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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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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闭目调息的间隙,身旁的郑彦忽然轻轻动了动,眉头蹙得更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额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 他也坠入了梦境,坠入了那段藏在记忆深处、从未与人言说的前世时光。
梦中的天是灰蒙蒙的,带着南方梅雨季特有的潮湿。十七岁的郑彦还梳着齐耳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诊断书,上面 “胃癌晚期” 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护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家属做好准备吧,病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可转身走进病房时,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要借助氧气罩的模样,眼眶还是瞬间红了。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从能扶着墙走路,到后来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只用眼神默默看着她,浑浊的眼里满是不舍。母亲早已被癌症折磨得憔悴不堪,却还是强撑着照顾父亲,夜里偷偷在厨房抹眼泪,被她撞见时,又慌忙擦干眼泪,笑着说:“没事,妈就是有点累。” 可那份强撑的坚强,在父亲走的那天彻底崩塌 —— 当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母亲当场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而她只是站在床边,看着父亲冰冷的脸,手指紧紧攥着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本武侠小说,指甲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处理父亲后事的那些天,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跟着亲戚跑殡仪馆、选骨灰盒、定墓碑,每一步都走得机械而麻木。有人劝她哭出来,说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可她只是摇摇头,依旧笑着说 “我没事”。只有夜里,她躺在父母卧室隔壁的小房间里,听着母亲压抑的哭声,才敢蒙着被子偷偷掉眼泪,把脸埋在枕头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 她知道,从父亲走的那天起,她就不能再是那个会撒娇的小女孩了,母亲需要她,这个家需要她撑起来。
可命运的打击来得更急。父亲走后不到半年,母亲的病情也突然恶化,从住院到离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那天她刚放学,还没走进病房,就看到护士匆匆跑出来叫医生,她心里一紧,疯了似的冲进病房,却只看到母亲已经没了呼吸,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终于解脱了。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坐在母亲床边,握着母亲冰冷的手,直到天黑透了,才被亲戚强行拉走。
处理母亲后事时,她比之前冷静了许多。联系殡仪馆、通知亲戚、收拾母亲的遗物,每一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只是在整理母亲的衣柜时,看到那件母亲结婚时穿的红色旗袍,她才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旗袍痛哭起来。旗袍的布料还是崭新的,母亲一直舍不得穿,说要等她考上大学、带她去拍全家福时再穿,可这个约定,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从那以后,她成了孤儿。亲戚们商量着要收养她,她却摇摇头,说 “我自己能行”。她搬回了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去附近的餐馆洗盘子,周末还要去超市做收银员,一个小时八块钱,攒起来交学费和房租。有次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批评,她站起来道歉,脸上依旧挂着开朗的笑容,可没人知道,前一天晚上她洗盘子洗到凌晨一点,手指被洗洁精泡得发白,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去学校早读。
考上大学的那天,她拿着录取通知书,一个人去了父母的墓地。她坐在墓碑前,把录取通知书摊开,轻轻放在父母的照片前,笑着说:“爸,妈,我考上大学了,还是你们希望我去的那个学校。” 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暖的,可她心里却空荡荡的,像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她从包里拿出两个苹果,放在墓碑前,那是父母生前最喜欢的水果,以前每次她考了好成绩,父母都会奖励她一个苹果,说 “吃了苹果,平平安安”。
大学的日子比高中更忙碌。她除了上课,还要做两份兼职,一份是在学校图书馆整理书籍,一份是给初中生做家教。同学们都说她开朗又能干,每次班级活动她都积极参加,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可没人知道,她从来不会去参加宿舍的卧谈会,不会跟同学分享自己的心事,甚至很少跟人一起吃饭 —— 她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壳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刘锦锦是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试图走进她内心的人。刘锦锦会拉着她去逛街,会给她带早餐,会在她兼职晚归时在宿舍楼下等她。有次她发烧到 39 度,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是刘锦锦背着她去医院,守在病床边照顾了她一整夜。醒来时,她看到刘锦锦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张退烧药的说明书,心里忽然一暖,可当刘锦锦问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时,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话题,笑着说 “没有啊,我就是有点累”。
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一道无形的墙,一道从父母离世那天起就筑起的墙。她害怕再次失去,害怕依赖别人后又被抛弃,所以宁愿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宁愿在别人面前扮演开朗乐观的模样,也不愿把心底的脆弱展露出来。哪怕是对刘锦锦,她也只能做到 “亲近”,却做不到 “坦诚”,那道墙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让她能看到外面的阳光,却感受不到真正的温暖。
“妈……” 梦中的郑彦忽然轻轻呢喃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想抓住什么。梦境还在继续,她看到自己大学毕业那天,一个人拿着毕业证,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莫名的茫然 ——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不知道没有父母的指引,她该往哪个方向走。
就在这时,梦境突然破碎。郑彦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眼泪还挂在眼角,脸上还残留着梦中的茫然与无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在睡梦中流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起前世的过往。
月光依旧洒在身上,身旁的西门吹雪还在闭目调息,呼吸平稳,仿佛从未被他的动静打扰。服务站外的风声还在继续,守夜队员的脚步声偶尔传来,一切都提醒着他,那只是一场梦,一场关于前世、关于遗憾的梦。
可梦中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清晰闪烁:父亲病床前的氧气罩、母亲结婚时的红色旗袍、洗盘子时发白的手指、刘锦锦趴在病床边的身影……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熟悉的温度,让他心口发闷。他知道,那段前世的经历,那些藏在心底的伤痛,早已刻进了他的灵魂,哪怕穿越到了新的世界,哪怕拥有了强大的武功,也依旧无法彻底抹去。
他侧头望向窗外,月光下的藤蔓静静垂着,像极了前世老房子院墙上的爬山虎。郑彦轻轻擦掉眼角的眼泪,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过去的时候,他还有护送顾言的任务,还有要守护的人,还有要探索的未来。可那段前世的记忆,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悄发了芽,让他忽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如此在意顾言、在意安全区的人们,或许正是因为前世的遗憾 ——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失去而痛苦,不想再看到有人像前世的自己一样,独自扛着所有的孤独与无助。
夜色渐深,郑彦重新闭上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睡。前世的画面与今生的经历在脑海中交织,让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在这个末世里,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身边的人,守护那些像前世的自己一样,需要温暖与希望的人。月光依旧温柔,映在他平静的脸上,却映不出他心底那份刚刚被唤醒的、关于守护与救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