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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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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花儿不知长辈的忧虑,回家的路上还跟她娘得瑟:“娘,我现在记性可好了,太奶教我两遍,我就记住了。”
李花儿娘看一眼乐坏了的女儿,一边为女儿的天资高兴,一边又忍不住苦笑:“是呀,花儿现在记性更好了。”
“娘,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聪明,后来袁婆婆让我变蠢了?娘,袁婆婆是不是不喜欢我?”
李花儿娘气笑了:“你个不识好歹的,你一个刚落草的娃娃,小身子骨多弱?哪禁得住今天这般劳神?袁婆婆让你懵懂八年,你的身体才能长得壮壮的,若不是这次摔了……”若不是这次摔了,这孩子是不是也不会这么让人操心?
“娘,你咋知道我摔了一跤后忘事儿了?”李花儿觉得自己可小心了,可是这才几天功夫,她娘居然就发现了。
李花儿娘好笑:“你是我生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是个什么样子,你娘我能不知道?我看你这些日子那小心翼翼的小样子,就乐。”
啊,居然被她娘看笑话了。
“娘,你怎么能偷偷笑话我?”李花儿委屈极了:“你都不知道我多害怕,明明觉得亲近,可就是想不起来……”
李花儿娘看一眼女儿,这个女儿,打小是个霸道性子,任性,倔犟,好容易见她有个乖巧样儿,她这个做娘的自然稀罕得不行?当然要多看看的……
李花儿边跟着她娘快步往家走边嘟哝,觉得自己很可怜,不但被迫忘了几年的事儿,还要被娘欺负;以为自己是个孤魂野鬼,整日提心吊胆的就怕被点火烧了;明明很累,还要乖巧地天天找活儿干……
李花儿娘听到女儿抱怨“天天找活儿干”时,脸上的表情终于多云转睛,扑噗一声笑了,她就说嘛,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家里的活计总有人干,小女儿打小就娇惯,平日里除了找小姐妹傻玩儿,也就农忙的时候才帮着做点儿事儿,这打小养成的性子,怎么就可能一下全改了,却果然只是讨好卖乖呢。不过,这样便好,懒点儿就懒点儿,只要该懂的都懂就成,再长大点儿,身子骨儿长成了,不再怕她劳神伤了底子,到时也该嫁人了;嫁人后,有了自己的家,与自己同样好强的女儿自然就知道勤快操持家计的。
李花儿娘一路上沉郁的心情此时方好转过来,脚步也变得轻快,在天黑前领着女儿回了家。
李花儿也终于放下久悬的心,原来,她不是抢了别人的身体,而只是再一次经历了懵懂不记事的童年……
因为李花儿娘的偏心,打李花儿从外婆家回来后,除了早上起床帮着扫扫地,偶尔在亲娘忙得脱不开身二姐做饭时帮着在灶前烧火,便再没什么固定的活计。
这天天好,碧空万里,澄澈清透,成人灵魂的李花儿背上自己的小背篓就爬上后山。
这几天她都闲得不好意思了,成日家跟着她哥看书、练字、抄梵文,便是打草李花儿娘也是由着她自己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拉倒,反正,她家也没喂猪,除了泡肥,那草也就喂喂鸡,倒也不是离不得。不过,到底找回了前世的记忆,李花儿却是比起以前懂事了许多,这让李花儿娘在爱得不行之后少不免添了些烦忧。
对“鬼湖”的探究心,李花儿早有些按捺不住了,倒不是李花儿生性爱冒险,实在是她这人有时好奇心特别重,遇到感兴趣的东西,总想要弄个明白,才会觉得满意。
对于小村儿里孩子们谈之色变的鬼湖,她又不合适宜的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突然从天而降、接近便会带给人厄运、掩藏在青山绿水之间、那日惊鸿一瞥之下让人心动的潋滟波光……
让人惧怕,代表会靠近的人少,代表背密……背密的、人迹罕至的、一个独属于她的游泳池!
脑子里只转转这个念头,李花儿就美得不行。
没法子,这个时代洗浴真的不方便,对于前世日日淋浴的李花儿来说,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或者更久才能洗澡的日子实在太苦/逼了。所以,今儿她偷偷带上了换洗的衣裳,准备在考察满意的情况下好好洗个澡,当然,如果不保险,她也不会轻易下水——怎么着说,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
边走边找路边、山坡上能用的野草,家里的鸡们喜欢吃嫩嫩的草叶,于是李花儿专挑这类的下手,终于在出门一个小时后到了当日让一干花儿们望之即逃的“鬼头”前。
独自一人的李花儿终于能好好看看这“鬼头”的真容了。
癞巴石作青色,应有十米左右大小,最让人心悸的便是顶部如尖角的“鬼角”,这是个独角,做斜指苍天之势,面对群山处,有几处凹陷,并不真如人之眼鼻口一般规整,可也正因其扭曲,故更添狰狞,因“鬼脸”不是直面小路,当日李花儿也没发现端倪,此时留心,方才看出点儿意思来。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着实让人叹为观止,造化力量之神奇强大,除了叹服膜拜,让人已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看罢天然“石雕”,李花儿摸了摸挂在颈间的一个三角形小红布包,想着里面包着的符禄与糯米,按捺住跳得有些快速的心脏,轻吐一口气后,李花儿终于迈步走上通往鬼湖的小路……
小路少有人类踏足其间,有野草在大小石块间杂生,路的两畔,各类树木长势惊人,相较于山林别处的树木,明显已有许多年不曾有人采伐,其间更间杂有两个成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树,兴许,这树已有几百年树龄也未为可知。树冠浓密,却因高大、树木其间距亦并不稠密,仍有点点阳光从树冠中泄出,洒在小路上。
一步一步,踩着心跳,李花儿小心翼翼往前走着,对于莫名未知力量的戒惧,哪怕她曾受过十几年唯物主义的教育,仍根植在血脉中——那是源自人类始祖对大自然的恐惧,亦来自她天然的对神秘事物的想象,更有她对死亡这种不可抗力异于常人的深切体会。
走近了,看到了,绿树环绕间,一个巨大的湖泊缀印在天地之间,倒映着蔚蓝的碧空,空阔、宽广、美丽、清澄……
李花儿屏气凝气,唯恐气息浑浊,污染了这一片纯净的湖光水色——李花儿突然有些理解村民的惧怕了,这样如同美玉一般的湖泊,几乎不应存在世间,也许,唯有仙人,方有福气拥有而不招来祸患。
青碧的湖水清澄透明,却因其深而不能见底,湖边更有乱石林立,作千姿百态相:有鹤有鹿,有禽有兽,或作势欲飞,或扑腾跳跃,或慵懒趴卧,或摇头摆尾,不一而足——这“石雕”群,明明是因仙人起意,天工雕琢。
几乎被迷惑一般,李花儿走向石林,却在脚踏入水中时被人猛然抓住手臂……
“你不要命了?”
少年的斥喝带着丝丝怒气,猛地拉回李花儿迷离的神思。
李花儿闻声侧头,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蓝袍少年,少年眸中带怒,嘴上却嘲讽道:“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居然也懂此湖的妙处?你们不是害怕此湖,不敢接近吗?”
李花儿眨眨眼,轻侧首:“兴许正因其美,不似凡尘,故生惧心?”
少年唇角轻翘,轻哼一声,放下拉住李花儿的手:“果然都是没见识的,美景正当赏玩,却又为何惧而远之?”
“好比如,居于皇宫的帝皇,总是让平民觉得高入云端一般不可接近,这样过于美丽的景色,易使人意志迷离,在心性不坚时,莫若远离,才不会沉溺其间吧!”
少年惊讶地看着这个明明穿着陈旧,却言谈清隽的小丫头,她是原本生于穷乡僻壤的山民,还是如他一样避难于此?
少年眼随心动,仔细打量,却见这小丫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乌黑油亮的头发辫成小辫儿垂在肩上,唯肤色有些黑,想是常被阳光暴晒而致,再看看小丫头背上的小背篓与手上的小割刀,少年轻哂,这真是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只是,什么时候,农家女比诗书传家的世家小姐更聪颖可爱,言谈讨喜了?她还只有七、八岁吧?
回过神的李花儿避开浸入湖水的“石雕”,往离得湖水更远的石林走去,她很好奇这白色的是什么石质,能形成这样多姿的石林。走到一半时,李花儿才想起来,回身对少年一笑,“你不是我们村儿的吧?”
咬了咬唇,看着少年轻挑的剑眉,李花儿惊叹,这样清俊的剑眉,便是前世资讯发达的世界,她也不曾见过,“你不像是我们本土的,一定是外地来的。”
少年轻哼:“何以见得?”
李花儿轻笑,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眼神却没有村中孩童的跳脱与蒙昧,带着受过系统教育方有的一种清明神采,更兼形容俊美,带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凝贵气。
怎么看怎么不像山村中人。
“宽袍大袖——你的衣着不方便做农活;肤色过于白晰,不是常在山间田地来往的童子;你的口音虽着力模仿,却仍与本地人有些微相异;再则,周围的村子里,孩子们都远着此处,你却不惧不怕。”
少年轻哼,转身坐到一只俯卧的“老虎”身上:“你眼神狡黠、头脑敏捷、言谈有物,同样来到‘鬼湖’,莫不也是自山外而来?”
李花儿笑了笑,围着少年坐的“老虎”转了一圈后,转身便去看别的石雕,一边道:“我当然是本地乡民了,只是比别的小姐妹胆子大点儿,好奇心重点儿罢了。”
少年也说不清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到了此处好些日子,他着实寂寞了,周围的人要么言谈乏味,要么见之生厌,少有能让他觉得有趣的,今日好容易见着一个有点意思的,便不免收敛了素日的傲气,俯就理理这小丫头。
“这湖你以前来过吗?”
李花儿边看石雕边摇头:“以前只远远的在“鬼头”上远眺过,后来还摔了一跤,跌破了头,我娘只道是因为我看过‘鬼湖’,才有这一灾,还带着去求了祖宗保佑呢。”
少年轻嘲出声:“无知妇人!”
李花儿一听,不乐意了,回头怒瞪少年:“你说谁呢?那是我娘,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儿嘲笑我娘,你,你这小孩真讨厌。”
少年一噎,见小丫头怒气冲冲要走,好容易找着个玩伴的少年急忙拉住小丫头背上的背篓。
“你生气了?”
李花儿被拉得迈不开步,回头狠狠瞪着少年:“我若说你娘是无知蠢笨的妇人,你什么感觉?”
少年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李花儿气极而笑:“怎么,就兴你嘲笑我娘,我却说不得你娘?同样是娘,我怎么就不能生气了?这全天下,最爱我的就是我娘,谁也别想当着我的面儿欺负她。”
少年脸色有些难看,“我娘是世家妇,你娘不过一介农妇。”
李花儿骄傲地抬起下巴,冲少年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世家妇?世家妇人人都是满腹文章?出口便是锦绣?世家妇便个个慈善,让人见之便心生敬慕爱戴?
农家妇怎么啦?农家妇未必便只晓农活的,她们中间同样有锦心绣口之人。
我娘出生耕读之家,我外祖亦是有功名之人,哼,你的家族不过是比我外祖家传承的时间长一些罢了,怎么就能这般傲慢?
我太祖奶会梵文,你太祖奶会吗?我太祖爷爷精通各朝代文字,甚至上古的甲骨文、金文亦是专精,你太祖爷爷会吗?我娘写得一笔秀美的小篆,你娘也会吗?我娘慈爱勤劳,你娘也日日给你做饭洗衣吗?”
李花儿正言辞如刀冲少年发威,却见少年突然脸色一变,拉着她快速闪入石林中躲藏。
李花儿惊诧之下怒气更甚,张嘴便要喝斥,少年却将她压入一块蜿蜒的石雕身后,一只手顺势捂住她的嘴,一边轻嘘:“有人来,躲躲。”
李花儿闻声,倒息了一腔怒意,微探头一瞄,果见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从湖的另一面相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