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城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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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山血海。
还没转过山坳，朱砂就被迎面而来的炽烈尸气熏得皱起了眉。薄暮跟在她身后，顺势抬手掩住了口鼻，身上铃铛叮当作响，无形中冲淡了一触即发的气氛，。
“主上，此处怨气冲天，月圆之夜着实不是一个好去处。”
朱砂斜瞥她一眼，只见薄暮今日所着赫然是一件道士袍，一手拿着一柄拂尘，另一手则是一串铃铛，“你今日又是扮什么……迷惑主上的乱世妖道？”
薄暮一脸正气地重重一甩拂尘，“主上何出此言！小道虽说道行浅薄，却是刀山火海也愿意陪主上闯那一闯！”
“只是若有危险，必然会率先拔腿就跑。”朱砂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轻嗤一声。
薄暮被揭露心思，却半点也无赧然之色，反而愈发理直气壮，“小道无非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小道也被一并捉了去，哪还有人能来救主上。”
朱砂伸手点上她的鼻子，一字一顿，“听好了，一会一旦有不对，立刻带着方狄跑。”
薄暮眼观鼻鼻观心，一手铃铛摇的出神入化，分明一个江湖骗子，“必不辱命。”
朱砂狐疑地打量了她片刻，只得将心中那份隐忧暂且压下。
巨大的鼎炉比起上次所见更为惊人，凝聚了方氏所有族人的性命，这周围十里之内都地下都被层层叠叠的白骨所填满。
想必方烈也不曾预想，他机关算尽，最后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赔上了多年来自己辛苦筹谋的大业。
那只隐藏在暗处的手开始逐渐收紧布下的网，朱砂身在网中，明明有所察觉，却完全无法脱身而出。
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方狄站在鼎侧的高台上，鼎中上次所见的半透明膏脂已经将将装满了大半灌，下仆们将残肢断骸捞出弃在一旁，时值炎夏，那种令人窒息的恶臭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朱砂不用用灵力都能查探到，这座山谷中已经布满了怨恨的阴灵。明明是夏日，阳光炽烈，但那种入骨的阴寒却是如影随形。
“人骨是谁安排埋的？”朱砂站在方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翻滚膏脂稠至极的观感，只觉得阵阵作呕。
“老严。”方狄同样面色铁青，他直到方烈死后才开始接手此处。
他并非没有见过尸体，战场上的死尸层层叠叠远比此处多了何止十倍百倍，但这都是血脉相连的血亲！
“他们枉自葬送性命于此处，倾方氏一族的之力，只为一人长生……”方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怒而反笑，“方烈此人，若说是下地狱都决然不曾半分冤枉了他。”
“老奴在。”干瘪冰冷的声音响起，枯瘦的老仆看起来犹如行尸走肉。
朱砂留意到，这谷内所有的仆人此时都无异于行尸走肉，比起尸体也无非多了一口气而已。
造了这么多杀孽，这谷里的怨灵竟然没将他们生吞活剥当真奇怪，朱砂不用听都能察觉到，风中隐隐传来的暴虐杀戮之气。
待到这鼎用过，此处怕百年内都会成为一片焦土。
“平日你们怎么处理这些尸首？”
唤做老严的老仆僵硬的行了一个礼，吐出的每个字都如同年久失修的滚轮，“按照将军吩咐，以八个方向埋在谷里四周。”
“原因。”
分支虽然不如本家兴盛，但这么多年经营下来也颇为富甲一方，平日里来往虽不算过于紧密，却也从不曾少了礼数。
这些尸首中不乏幼时曾经哄抱过他的长辈，此时都化作了一堆白骨，连尸身都不能得个完全。
“吾儿，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小节。”
耳边忽然传来方烈的低语，方狄悚然一惊。环顾四周却哪有半分人迹。
连死了都不得安生。
方狄先是低笑，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成了仰天狂笑。
朱砂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方狄最近所承受压力的确过大，让他发泄出来也好。
方狄笑得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低下头，隐隐有几滴晶莹的液体砸在地上。
台上温度过高，几乎片刻之后就彻底了无痕迹。
方狄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传我命令，把所有尸首都启出来，尽量恢复原状，实在恢复不了的统一安葬。”
“不可。”老严干巴巴回答。“将军说过，这些都是怨鬼，要靠着他们的怨气鼎炉才能燃烧下去，光凭人力点火，根本无法压过阴气。”
“他倒是连死人都算计的彻底。”方狄冷笑一声，“都给我启出来！”
“小将军！”老严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起伏，“这是将军的命令，你这样做是不孝。”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方狄怒极反笑。
“老奴不敢。”老严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磕头，不多时鲜血就染红了地面，“老奴恳请小将军再做考虑。”
朱砂莆一侧头，顿时伸手拉了拉方狄，示意他注意。
那鲜血如同被吞噬了一般，在土地上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失去了踪影。
方狄瞳孔微微一缩，扬手一鞭便将老严抽了个跟头，“给我滚开！”
朱砂低笑一声，“不想他死何必做出这种恶状，若是再迟了片刻，这地下的东西可就得出来了。”
“把这些有的没得都统统弄走，”方狄皱起眉。
但凡征战沙场之人多半对鬼神之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们原本身上就煞气极重，有甚者甚至鬼神辟易。他此言无非是为了云州这一方土地，眷族离开上界多年，云州于他们而言早已是另一个根本之地。
“天时已到。”玳凌从谷外闲闲步入，一身月白长衫在满眼黑红的血色中分外刺目。
这人明明最是有辜，却偏偏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装出一副神棍样给谁看。”朱砂嗤之以鼻，抬起右手，一道赤红色光芒在指尖熊熊燃起。
她的动作幅度故意加大，也是给薄暮信号，薄暮此时已经隐于暗处，只待时机不对立时将方狄带走。
与此同时，鼎炉如有所感，剧烈地沸腾起来。
朱砂双目微阖，绛色长裙无风自动，天色也在那一道光芒亮起时迅速暗了下来。
明明是正午的天时，却比最深的夜晚还要阴暗。
谷内的阴魂如有所感，纷纷尖利地嚎叫起来，一时间阴风飒飒，有墨青色的光影迅速来去。
它们终于等到了机会。
朱砂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敢来姑奶奶面前献丑。”
她拇指中指扣成圆，正要放出烧灼灵魂的凤火，却被方狄一把抓住，“万万不可！”
凤族灵力灼热，若是凡人碰触了必然灰飞烟灭。
“你什么时候这么妇人之仁了？”朱砂唯恐伤到方狄，只得立时将外放的灵力收了回来。“看清楚，这些都是恶灵，与你们那些方氏族人可没有了半点联系。”
“他们原本就死的不明不白，怎能让他们就这么魂飞魄散？”方狄手上力道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加重了几分。
朱砂的手腕上顿时多出了一番淤青，玳凌一眼看见此处，负于身后的手微微一动，那动作极轻，若不是薄暮一直关注于他，根本看不分明。
那些怨灵忽然同时厉声尖啸起来，那声音极利，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
朱砂和方狄同时皱起了眉，下意识便伸手去捂耳朵。
怨灵如同疯癫一般，先是在空中迅速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隐隐有黑气浮现，带着分明的怨恨和不甘，随即疯狂地向那几个下仆冲去。
一时间惨叫四起，在重重青影之下，那些下仆的身影根本看不分明。只看见鲜血和碎肉如同绞肉一般甩落出来，还不及落地便被外围激愤的怨灵们生生吞下。
几乎是转眼工夫，那些人便只剩下了一具白骨。怨灵们还不解恨，将白骨卷起，借着漩涡的巨力将骨头绞成了齑粉。
方狄和朱砂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一时间冲击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再不动手，血月就会前来收回它的祭品了。”玳凌的声音不紧不慢想起，带着事不关己的恬淡。
鬼神之说虽说无稽，但若是出现在人面前，又有几人不会为其翻天覆地的巨力所迷惑。方狄闻声苦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朱砂的肩，“开始吧。”
朱砂恨恨盯了玳凌一眼，后者恍若不觉，做了个时间不多的手势。
“不要让眷族族人白死。”方狄如何不知她的挣扎，叹息一声，“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朱砂沉默了片刻，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腕上重重割下。
鲜血滴入鼎炉，怨灵全然不管不顾地暴动起来，一股脑钻入其中，玳凌眯起眼看了看天，突然纵身上了高台，一把抓住方狄的手，同样毫不犹豫割了三刀下去。
朱砂怒极，“住手！”
“看鼎！”玳凌低声喝道，牢牢抓住方狄的手，不准他有分毫移动。
两人的血混合在一起，膏脂在怨灵的剧烈搅动之下开始如同粘胶一般迅速变色，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从半透明逐渐转为黑色。
到最后已经暗沉如墨。
方狄被玳凌制住，朱砂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当那膏脂一旦完成，天空便开始一阵接一阵的响起惊雷。
“朱裘！”朱砂忽地惊呼一声，玳凌顺势望去，手中忽然一轻。
薄暮看准时机从旁窜出，一把将方狄扯了遁去。
玳凌被朱砂攥住胳膊，鲜血淋漓的手腕递在他面前，对面的女子高高扬起下颔，带着脆弱的骄傲。
玳凌心底忽然一软，低低一叹，捧起那手腕便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城头月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