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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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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整个皇城都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家家都忙着准备年节,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傍晚更有一年一度的灯会。彼时,整个皇城的男女老少都会来街上热闹一番。不论地位,不分贫贱,只畅欢今夜。千盏红灯高挂,万人齐舞的场面更是热闹非凡。
各色灯火照得夜如白昼一般,长安街上人流涌动,车马辘辘,洋溢着一派喜气祥和的气氛。上元节自古以来都是官民同乐的节日,街上摊贩吆喝声更是卖力,琳琅满目的饰品让人目不暇接。这方有能人异士击丸蹴菊引来阵阵喝彩,那方文人雅士就着兴头猜着灯谜。一条街灯火明彻,人人尽欢。
澜河西畔,一盏盏天灯缓缓升向天空,像一颗颗明亮的星子,映出神秘美丽的璀璨星河。放天灯是上元节的习俗之一,过去的人们为躲避盗匪而四散分离,以燃放天灯为互报平安的信号,如今年年下来,放天灯已寄寓了人们对一年最美好的祈愿。所以,天灯又叫“祈福灯”、“平安灯”。
河畔的人们,衣着整齐,望着天上的灯火,神情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一个身着黑色刺金长袍的人走在澜河边的小路上,旁边的摊贩看他浑身散发着贵气,便热情的招呼着,“公子,买盏天灯吧。有什么心愿,天上的神明若是知道,说不定会为你达成呢。”
那人没有答话,抬眼望向天空,侧面的轮廓既落寞又忧伤,瑰雪,我在这里,你听见了么?他买了一盏灯,执笔写下一行清冽苍劲的字,微微的火光渐渐燃起,灯慢慢飘起,眸色深转,随着灯的飘远,他眼中的忧伤一点一点沉寂下去。
“囡囡,再过几年,等你爹爹回来,你就可以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远处,一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口中柔声安抚,那小女孩扎着两只羊角辫,眼睛水汪汪的,颇有灵气,她稚嫩的童声遥遥传来,“娘亲说爹爹是个大英雄,上战场杀敌人总是冲在最前面,每月拿到的银钱也最多。那现在也没有打仗呀,为什么爹爹不能回来看看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小辫子随着身子跳动也一晃一晃的。
那妇人黯了神色,抱起小女孩,“你爹爹是戍边战士,保家卫国是份内的事,哪里有权利说归家不归家的。”“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呀?从小到大,爹爹一共也没回来几回,我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小女孩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声音越来越远,但缭绕不去的是那妇人的声声叹息。
聂华亭蹙眉深思,洛城向来富庶安泰,断不会有年节不让兵士回家的道理。而沂城、平城等四城刚历大战,损伤甚重,然而朝廷派去的兵士充裕,交接轮换。如此看来,那将士戍边已有数年,而符合条件的只有洛城一处,洛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戍边的将士年节也不得回家?他眼神微沉,长袍上的金线丝丝泛光。
长安街上灯火通明,几个衣着贵气的世家公子在街上四处游荡,其中一位白净面皮,狭长的双眼衬得整张脸有了些刻薄的味道,摇着一把凤摇折扇,甚是逍遥,他左右指点,俨然是这一队纨绔子弟的带头人,这几人一路摇摇晃晃最后进了一家装修精致的酒楼。
老板一对绿豆眼,笑的脸上的肉都要耷拉下来了,“几位,还是老地方?”一眉目张狂,尚显稚气的少年哼了一声,“当然。”
老板点头哈腰,招呼着伙计过来,伙计还是新人,老板提着他的耳朵交代了一番,伙计便熟络地安排着一切事宜。
天字一号房,几人吃着酒菜。“这听风楼的布置还真是文雅,老板一副铜臭气,没想到心思还真是细密。”说这话的公子有着一双飞扬的凤眼,透着一派邪肆风流,一身锦绣华服,重重掩掩之下,让人捉摸不定。
“啧啧,看看这茶壶,竟是跟去年在侯府上见到的一模一样,还有这花梨屏风,还有金漆呐。”一身形肥硕的公子指尖戴了五个形色各异的戒指,身上更是金灿灿的金珠玉翠,眯着被肉挤没了的小眼看着四周的陈设,不住地赞叹着。
“今日王某做东,大家只管尽兴。”领头公子端着一杯酒,率先喝下。
其他公子也纷纷随之附和。
先前那位凤眼公子正是威远侯世子谢凤珏,他转着酒杯,看起来漫不经心,“正月十五,王公子费尽心思地将我们都约出来,只是为了痛饮一番么?”
王公子笑了笑,“自然是与大家叙叙旧,谈谈心。最近街上新开了一家楚馆,里面的姑娘贴心知意,大家有空不妨去看看。”寻花问柳向来是这些世家公子的爱好,大家自然地转了话头。那公子依旧转着酒杯,神色懒懒,眼中却是精光乍现。王公子示意般地朝他看了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左相公子宴请各王公贵族的公子,在场几乎囊括了半个朝堂家的势力,只是叙旧谈心,傻子才会相信。说是笼络,也太浅显,堂堂一国宰辅,何必如此纡尊降贵。
“诸位可知太子之名?”正当大家喝的晕头八脑之时,王齐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谢凤珏微微眯起眼,倚着的身子动了动。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太子之名名动四海,你我难望其项背,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听到名动四海之时,王齐远微微挑了挑眉,似是不屑,“太子如今风头正盛,连家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但诸位,同样是弱冠之年,王侯世子,难道我们就如此没有志气,不能干一番事业来么?”王齐远声音愤愤,大概这话有些重,大家的酒气醒了些。
“那又如何,人家是太子,我们再羡慕,也是臣下,怎能与上争锋?”一公子虽有不忿,但神色微敛,出言道。
“他太子当得帅将,我们就当不得?没有我们这些臣下,他如何统御万民,臣下有才,必当辅佐得力。今太子一人独大,哪还有别人插脚之地?难道我们的志气就只在这一方寸之地,整日嬉玩荒度么?”王齐远声色凛凛,隐有恨恨。
其实,这话说到众公子心坎里去了,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声名被别人远远压过,即使那人是一国最尊贵的人也不行。早有不平,只是苦于心中怨愤却无处宣泄。当下,立时有人迎合,“依世兄之见,该当如何?”这人正是左相世交,户部侍郎之子,许正华。户部侍郎是左相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些年也为父亲出了不少力,王齐远满意地看了看他。
“若大家不介意愚兄粗浅,愚兄就为大家指一条明路。三日之后,将此信自家中散出。此事若成,封王拜相,指日可待。但做与不做,全凭大家的意愿。”王齐远拿出了一摞书信,分发下去。各公子一看,满眼震惊。
“今日,愚兄只是为大家设宴欢饮,愚兄可什么都没说过。”大家心领神会,此事若败露,卷入的可是半个大齐的势力,一旦失败,大齐必会元气大伤,成为待宰羔羊。那时最得意的,该是谁?在场的人不能说,也不敢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成了,那可是一辈子的美名远播。败了,也不过是在他们不甚美好的名声再填上一笔。孰利孰弊,大家心知肚明。各公子跃跃欲试,想到成事之时,露出了自得之色。
这些人若是利用得好,那便是伤人的利器。利用不好,便是毁己的倒钩。王齐远深知此理,他冒险出手,既为打压太子,也为自己的未来铺路,若事成,这些人必对自己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不成,他自有自保之法。
只是,他的目光望向谢凤珏,那人懒懒地倚在软榻上,好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此番场景皆入他眼。他从来没看懂这个人,成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关键时刻还真少不了他,他自认阅人颇多,却始终摸不透此人深浅。是敌是友,此事之后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