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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之秋水伊人 ...

  •   所谓的身若浮萍凄惨无依,原不过世人口中的肖想,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哪怕八岁那年,相依为命的娘亲也离开了她。

      这一切,不过因着两个字——萧朔。

      自她记事起,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爹娘护持,虽说不上苦,可她从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个月。

      五岁那年,她和娘亲在赁来的院子里头一回过满了一个春秋,爹爹始终没有回来,娘亲便带着她,一路寻找,最终到了京城。

      记忆里,娘亲是个很柔弱的妇人,爹爹总是不断地带着她们行走,又总在安顿好后立刻出门办事,许多天后再回来,就又是往下一个地方去的时候了。那样的生活,连年幼不懂事的她都觉得辛苦,可娘亲却总是浅笑盈盈的坐在院门口一边做活儿,一边等待,寒暑不改。

      进京的那天,刚好下着大雪。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旧衣裳,站在当铺门口看着街对面的包子铺,热气腾腾的烟雾里似乎有惑人的香气,让她不自觉提起脚步,将娘亲的叮嘱全抛在了脑后。

      “小叫花子!快滚!”

      小贩的一声厉喝让她醒过神来,她尴尬的低头绞着袖口,想要说自己不是乞丐,却又觉得背上火辣辣的,血气上涌,不过狠狠低着头跑出了人群。等静下来她想起娘亲的叮嘱时,回头哪里还有那当铺的影子。

      那是她头一回觉得害怕,长这么大,她头一回找不见娘亲的身影。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第一回,瞧见了萧朔。

      他骑着高头大马自巷口而来,暗红袍子配着银丝宝蓝的夹袄衬得他光彩灼人,乌发不似寻常孩子梳了总角,整个梳在脑后扎成一束,却更显得他一张面孔干净利落,英气逼人。

      也不知为何,她迷茫的目光就此胶着在他身上,心也莫名安定下来。

      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居然就那么直咧咧的跑过去,死死攥住他一边袍角,继而扑扑簌簌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这是谁家的娃娃,怪道这是要抢亲么?”少年身边满面髭须的威严老者斜刺里一句打趣,她却不觉红了脸,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松开手。

      少年翻身下马,不经意间摆脱了她的桎梏,“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泠坚定,仿佛泉鸣叮咚般悦耳。

      她怯怯的伸手还想去拽他衣袖,却被自己破旧的衣衫刺了双目,涩涩缩回袖中,死命的用下巴去贴心口,不肯说话。

      “你是饿了么?”萧朔说着,自马上背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给你吃吧。”

      焦黄酥脆的杏仁酥香气四溢,她不觉吞了吞口水,却硬撑着道:“我不饿。”

      萧朔不由分说的将包着杏仁酥的油纸放在她掌心,“我请你吃,这是品味斋的杏仁酥,每天只上午卖一个时辰,我去排了好久的队。”原本是要拿回家,去给娘亲和妹妹吃的,可这话萧朔自不会说。

      她僵在半空的手微微一缩,将那包杏仁酥捧在了掌心。

      “你们家在哪儿?我可以送你回去,他……”萧朔大咧咧的指向马上抱臂端坐的老者,“他可是六扇门的总捕刀若海,天下最厉害的捕快,我师父!”

      那一瞬,萧朔周身仿佛溢出了流光绚烂,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顺着他的手看到一脸趣味的刀若海,不觉双颊一红,又低下了头。

      “我找不到娘亲了,刚才,娘亲让我在一个当铺门口等她的。”因为漂泊,她向来对陌生人心防极重,却在这少年刺目的光芒立,不觉卸下了坚硬的壳。

      “我带你去找!”少年爽朗的应承,像平日里在家牵着妹妹那般毫无芥蒂的牵起了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不等她回答,急匆匆地补充道:“我叫萧朔,我是要做大侠的,你可以喊我萧大侠!”

      她脚步一滞,不觉攥紧了手心,迎上他询问的目光,“我叫水依依。”

      刀若海仍坐在马背上,看着少年扶幼济弱,只微微摇了摇头,牵了马,缓步跟上去。

      彼时元江郡王世子才刚拜入刀若海门下,正是少年意气,满心侠义向往江湖,水依依便是他遇见的头一个不平,而且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刚好和他妹妹一般无二。

      她跟着萧朔寻到了那当铺,可直等到天黑,都没见着娘亲回来找她。刀若海早就回了衙门,萧朔瞧着天色不早,便将她托上了自己的马,在前牵着,满腹心事的往家里走。

      却没想到,娘亲也刚好就在那元江郡王府里。

      萧朔的娘亲,端庄典雅的郡王妃,居然就是娘亲带她一路来投奔的师叔——楼若兰。

      那一年,她六岁,萧朔八岁,萧青宁才只有三岁。

      春去秋来,她渐渐熟悉了郡王府里的生活。萧朔每日都要往六扇门去同刀若海学功夫,她便跟着萧青宁一道,同娘亲学做女红。郡王一出门,师叔便过来要教她们功夫,只是娘亲说,女儿家要恬静淑娴才容易讨夫婿欢喜,她便立刻对舞刀弄枪失去了兴趣。

      小孩子的心事都很浅,她喜欢和萧朔呆在一起,喜欢和青宁一起捉弄他,更喜欢看他或青宁在对方那儿受了委屈来找自己排揎,日子平淡富足,她也渐渐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

      时光荏苒,她是越发端庄贤淑,萧朔的功夫也越发的好,而青宁却是越发调皮,让郡王每每扶额,长叹家门不幸。

      这样的生活其实就已经够了,可老天,总不会让人那么的圆满。

      萧朔十岁那年,六扇门里一般的捕快都已经不是对手,他又是天潢贵胄郡王世子,千尊万贵的身份,走到哪里都免不得要有几句奉承。

      少年意气,却最忌轻浮急躁。

      一次跟着刀若海抓贼,萧朔没留神便脱离了师父的庇护,受了暗器。

      谁都没想到,那暗器上居然淬了天下至毒摘星换斗水,还好虽毒性狠厉,却也并非无解。

      用天山极顶的火蟾蜍吊命,再用三十年以上的天山雪莲缓缓清去毒素。

      这雪莲虽珍贵,可对于元江郡王府来说并不难,难得是那火蟾蜍,百年难遇的稀世珍宝,放眼天下,只宫里的珍宝阁内存着一份。

      续命丹吊着萧朔的一口气,郡王火急火燎便进宫去了,可他回来的时候,却空着手。

      她守在萧朔的病榻前,隐约听到师叔和郡王在争吵,然后郡王便出了门,师叔随后也出门去了。

      宫里有火蟾蜍不假,可宫里也有个垂危之人,需要用这火蟾蜍来吊命,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宁贵人,体虚积弱已成不治,只靠着各色珍惜的药材来吊着那口气,太医院前天才给的方子,要用这火蟾蜍来给宁贵人续命。

      一份药,两条命。

      楼若兰急匆匆的闯进宫里,奔去宁贵人宫里,求她救自己的儿子。

      这一命换一命的事儿,楼若兰不抱太大希望,只想着宁贵人能用别的药吊着这口气,就不一定非要火蟾蜍不可,钱郡王天下第一富手眼通天的本事摆在那儿,她相信再多些时日,自己的丈夫一定能找到可以替代的灵药。

      但是,萧朔等不得。

      只是寂静的殿阁间,楼若兰想了一路的说辞半句也没用上。

      空荡荡的大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四散的床帏间只有宁贵人苍白羸弱的尸体冰冷僵硬,而她榻边矮几上放着个锦盒,里面刚好就放着火蟾蜍。

      不过神思一转的瞬间,楼若兰将火蟾蜍揣进了怀里,闪身便用轻功跃出了宁贵人的宫殿。

      宁贵人死了,萧朔却用着千金一颗的雪莲渐渐康复。

      圣上悲恸之下,想起了莫名丢失的火蟾蜍,以及元江郡王前次曾进宫求药的迫切,萧朔渐渐康复的消息,也不知怎的被他听进了耳中。

      君心难测,怒火一旦爆发便是不可收拾,而这会儿,郡王恰好出门寻药,不在府中。

      水依依记得那夜,师叔把她喊到身边叮嘱:“依依,你要替师叔好好照顾他,还有宁儿……”

      后来回到屋子里,娘亲叫她过去,又是细细叮嘱:“依依,以后你要听师叔的话,听你朔哥哥的话,听郡王的话,若是有机会,就想法子去找你爹。”

      她隐约觉得要发生些什么,却没想到,第二天师叔还没出门,宫里却先抬回来了她娘亲的尸体。

      一杯牵机,她的娘亲转瞬便没了气息,人抬回郡王府时已经是冰凉的了。

      她靠在师叔的怀里死死的咬着嘴唇,血腥味儿顺着鼻腔冲进脑海,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掉。一双杏眼瞪得老大,眼睑生疼,却是没有一滴泪。

      人至悲而无泪,大抵说得便是她此时。

      娘亲也是出身江湖,她用生疏的轻功闯进了皇宫,被巡夜的侍卫抓到,却一口咬定是自己为了火蟾蜍杀害了宁贵人,擅做主张,与元江郡王府无干。

      这个女子分明是来送死的,万人之上的帝王心里清楚,可他的一腔怒火也需要人来承担。

      元江郡王掌天下财源,轻易动不得,可身为天子处置一个无依无靠的江湖女子,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圣上赐死的罪人,灵堂都不能设,可楼若兰还是裁了孝服给水依依披麻戴孝,偏院里僻出一块挂满了白幡,为亡者送行。

      孤零零的灵堂上,水依依的身形在层叠的孝服下显得格外单薄,楼若兰圈着她的身子也跪在一旁。

      “依依,以后你给师叔做儿媳妇吧。”

      寂静的夜色下,水依依诧异抬头,目光却看向了娘亲的灵位。

      “依依,是师叔欠你的,是朔儿欠你的,可……你想给你的朔哥哥做娘子,和他一辈子守在一起么?”楼若兰的声音,突然就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水依依低头略想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师叔,依依愿意给朔哥哥做娘子。”那一刻,她为自己的欣喜而憎恶自己,明明这一切,是她的娘亲用命换来的补偿,可她仍觉得欢喜。

      “这样……真好。”楼若兰将她抱在怀中,身子隐隐颤抖着。

      她却忍不住问道:“师叔,我和朔哥哥,会像你和郡王那样么?”元江郡王独宠王妃,伉俪情深,是天下闻名的佳偶。

      “一定……”楼若兰的身子忽的一震,死死将水依依的头压在怀中,身子却不自觉的笔挺起来,“你来干什么!”这声音一瞬间冰冷,字字都带着机锋。

      “我同你师姐,怎么说也有些交情,过来上柱香罢了。”灵堂外缓步而来的男子,一身青灰色的袍子,被风吹得四散,越发显得他身形瘦削,仙风道骨,几句话落,他已站在了灵堂前,衔了三炷香就要祭拜。

      “你最好快点走!”楼若兰一步起身,挡住了他,“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水依依愣愣的跪在蒲团上,看看那男子,再看看师叔,总觉得哪里别扭,对上那男子犀利打量的目光,忙低下了头。

      “依依,你先去照顾朔儿。”

      她乖巧的应下,出了灵堂,身后两人的争吵立刻闯进耳中,也滞住了她的脚步,闪身躲在了门边。

      “你儿子还活得好好的,干嘛那么看着我?”

      “姬无命,这江湖谁人不知,那摘星换斗水是你独门秘制的毒药,装什么慈悲,师姐她也是你害死的!”

      “我?我可是好意想进宫去帮你拿火蟾蜍,怎么是我害死的呢?”姬无命浅浅一笑,目光似有还无的向门边扫过来,惊得她呼吸一滞,却被人自后掩住了口,不能出声。

      “分明是你那个王爷无能,护不了你周全!”姬无命冷笑着握住楼若兰劈过来的手腕,突然贴近她低声道:“你还是想想,怎么解释吧!”说罢突然退后爽朗一笑,“我虽然救了你儿子,可我没打算要你报答我啊!”继而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水依依躲在门边,感觉到周身的桎梏一轻,她自然转回身去,刚巧便看到了郡王阴沉如水的面色。

      “你先去照顾朔儿吧。”

      她听话乖巧的离去,眼角的余光瞟到郡王沉重的步履,以及师叔僵硬的表情。

      说来,世事弄人,再巧也不过是这个样子。

      楼若兰出身江湖,少年意气,同现今的萧朔几乎无二。在她遇见元江郡王萧鑫之前,是和姬无命携手江湖的鸳鸯大盗。一次机缘巧合,二人进宫盗宝,她受伤被萧鑫所救,姬无命却始终没有消息,及至她同萧鑫日久生情筹备婚事之时收到了姬无命的贺礼,才知道姬无命早已离开了皇宫,却根本没打算来找她。

      这一番周折,让萧鑫知道了她同姬无命有过的一段过往,却并没能动摇两人的感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要忘了姬无命这个人,却偏偏自己的儿子,居然跟着刀若海去捉拿姬无命,不幸中了摘星换斗的毒。

      那一日灵堂内发生了什么,郡王府里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郡王夫妇闹起了别扭,郡王搬去了客房,整日里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而郡王妃日日守在世子榻前照顾,却一脸的没事儿。

      到年末时分,萧朔体内的毒已清得七七八八,只是楼若兰担心,还是不准他出房门。机敏若萧朔,也自然看出了父母之间的隔阂,虽想了法子撮合,却无奈郡王白日里根本就不在府中,他也更难见到自己的爹。

      腊月里,各府命妇依照惯例是要进宫参拜的。

      楼若兰起得很早,她出身江湖娘家无势,在这种场合是很受排挤的,那套华丽繁复的郡王正妃吉服冠冕在她看来和上刑差不多。

      看过了儿子,她打算出门的时候,却发现萧鑫居然在门口等她。

      可看到她出来,却一声不吭先上了马车去,她只好乖巧的跟着上了车,靠在门边,离他远远的。

      “刀若海问我,朔儿何时再去六扇门,你怎么看?”

      两人之间隔着个小几,上面放了各色点心,都是她爱吃的。

      楼若兰微微一愣,“等开了春忙过年节,再去好了。”看到萧鑫赞同的神色,她又道:“你给宁儿找的那个教养嬷嬷我给打发了,她端着架子那模样我看了都怕,所以……”

      “我知道。”萧鑫冷冷地接过话,却没了下文,马车逼仄的空间里,立刻便安静下来。

      马车才行到宫门口,皇上身边的内侍便传来了旨意,原来圣上今儿个带了亲信的王公子弟出城围猎去了,留下圣旨让萧鑫速速往城外去。

      楼若兰扒开车帘,看着萧鑫意气风发的就要离去,心里突突的一阵恐惧,涌起不祥的预感,“郡王……”

      萧鑫目光扫过来,带了她许久未见的温暖笑意,“一会儿你先回家,晚点我就回去了。”这样的宫闱参拜,多年规矩下来,他并不觉得妻子还会怕那些规矩,继而便随着内侍扬鞭,策马而去。

      可是谁都没想到,一场年节惯例参拜,会成了楼若兰的催命符。

      参拜过后,楼若兰原是要早早离宫的,太后虽会留几个命妇说话,却从没喊过她,这些个出身世家的闺秀从来都看不起她,她也早就习惯了。

      可这回,太后却特意让内侍来请她。

      萧鑫的父亲是圣上的兄长,太后也是一直看重这个颇有经商才略的郡王,在萧鑫娶楼若兰之前,他是这宗师里最受太后喜欢的王爷。

      几个平素讨太后喜欢的命妇都在内殿,楼若兰低着头行了叩拜大礼,太后没有让她起身,她只好老实的跪着。

      许久,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命妇开了口,虽然压低了声线,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刚好听见,“姑母,听说是她害了宁贵人呢!”

      “也不知道郡王喜欢她哪点,江湖里出来的狐媚子,真是……”这是另一个人。

      话题一开,各种拉杂不堪的话争先恐后的闯进她耳中,她却只能装作未闻,老实跪着,膝盖酸麻,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元江郡王府里,现今还是只有你一个伺候在王爷身边?”终于,太后开口,压下了那些非议。

      “回禀太后,是。”她心里咯噔一跳,指甲狠狠断在了掌心。

      “世子虽乖巧,可皇家向来看重子嗣绵延,所以哀家打算,为鑫儿选两位侧妃,这人选哀家拟出来几位,你瞧着选两个来吧!”话音刚落,立时就有内侍嬷嬷拿了画册递到她眼前。

      她明显感觉到屋内众人的幸灾乐祸,却还是强忍着心口那一股瘴气,轻轻推开了那画册,抬头迎上太后深邃的目光,“回禀太后,郡王府里,不会有侧妃,这是王爷答应过臣妾的。”

      “放肆!”太后一声厉喝,茶杯已砸在了她身前,水花四溅,“你当我皇家也是山野草莽,由得你胡闹么!”

      只那一句,她底下头来,不再说话。

      其实,她若知道那死了的宁贵人其实是太后的内侄女,说不定会在人前服个软,可萧鑫自己在外头忙着熄太后皇上的怒火,匆忙间也忘了把这事儿告诉她,让楼若兰耿直的反抗,惹下了大祸。

      太后盛怒,让楼若兰跪到宫门外去。

      寒冬腊月,这一跪,便是两个多时辰,直接晕在了太后宫门外。

      内侍察看,才发现郡王妃的身下鲜血顺着膝盖浸透了青砖地,却因着服饰厚重颜色又暗,离得远些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是楼若兰自己都没想到的,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知道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没了。

      萧鑫急匆匆赶回王府,楼若兰一张小脸白得像纸,冲着他笑得安慰却又凄惨,“我没事儿,咱们不是已经有了朔儿和宁儿了。”

      屋子外头一阵吵嚷,萧朔急火火的闯了进来,双目血红的扫了一眼郡王,扑到了楼若兰的榻前,“娘……”

      “朔哥哥……”水依依仓皇的闯了进来,看到面色惨白的楼若兰,话都滞了一下。

      这一番小产,楼若兰的身子遭了邪风,身子一日日羸弱,每每换了新的大夫来,临去时都是不住的摇头。

      水依依每日跟在萧朔身后,听着大夫说出日益沉重的病势,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单薄,她只能静静地跟在他身旁,尽可能的替他分担。

      她的娘亲去的突然,悲伤是一蹴而就的波涛,而郡王妃这般病势沉疴,眼看着昔日如花娇艳的人一日日苍白羸弱,折磨是整个元江郡王府。

      当然,早出晚归甚至几日不回家的郡王,也许并不知道这些。

      而随着楼若兰病势益发沉重所积攒起来的,是萧朔对父亲的怨恨,他越发沉默寡言,除了对着楼若兰还有笑脸,再看不到他面上的一点波澜。

      楼若兰病着,一日里大半的时候都昏睡着,每日里醒来那么短的三两个时辰,望眼欲穿的看着门口,瞧不见郡王的身影,眼里是积累的失落。自那日宫中小产被送回王府,萧鑫没有静下来好好同她说过一次话,每日里早出晚归不知在忙碌些什么,分明大夫口中,她就要死了,可丈夫却还是那么忙,连看她一眼、跟她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怀着这样的怨恨和不甘,楼若兰去得理所当然,却也平静,踏着暮春的和暖,静悄悄的走了。

      萧朔便同当日的水依依一般,没有落下一滴泪。

      王府内迅速挂起了白幡设了灵堂,得到消息的萧鑫是在第二日傍晚回来的,他之前奉旨随驾狩猎,已经出门十多日了。

      楼若兰入土为安,萧朔便收拾了细软进了六扇门,跟着刀若海学功夫,却是再也不回郡王府里了。

      没了女主人的元江郡王府,一下子便安静起来,水依依领着才满五岁的青宁,编着漏洞百出的谎话,却不敢告诉小丫头娘亲已经不在的消息。

      再后来,她去瞧萧朔的时候,他已经改了名字叫楼一刀。

      郡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过愣了片刻,转身便又忙去了。

      她每每带着青宁去六扇门后巷刀若海的宅子里探望萧朔,总哄着青宁让他回王府去住,可没有一回成功的。

      萧朔十二岁那年,正式进了六扇门的编制做捕快。

      那日她领着已经懂事儿的青宁去跟他道贺,带着郡王亲自备下的贺礼,萧朔却将她拉到一边,长长叹出一口气,“依依,莫再领着青宁往这儿来了。”

      “为什么?”她诧异的抬头,微颔着下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过去,“朔哥哥不喜欢看见我们么?”

      “我会回王府去看你们,但是,我不要人知道我姓萧。”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答应了娘亲要照顾好你和青宁,放心,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时光荏苒,一晃许多年过去,萧朔做了总捕也罢,受封金衣神捕也罢,满朝文武,确然是没有一个人提过他过往的身份,就好像真的没人知道似的。

      萧朔总是很忙,奔走于各个案件之间,可他每次回王府都会给她带品味斋的杏仁酥,青宁早就不喜欢这东西了,可她仍喜欢那甜中略苦的味道,静静的替他守在郡王府中,照顾他的妹妹和父亲,原本她以为,再过几年青宁大了,他就会娶自己过门,然后搬回王府,就这么一辈子下去。

      却从没想过,他会娶另一个女人。

      金衣神捕楼一刀要娶一个老鸨的消息传回王府,郡王愣怔片刻,声音哽咽的对她说:“依依,是朔儿对不起你,不如我再替你寻户人家吧!”

      她不知道萧鑫当初为什么会娶了出身贼匪的楼若兰做正妃,也不知道萧朔是不是因着对母亲死的执拗说要娶那个金香玉,可她知道,若是没了楼一刀,她前半生的所有执拗,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轻车简从,带着郡王的一封家书快马加鞭的赶去了八方城。

      萧朔的住处很好找,她从马车里看出去,刚好瞧见一个披着狐裘迎面缓步而来的女子,一双飞扬的丹凤眼里尽透着妩媚气势,却被那雪白的绒毛托在颈边簇出一方柔和,说不出的艳丽,还有世故。

      朱漆的小门打开来,萧朔眼中并没有她以为的欣喜,她顺着萧朔的目光看向巷子口,刚好落在那个披着狐裘的女子身上。

      她突然想起,萧朔说要娶的那个女子,不正是天下闻名的青楼老鸨,金香玉,心一瞬间便沉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番外之秋水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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