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心之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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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面对面、点对点发送接收到录好的第一版Demo之后，斋藤出行了一个月。没有进行编曲，也还没有细致雕琢混音效果的半成品听起来有点粗糙，但无疑很惊艳。惊艳加藤的不是斋藤的声线，他的音域不算广，发声位置靠前，音色也不够圆润；不是歌曲的节奏，因为从头到尾整首歌的节奏一直平稳而缓慢，节拍提示始终毫无变化；也不是音乐的旋律，最开始的分解和弦在副歌做了变调，就像每一首流行歌曲的常规处理一样。所以为什么听起来会如此震撼？加藤单曲循环了无数次，自己的心跳还是会被歌曲开头的“心跳”牵动，然后在归于平缓后再被推上副歌的高潮。那种感觉仿佛他在空寂的宇宙中俯瞰地球家园，寻找万物奥义；又如同独自一人坐在天文馆的球幕影院看星象仪投射的星星闪烁于夜空，银河一片璀璨。
加藤小时候喜欢搭积木城堡，长大一些开始搭上千块的大型乐高，可是在某一天，他发现邻居家的小哥哥不仅自己设计图纸，向乐高工厂订购采买零件自己组装、修改，而且乐高品牌还因为他设计的图纸巧妙，与他签约支付设计费并公开发售他的创意。
当时对邻居家小哥哥的心情，就是加藤此时对斋藤这一首Demo的心情。
灵感和才华这种事，一旦摊上了，比99%的努力更伤人，练习和努力永远弥补不了上限的差距。
加藤耗费了一段时间和自己的内心经历一番斗争和解，回过神来斋藤已经不告而别。收到斋藤发来一望无际戈壁荒漠的照片，加藤的脑子都是懵的。
“这是……哪里？”
“伟大的丝绸之路，敦煌。”随即他又发来一张食物的照片，“这是我的早餐，你吃了什么？”
加藤仍然回不过神，从照片中拍摄出来大片空白天空呈现的清透色感来判断，斋藤所处确实是早上。“和国内有时差吗？相差几个小时？我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
“有3个小时左右的自然时差。但是这边采用统一的计时，所以但就计时差异来看和从北京到东京一样只有一个小时。”
“怎么突然去那么远的地方？”
“想来就来了。”斋藤回复。
“你一个人吗？”加藤问他。
“嗯，我一个人。”
两个人关于斋藤丝绸之路行程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简短的结束了。加藤动手为自己做了午餐，一边吃一边处理工作安排，还是经过助理和经纪人的提醒，他才意识到与第一家唱片公司的合约马上就要到期，他需要考虑下一个签约对手。前两张个人唱片的销量上升形势稳定，第一批属于他个人的歌迷群体也初具规模。加藤的工作室为他单独开设歌迷俱乐部，名字叫“VOICE”，会员卡底色是天蓝色。
“有几家唱片公司陆续发了策划案过来。”
工作群里经纪人发出的这一句后，接着发了三个文案文档。
就在加藤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第一个文档的时候，一通电话拨打进来，“是否接通来电”的文字横占整个手机屏幕，最下方红色和绿色的按钮上面一排的位置显示着来电人名字：斋藤工。
“吃完午饭了吧，你午饭吃了什么？”刚按下接听键，话筒里就传来斋藤元气十足的声音。
加藤愣了一下：“煮了意面。”
“吃的什么酱？”
“嗯？”加藤觉得这个问题未免有些……
“加藤是第一次谈恋爱吧。”斋藤说，“怪不得这么生疏，不过我会教你该怎么做的。”
“什么？！”加藤震惊极了，“什么谈恋爱？！谁和谁？！”斋藤说的话分开来每个字他都听懂了，但是组合起来却变成了不可思议。
斋藤在另外一边放声开怀大笑，加藤隔着不可触及的无线电信号和四千公里的遥远距离，听到了空寂和广阔天地的声音。
“你在参加节目？”
“没有呢，和树君，你真可爱。”斋藤还在笑，“那天你明明收了我的花，我感觉得出来，你也是喜欢我的。”
加藤确实对斋藤存在好感，可是这种好感就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吗？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对城田和德山两个人也有好感，他对他们的好感也是涉及私人情感的那种喜欢吗？
“我喜欢你。”斋藤说，“从开始到现在你还没有说任何拒绝我的话，这就表示你也喜欢我。”
所以，他是因为“不喜欢”这样的原因所以拒绝了德山的告白吗？
可是那天晚上他其实哭了，在德山强硬的表示不接受他的感情就连朋友也没得做，在他走出那扇德山亲手为他打开又在他身后紧紧关闭的屋门之外。如果那个时候德山再次拉开门，他就能发现加藤已经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以一种极其丢脸的方式，捂着脸蹲在走廊里哭。
那以后，早安、午安、晚安，斋藤的问候短信从未间断。对于斋藤的这种“骚扰”，加藤只用了不到两周时间，便从一开始的不习惯逐渐接受为默认的每日常态。他亲身体验到自己的单身生活被一个名叫斋藤工的男人成功入侵的全部过程。“这就是喜欢和爱一个人最直白的表现。”斋藤表示但凡遇到新鲜、有趣、美丽、感动、温馨的事，他都想第一时间与加藤分享，即使一整天下来平淡如水毫无趣味，他也想跟加藤说一说话以消除整日的无聊。如果遇到特别有意思或者非常震撼的事，比如见到苍茫戈壁的日出、日落，比如吃到外表平平无奇但超级美味的食物，斋藤便直接打电话给加藤向他栩栩如生地描绘画面或者讲述故事。斋藤的故事总是十分生动有趣，加藤身在东京，也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偶尔去到斋藤身边。“想和你分享所有美好的事物。”斋藤说，“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要被他的真情所感动。
斋藤一路不止去了敦煌，还到过西安和北京沿途，他是去寻找专辑灵感的。
“说不定就是此生唯一的一张专辑，我再努力也不过分。”
听他这么说，加藤突然有点惭愧。因为决定一直走歌手的路，所以心底总觉得还会有下一首歌和下一张专辑，反而对每一个即将成为过去的现在都不够努力和用心，留有余地。
“你看！”斋藤把手机镜头给到深夜的天空，“我们就站在宇宙之中！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站在宇宙中！我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我们看向天空的时候就是在直视宇宙，那些看得见的星星和看不见的星星都在整个宇宙之中，它们那么小，我们更渺小！”
没有城市里的万家灯火，夜间的天空是黑色的，像一块巨大的幕布。
夜空呈现出它迷人的姿态，星光灿烂。
斋藤高举双手，加藤攥紧手机。
他们都站在舞台中央。
一瞬间他们感到彼此心灵相通：人类的存在，见证了宇宙的“奇迹”；“这个世界，什么都古老，只有爱情，却永远年轻。”（注）
也是在这一刻，加藤隐约有了一种感悟：原来这就是爱情。
斋藤唱片的第一版母带制作速度很快。后来第一首歌经过重新编曲，也重新录了声音，加藤再一次收到这首歌的时候它的名字从简单的《Demo 01》变为《向着最初与最后的天空》，是整张专辑的主打歌。加藤再次经历了第一次收到Demo时经历过的心路历程，事实证明，当他以为一首歌、一个人很优秀的时候，这首歌和这个人还可以变得更加优秀，而他灼烧着自己的嫉妒之心也是永无止境的。他嫉妒斋藤的音乐才华。
“专辑的名字也想好了。”斋藤在两个人单独的对话框里敲打文字，“叫《心之谷》。”
“一个徒步旅行者的寻心之旅？”
“我种下一颗心的种子，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它生根、发芽、抽条、开花、结果。”
“真的种了粒谷子？”
“种了，但是第二天就找不到位置了。”斋藤回复，“可惜看不到它长大再结出新的果实。”
加藤看着文字笑了笑：“还可以再种的。”
“嗯，可惜了之前的那一颗。”斋藤想了想，“也不一定，说不定会被别人发现，那个人可就占了大便宜。”
和斋藤的对话让加藤感到愉快，即使是最无聊的早安、晚安，中午吃了什么，他也再不觉得厌烦。斋藤带着他领略了每日平凡生活的无限可能：仰望无垠的星空，低头整理明天的衣物。他让他品味情绪：愉悦、惊讶、好奇、嫉妒、喜欢。
最终在三家唱片公司发来不同的新专辑策划案中，加藤选择了最不摇滚的一个，艾回。
策划中的唱片名字《in LOVE》。
加藤并不是想从摇滚转型唱情歌，他只想尝试一下耗尽全部精力完成近在眼前的一张专辑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而《in LOVE》这个名字刚刚好打动了他，它的出现让他有种命中注定般的宿命感。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心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