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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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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妆月阁,他却是急急推开门闯了进去,因为姑娘之前对这位池公子的与众不同,挽碧虽觉不妥,却也没有阻他。
推门而入的一刻,室中的人正临案习字,因为没了轻纱覆面,那张他心心念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容颜就这样惊喜地现在眼前,一瞬间,素来沉凝稳练的状元郎竟因着突然而猛烈的喜悦湿了双眸……
他近乎痴愣地一步步走近,小心翼翼地痴然唤着那个在夜夜梦里重温了无数遍的名字:“芷兮姐姐,芷兮姐姐……”
往昔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刹汹涌开来……
十五年前,七岁的他,在金陵池府里第一次看到她,那样的情形,永生难忘……
满庭碧翠的筠竹中,同他一般年纪的女孩子,一身似雪的素白,白衣白裙白丝履,再衬着玉白的肤色,明雪可人,美得不染一丝烟火气……恍若竹林中走出的小仙子,凝尽天地灵气,蕴了九天清韵……
小仙子似的女孩儿就那样轻灵地跹跹然从竹林里走到了他的面前,带了净澈无染的笑意用她那双纤如兰笋的手牵住了他的:“咦,你就新来的弟弟么?爹爹说你比我小一个月,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我叫芷兮,池芷兮,你现在还没有新名字吧?——对了!今天我刚刚写的诗‘夕阳唱合酬金柳,月夜论诗对青筠’,这里又是‘涵筠园’你就叫阿筠好不好?”
他给这美丽的小姐姐看得呆住了,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愣愣点头“好。”
从此,他有了一个死里逃生后的新名字,叫做阿筠。
世上没有了被昀王追杀的覃氏遗孤覃韫琦,取而代之的是池府失散多年的小少爷——池筠。
从进池府的那一日起,他就改口叫池叔叔“爹”,池叔叔经明行修、学究天人,他最大的希望便是在有生之年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们两个孩子。而他和芷兮姐姐亦是昼以继夜、不遗余力地学着,诗书礼易、百家诸子,另兼书画琴棋,在池叔叔的悉心教导里皆日益精进。而他和芷姐姐则同这世上的所有姐弟一般,一起读书习艺,也一处嬉闹玩乐,渐渐亲昵。
十年苦读,他的学业成就终于让池叔叔都含笑颔首,世间男儿皆有凌云志向,他亦不会例外。池叔叔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亲手为他打点行囊好送他进京入试,也是在临行前那一日——告诉了他所有。
当年池府之所以会收留七岁的他并非偶然。
十多年前,帝京长安曾有名动一时的“京华三杰”,“文心秀士”池如渊,“侠骨书生”覃锦澜,还有那时才十二三岁年纪的“无双公子”凤南陌。
三人志趣相投,乃是琴棋知已,翰墨至交,这在当年的长安城曾是广传一时的佳话。
这样的交谊一直持续了五年,直到五年后,圣上唯一的同母胞弟——凤南陌被封昀王,而这个惊才绝艳的十七岁少年,他的志向……远不止于此。
当他同两个多年的好友抛出自己的“大计”,并希望二人与他联手时,池如渊与覃锦澜皆是错愕万分——两人同为朝廷命官,且素有清名,这样谋夺帝位的忤逆之事怎做得出?于是本着三人多年的交谊劝凤南陌收心,而他则是不置可否。
事后,池如渊首先觉出了危险,凤南陌既然让他们二人知道了这样的机密,而他们又不肯不合作,那……前途必是凶险,于是暗约好友同他一起离京避祸,但生来率性的覃锦澜不信凭三人多年的交谊凤南陌会下如此毒手,所以不肯一同离京,于是——
后来的事情都是池筠——或者应该说是覃韫琦亲身所历。
一路的血腥追杀,附骨之蛆一般从长安一直追到江南,重伤的父亲把他推上了最后一匹马,然后猛扎了马股,马儿疯一般跑起来,他只听得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最后,紫骝马失血过多,倒在了扬州的念泗桥边,恰遇到了路过维扬的池叔叔,而后就带他回了金陵的池府,直到今天。
知道了当年的所有,而他也从那天起就明白了自己的目标:立足朝野,杀昀王。
临赴京前那一晚,夜阑时分,他大着胆子悄悄进了芷姐姐闺房。幼年时常常玩闹在一处,也曾有几次夜间缠着芷姐姐要留在她房里一处睡,但后来年纪稍长些时就有了避讳,再没有夜间来过这儿。但今夜,他……一定要来!
小心翼翼接近了那张绣榻,掀开了如雪的纱帐,俯首轻轻凑近她,低喃:“姐姐,你等着阿筠回来,待阿筠考取了功名,报了仇,就回来娶芷兮姐姐为妻。”最后,他大着胆子,轻轻用唇触了她的如缎的发,嗅到了她发上淡雅的白梅香……
夜月明,夜风清,谁知年少别离情?
次年,十八少年池筠一篇策论惊天子,一首廷赋誉满朝,御笔亲点,殿试头名,不必跨马倚斜桥,亦是满楼红袖招,真正的风流占尽。
可他心心念念的,却只是快些赶回去,金陵的涵筠园里,还有芷兮姐姐在等着他的消息。
谁知,等他带了满心的欢欣赶回他的“家”时,见到的却是那样残酷的一幕:不过数月工夫,池府所有人都人间蒸发了一般,涵筠园里依旧筠竹杆杆,碧翠如玉,可那竹林仙子一样的人儿,却再也不见了踪迹……
他发了疯似的一个个追问旧日街坊,却只问到池府的人不知为了什么半月前忽然就迁走了,没有人知道迁去了哪里。而金陵城外,他却听周遭的百姓说,半月前这里曾收敛过一家十多口人的尸首,看样子像是朝廷的人动的手,情形很像他要找的那一家人……
可他不信,怎么会呢?他的芷兮姐姐怎么会呢?不!他不信!他不信!
然后,他动用了所有人脉,发了疯似的找,整整五年,从没有放弃过……
五年之后,竟然在京都长安,在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他见到了自己心心念的人,上天——真的待他不薄!
他近乎贪恋地痴痴看着眼前这牵念了五年容颜,不顾眸间越积越重的湿意……
下一刻,他开了口,话里因激动而带了颤音:“芷姐姐,你等着阿筠,近日,待阿筠办完了最后一件事情,阿筠就——就娶姐姐你过门,皓首苍颜,凤侣鸾俦。。”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有些凝重。
“这个,姐姐你带着,若是……若是有个万一,姐姐,你带着它去找云太傅,他毕竟是两朝元老,又与我交谊颇深,一定会为姐姐安排好日后的路。”说话间,他已自贴身的衣物间取出了一枚云龙纹的玉令放进了她的手心。
出乎他意料地,芷兮姐姐她竟全然没有深究,只是依他的嘱咐将那枚玉令收进了怀中,而后浅笑着向他道:“记得上次姐姐托你保管的东西么?”
那只锦匣?他怔了一下。
她笑意嫣然,从贴身的锦囊里取出一把精巧的玳瑁钥匙交给了他:“你打开那只匣子吧,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帮到你,那原本——就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