就是大神白泽。
白泽是上古瑞兽，又是伏羲使者，我自然不担心它会对我不利，只是一直想不明白，它受伤之后，为何只知留在我身边瞎转。我不知它要把我带到哪里，只是见它一个劲地往前冲，师兄早就不知被它甩到哪里去了，我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想着这一次可真不是我自己想要逃跑。
帝之下都，在大荒西北，弱水环绕，天地苍茫，正是昆仑之虚。白泽将我放到昆仑山上，一路扯住我的袍子，带我在雪地里快走。我被它领到一处用雪堆出的小丘面前，然后它就用头顶我的腰，一定要我走到冰丘前。冰丘之前立了一座冰碑，我蹲下身子，发现上面有一列小字。
这冰碑立在昆仑山上应已有些年月，字迹甚为模糊，我只依稀认出“陵素”二字，这让我整个人一懵，目光呆呆地望向冰碑后面的小丘，思绪异常的混乱。
原来陵素已死，而昆仑正是她埋骨的地方。
此时，白泽开始用爪子刨起陵素的墓，我自知担不起亵渎上神之灵的责任，连忙上前阻止。白泽一次次扭头将我顶开，到最后，我竟被它推到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泽坟刨，却是束手无策。
过了不久，白泽的动作轻缓了起来，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应是挖到了什么东西。我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它是要把白骨挖给我，纵使上神的仙骨珍贵无比，是珠是玉，我也肯定无福消受一副死人骨头。
白泽的头猛然向下一埋，我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瞄它要找的东西，它口中叼起一柄银色的弓，从坑里跳了出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白泽缓缓走到我面前，冰蓝色的眼珠里流光溢彩，显得异常兴奋，它不断地将弓往我怀里送，我的手僵硬在半空，不知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接这柄弓。
这弓陪伴陵素长眠于昆仑，想来应是她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我不敢轻易接下，怕扰了陵素在天之灵。正在我犹豫之际，天际忽然传来一声猛兽的怒吼，那声音浑厚低沉，荡漾在昆仑之上，震得我心慌忐忑。白泽露出焦躁害怕的神情，迫不及待地就把弓挂到了我的手上，拉着我拼命往前走。
白泽警觉地四处张望，随后朝着某个方向低吼起来，我定睛往那里看，躯大长毛，人面虎足，猪牙赤眼，从茫茫飞雪中竟走出一只长相凶残恐怖的怪物。怪物向我们走过来，我与白泽只得步步后退，我能感觉到白泽的害怕，它的身体在呼啸的风雪中瑟瑟发抖，他忽然跳到我身后，不断地将我往前推。
原来白泽不惜万里将我带到这里，赠我陵素之弓，竟是期望我能对付这只怪物。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栖凤枝梢犹软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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