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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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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花看看扎着布巾子傻呆呆的李花儿,扑噗一声笑了:“花儿,下次还敢偷懒不了?”
李花儿微侧头,看着笑得高兴的银花:“我怎么偷懒了?”
银花看李花儿一眼,一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表情,不过银花是个好孩子,自觉不好当面揭小姐妹的短儿,便转移话题道:“一个人出来放牛不好玩,还是大家一起打草好,有人说话,走到哪儿大家都一起,热闹,可这牛若总放在圈里不牵出来走走也不行。”
银花说着,又俯下身伸手轻轻碰了碰李花儿头上包伤的布巾子,“下次还是放牛吧,牛吃得多,你打草回去喂也累。”
李花儿不明所以却明智地点了点头。
银花见她点头,便很高兴地道:“真好,你还听我的话,你伤好后,都不来找我了,我还当你不喜欢我了。”
李花儿唇角一牵,“怎么会?”
银花也很自信地点头:“我想也不能。”又道:“你知道我今天放牛,所以又在这里等我吧。”
银花笑得志得意满,“你二姐和春花她姐好,咱俩好,咱们不跟她们一样。”
李花儿伸出食指轻挠下巴,这是什么情况?是小孩子拉帮结派?另外,她再一次无意识溜达到了前李花儿经常等银花的地方?
“春花她姐多大了?”
银花觉得手上的绳子变轻了,回头一看,牛边吃着草边往前走了几步,便把耷拉在地上的牛绳挽了一圈在手上,让绳子依旧悬空不会拖地。
“春花她姐比你二姐大一岁吧,春花比你大一岁,我比春花大一岁,春花她姐比我大三岁,今年十三了。”又疑惑道:“你不记得了?”
李花儿扯扯嘴角,嘿嘿笑一声:“春花胆子还是小。”
银花听了这话,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一跤跌傻了。”又道,“春花她姐厉害,她被她姐管得胆就小,菊花比你还小,胆子都比她大。”
李花儿不着痕迹套话:“我就记得你比我大两岁,菊花比我小半岁还是一岁来着?”
银花看一眼李花儿,“菊花今年七岁,你八岁,春花九岁,兰花十岁,我十一岁,你二姐十二,春花的姐姐春梅十三,杏儿姐十四,桃儿姐十五,前几个月出嫁的枣儿姐十六。”
李花儿赞叹地看着小嘴儿说得溜溜儿的银花,“你记性真好。”
银花被李花儿的眼神看得小胸脯一挺:“嗯,我记得清楚着呢,你哥十岁,我哥比你哥大四岁,林子哥比我大两岁,柱子哥比我哥大一岁。”银花突然住了嘴,咬了咬唇瓣,有些懊恼道:“别的几家的我记不得了。”
李花儿赶紧道:“我也不记得。”
银花看一眼离两人不远处的一家,眼睛一亮:“顾敏家的我记得,他十岁,他二哥十五、二姐十六,大哥……”
银花又哽住了,李花儿肚内好笑,却端着一幅不以为然的神情:“他都那么大了,咱们记他做甚。”
银花狠狠一点头:“对呀,顾敏的大哥都成亲了。”
大青牛从两人身边走过时,李花儿正引着小八婆银花说村里的人与事,正听得津津有味儿,却见两三步开外的大青牛突然站住了,牛尾巴往上一翘牛股一用力……
“叭叽!”
一大堆新鲜的、冒着热气儿的、绿色的物事出现在李花儿的眼前。
李花儿僵硬地看着那青牛垂下上翘的牛尾,悠闲地甩了几甩后重新迈腿,慢慢踱着步子往前走,边走边低头继续寻摸路边的野草,至于它身后,那一堆……牛粪……
牛粪!!
李花儿呆滞的神情让银花停止了扒人阴/私的行径,顺着李花儿的视线一看,又回头看看双眼圆睁的李花儿,突然把手上的绳子往李花儿手上一放:“花儿,我回家拿撮箕把牛粪捡起来,你先帮我放一会儿牛。”
因为闭气憋得满脸通红的李花儿闻听银花此言,正暗赞银花此行颇有公德之心,不自觉间便忘了闭气,却听银花又道:“……牛粪不像青草,不用泡烂就能肥地,我得把它捡回去。”
李花儿呆怔怔地看一眼手上牵牛的绳子,抬头间,银花已绝尘而去,一时泪流满面:尼玛的公德心,原来是利已心!
看看几步开外尤冒热气的某物,李花儿无语地转开头,只觉初夏的风忽然变得凉意十足,身畔更有许多枯叶飘落……
李花儿前世见过牛——作为八零后,谁不是伴着电视网络成长的,电视网络上,什么没见过!
只是,见过牛,见过马,可从没那个牛能如眼前这头一样,厚颜无耻地当着人面儿就随地大小便啊!
此行径对视觉的冲击力之强,对精神的危害之巨大,实在非同一般,令人切齿,它直接导致李花儿对日后生活的前景与现状产生了巨大的焦虑与担忧。
想想昨天听闻的鸡屎事件,再看看眼前的牛粪——李花儿四十五度望天:这到底是什么预兆?!
满腹萧瑟的李花儿正无语凝咽时,却觉手上一紧,低头一看,却是牵牛的绳子被扯紧,再抬头一瞄,大青牛已走到十步外了,赶紧如同银花一样把手上多余的绳子放开,侧目飞快扫一眼不远处的一堆,李花儿飞快撇开头,装着身畔什么也不存在她亦什么也不曾,飞一般从路的另一边绕过,跟在大青牛身后,一边在心里安抚自己:非礼勿视,君子所为。
遵从古之君子之德行事的李花儿连实物牛都不曾见过几次,自是从没放过牛的,不过,方才她看到银花手上的绳子一收一放之间很容易地便控制了牛的走向,自觉放牛之事很简单轻松。有一句老话李花儿当然是知道的——放牛吃草,这话的意思很浅显,牛想怎么的就怎么的,由着它去。
抱着这样想法的李花儿放牛的法子,便是牛往哪走她就往哪走。牛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一切以牛的步调为基准——这从另一方面来看,与其说是李花儿放牛,莫若说是牛放李花儿。
与银花不期而遇之前李花儿坐在石上观察自己如今身处的小村子,现在,觉得放牛很轻松,跟在牛身后不远处的李花儿接着看村子。
村子背山面水,地势极好;村前有良田,阡陌纵横;村中有美池、桑、竹之属,亦有鸡犬之声相闻,柴扉茅舍有,青脊屋瓦亦有;村后之山高峻、多树木,是谓山常青,水常绿。
听银花之前所言,村里还有李树、桃树、枣树、杏树,可谓家家有果吃,户户无饥馑,世外桃源之地,不外如是……
“牛!牛!” 尖利的女高音乍然响起。
李花儿惊得一哆嗦,眼前粉色的世界被打破,按住狂跳的心脏,李花儿转头一看,猛不丁又吓了一跳——大青牛不知何时进了别人家的菜地,正大啖青菜。
李花儿手忙脚乱收绳,使劲拽动手上的绳子要牵回地中青牛,那牛却倔犟地留恋不肯走,轻易不愿离去,低头照旧狂啃,显然,此牛智商超一般之牛,很知道菜比草好吃,只累得李花儿的手被绳子勒得又痛又麻亦不见其抬头。
发出女高音的梳髻女子见李花儿无法拉得牛回正路,赶紧几步跳进地里,手上的鞋底死命往牛屁股上招呼:“喝,喝,走!喝,喝!”
青牛不敌女子,终于被赶出了地,李花儿赶紧把手上的绳子收到最短,她先前有些害怕牛的庞大身形,因此一直离得远远的,只是,此时牛吃了人家地里的菜,又见那女子站在牛身边呼呼喘气,牛并不曾给她一蹄子,便带着心虚蹭了过去。
“那个,那个……”李花儿不知此人该如何称呼,只低头喃喃道:“对不住啊,牛吃了你家的菜,那个,银花说回家拿撮箕捡牛粪,让我帮她放一会儿牛,谁知道就闯祸了。”
抬头见女子圆睁一双杏眼惊奇地看着她,赶紧亡羊补牢:“实在不行,你去我家地里拔菜吧,牛吃了多少,你拔多少。”
女子听了这话噗哧笑出了声儿:“呦,花儿,跌了一跤倒跌变样了。”
李花儿莫名地看着笑意盎然的女子:“那个,那个,我真不是故意让牛吃菜的,我就是,就是头痛了一会儿,分了会儿神,我赔你菜。”
跌变样了?女子何意?
女子摆摆手:“不过几颗菜,什么赔不赔,乡里乡亲的还讲这个?这菜是我大哥家种的,他那人谁不知道,最和气不过的人。”
李花儿看看地里被吃了一小圈儿的菜,得有十好几颗,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可是,牛吃了好多。”
女子杏眼中盛着笑意,赞叹道:“花儿懂事了。”
李花儿不明所以地看着女子,牛吃了别人家菜还是她懂事了?
女子见李花儿虽一幅呆怔模样,眼神却又与以往的懵懂全不一样,小脸上带着几许慌乱与羞涩,显是因牛吃了菜心里极过意不去,那小模样让人打心眼儿里添了两分怜爱,明明做了错事,却让人不忍深责。
“你既替银花放牛,我自找银花便是。”
李花儿赶紧摇摇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哥教我的,既是我帮银花放牛惹的祸,自是我的错,该我赔才是。”
女子听了这话,粲然一笑,朝着李花儿身后道:“银花,看看花儿对你多好。”
李花儿回头一看,却见银花一手拿着一个小锄头,另一手提前一只不知用什么编织的铲状器具,里面盛放着先前大青牛排出体外的废物,不用说,这铲状编织物必是撮箕无疑了,李花儿觉得似乎在家里某个地方也见过,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回想的时机。
银花把锄头与撮箕放在地上,看一眼李花儿,笑着招呼女子:“二嫂子。”
笑眯眯的二嫂子指着光了一小片儿的地道:“你知道花儿摔了还驱使她做事,你看,她方才头痛没看住牛,把地里菜吃了。好在这菜种了不是很久,长得也不太大,现在补种上也还来得及。”
银花又看了一眼脸红红的李花儿,笑着对二嫂子道,“二嫂子,我一会儿让我爹来把这缺了的菜补上。”
二嫂子想了想:“今儿我大嫂正闲,一会我跟她说一声儿,让她来补种,正好,我那儿也还有菜苗儿。”
银花看一眼地里的菜:“你不是还有块地要种?那菜苗儿够不?”
“够了!选的都是好苗,那些小的,都没要,正要喂猪呢。”
“行的,若不够,只管去我们院子里拿。”
二嫂子笑道:“我大嫂正在堰埂上和大家伙儿扯闲篇儿呢,我正要下去,一会我告诉她就成。”
回头又摸摸李花儿的头,安慰道:“看看这小脸儿急得红的,没事儿啊!”
李花儿胀红着脸抬头看一眼二嫂子,又低下头:“谢谢二嫂子。”
这事儿弄得,倒让银花这个十岁的小孩子替她收拾烂摊子,这叫她这个外表萝莉皮,内里大婶儿魂的成年人把脸往哪儿搁?
二嫂子却因李花儿的羞赧笑眯了眼:“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