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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THANK YOU FOR YOUR LO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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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in LOVE》依旧是一张摇滚专辑。
“不要挣扎了，你是属于摇滚的。”斋藤安慰道，“摇滚精神不是挺好的吗？我想唱也唱不动。”
两个人的限时约会在一家路边咖啡馆，距离各自录音棚差不多中间的位置。工作间隙抽空出来一起喝个下午茶成了他们近来的固定日程安排。这个时间前一晚熬通宵的录音师还没上班，混音和修音师又正在闭门造车，对于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加藤的新专辑制作已经过了半程，他的录音时间大多从下午开始。
“我也快要唱不动了。”加藤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手边是一杯浓郁黑咖啡。回到一个月前，他还只喝牛奶这种助眠的软饮，现在却每天至少三杯提神的咖啡，以免睁不开眼睡过去。“录音师、混音师、制作人、侧拍……他们都是魔鬼。”
加藤感觉身体和精力被压榨一空，奇妙的是这种被掏空的感觉反而让他精神上的舒适更上一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做这件事的意义：这是他行走在歌手这条道路上一个浅显的足迹。
斋藤的精神状况明显好得多，他伸手在加藤柔软的发顶揉了两把，一脸欣慰道：“和树君好像长大了，值得庆祝一下。”他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封装完好的CD递过去，“这个送给你。”
目光触及CD封面，加藤腾的一下子坐直身子。那是一张斋藤在敦煌的照片，陆地只有踩在他脚下的一小块，斜斜的擦过照片底边。他身后平齐的一道线，乍看像是遥远的地平线，其实是天边飘浮的云。照片余下的空间里除了斋藤本人站在最右贴近边界的地方，都是说不清是清晨亦或是傍晚的天空，灰蓝色夹杂着土黄色。
“是成品吗？”
“只是样品，批量的成品还早得很。”
加藤把到手的CD翻过来翻过去反复地看，就好像第一次拿到自己专辑一样，仔细的分辨打在封底的标记。
“这么看能看出来什么？”斋藤笑他。
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签个名吧，大歌手。”加藤讪讪地把唱片推了回去，“起码给个To签吧。”
“好。”斋藤一口答应下来，“这张你先拿走听，回头给你单独签一张。”
这下加藤满意了：“一会儿回录音棚就可以听了，出来得太急，只带了手机。”
斋藤点了点头，多叫了一瓶果汁和三明治打包。“补充VC，这家的牛肉三明治也很好吃。”见加藤把食物和专辑一起乖乖拿好，他又补充道，“记得吃完拍空盒照片发给我，上次一整天没吃饭直接去了医院急诊，可不要再遭同样的罪。”
“上次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加藤嘟囔道，“那就是个意外。”
事有凑巧，《in LOVE》专辑的两张主打单曲分别在两个人生日前发售，七月推出了《Instinctive Love》，十月推出了《Impure Love》。提前发售的单曲除了这两首将来预计收入专辑的歌曲，还各塞了两首将来不会收入专辑的歌曲。
“会不会太功利？”加藤问经纪人。
和助理的固定收入不同，经纪人的基础工资不高，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手里艺人收益的提成。计算过程和分成比例，不同级别的艺人经纪人享受的条款不同，但总体来说终归是艺人获取的收入越高越好。针对制作专辑的一次性投入成本，只出售一个专辑版本，自然不如先出售两张单曲后追加专辑来的经济，发行公司也一直都默认这种操作，更有甚者，相同的单曲或专辑，出售不同封面或外加一个附赠DVD视频的“初回限定”，可谓花样迭出。
不过加藤总感觉经纪人对自己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她的要求基本上只是“持续曝光”，时不时的需要他配合出个通告或者发首歌。否则就会被市场忘记，她不只一次感慨说这是一个无情的消费社会。
“不想做我可以去和公司授权聊一下。”经纪人果然没有强求他，“不过考虑新换了唱片公司，发单曲也可以配合先行宣传。”
经纪人分析得很有道理，于是便终于还是有了这两张单曲，附赠的歌曲中有加藤自己作词的《Venus》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十分钟意的《Shining Road》。
这段时间斋藤有些行踪不定，不过他一向随心所欲，似乎这样反而是正常现象。两个人的聊天对话记录仍然与日俱增，他和加藤闲话家常的兴趣一直热情不减，路边偶遇正在晒太阳的野猫，高高枝头花落后逐渐结出的果实，偶然发现窗外树杈间隐藏着鸟窝，或者沥青地面上被雨水打落的树叶……
十月初，就在《Impure Love》刚刚发售后不久的一天，加藤接到助理的短信，说已经把歌迷们发到工作室的生日贺礼整理装好一个包裹发给他，让他注意查收。加藤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家里人也不是很在意这个，收到短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又长了一岁。
而且原来他也已经是有歌迷送生日礼物的人了。
傍晚门铃响起的时候，加藤正在看工作室发来的歌迷俱乐部的专刊样刊，里面计划独家刊登一份关于即将在第二年年初发售专辑的采访材料。文字部分已经润色到第二稿，差不多可以敲定，只需要补几张个人照片。他一边想着回头和专辑一起取材，一边推开宿舍公寓的防盗铁门，以为门外是运送歌迷生日礼物的邮递人员，却一眼看到昨天还在外地的斋藤。
斋藤一把抱住他，气喘吁吁：“没想到吧，我好想你，见到我开心吗？”
加藤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进来吧。”
“有个好消息！还记得之前你帮我引荐的那位电影导演吗，上次合作之后他又把我推荐给另一位导演，现在有个跨国合作机会，居然让我在里面谋到一个客串角色！”斋藤说个不停，“真是好运气，刚巧那个导演要在新宿取景，你说巧不巧？”
“当然巧。”加藤说，“恭喜你。”
“我刚得到确切的消息，第一个就想到要和你说。”斋藤再次兴奋地熊抱住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我觉得开心！”
“当然。”加藤记得斋藤说过，他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电影人。“真的恭喜你。”他拉着斋藤坐到椅子上，从冰箱里取了瓶水出来塞进他手里。斋藤呼吸急促，他好像是一路跑上来的。
“我真的好开心！”说着说着，他开始咳嗽起来。
见他顾不上自己喝水，加藤拿过他手里的水瓶，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斋藤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然后冲着他傻笑，接着又喝了一口。
门铃又响了起来。
“你坐好，我去看看。”加藤把水瓶放在桌子上。
斋藤抓住他的手挽留他。
“马上就回来。”他安抚性的拍了拍斋藤的手，打从他们相识以来，他还从没见斋藤这么开心过。
这一次站在门外的是邮局的送件员，接过沉甸甸的纸箱，加藤向对方道了个谢。
“这是什么？”斋藤跟在他身后，一转身就看到他抱在怀里的纸箱。
加藤笑了笑，“好像是歌迷发来的小礼物。”他把纸箱搬回屋子里，放在床脚边的地上。
“什么礼物？”
“昨天是我生日。”
斋藤楞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我自己也不记。”加藤说，“家里人也都不记。”他从小就不过生日，之前为了及时给斋藤发“生日快乐”，还特地在日历上做了提醒，否则肯定也记不住。
一下子斋藤又高兴起来，“等到明年你生日的时候，咱们一起过！”他拉着加藤坐在床上，突然又扑在他的大腿上。斋藤双臂环上他的腰，“你是不是变瘦了？”他仰起头看着加藤，“工作太辛苦了。”
加藤笑着摇了摇头，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不觉得辛苦。
“以后我赚钱养你。”
加藤终于笑出了声，“这么努力的吗？”
斋藤把脸埋在加藤的两条大腿中间，“我要像爸爸那样，买个房子，和你一起住进去。”他抱着加藤腰的手紧了又紧，“你等着我。”
“好。”加藤满口答应，尽管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他觉得只要在一起，租来的房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两个人同时各自做自己的工作，各自奋斗自己的事业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工作原因暂时分开两地也可以，反正他是个情感反应迟钝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变，斋藤无需为了追求电影的梦想而承受感情上的压力。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觉得这些他都可以之后慢慢一点一点的告诉斋藤。
“你亲亲我吧。”斋藤说，“你亲亲我吧。”
加藤伸手摸了摸斋藤的脸，他这一晚上又是开心又是兴奋又是激动，脸上的温度很热。“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斋藤稚气地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亲亲我吧。”他重复说着，借力把加藤扑倒在床上。
斋藤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加藤因为紧张，上下唇紧紧闭在一起。他神经紧绷，身体不受控制轻微的颤抖。斋藤用力吸吮、舔舐他的唇瓣，用舌尖扫过他的口腔上膛，继而卷起蜷缩起来的舌尖，一并细细地吸吮起来。
一晃两个月过去，斋藤《心之谷》的专辑在十二月上了架。加藤在音像店里偶然看到专辑已经摆在货架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没有提前获悉这个好消息。他拿出手机打开对话列表，发现与斋藤的最后一句对话已经是几周之前。
“我进组拍戏了，永远爱你。”
大概还在拍摄中吧，加藤想，专辑的事有助理和经纪人安排，斋藤应该只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对他说。
“最近怎么样？拍戏还顺利吗？”加藤发了条短信过去，原本想原地等着看回复，又觉得没准斋藤不在手机边上，过一会看到了才回复也正常。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也许是看到了信息又着急处理其他事情，回头忘记还有消息没回复，加藤这样想着，又发了一条“晚安”的消息过去。
第二天过去，到了第三天一早醒来，看着窗帘周围一圈清晨清澈透亮的微光，加藤的心底沉了沉。斋藤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一面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斋藤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消息，之前从他这里离开的时候，那种浑身浸泡在幸福中的模样分明还仿佛近在眼前。另一面，他的直觉又告诉他，斋藤已经看到了他的消息，不回复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加藤坐在床上，后脑抵在床头，他在对话框里组织语言，反复修改后编辑出一句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和我坦白聊聊好吗？”按下发送键之后，他想，如果一天之内还是收不到回信，他就只能打电话过去找斋藤聊了。
然而这一次，斋藤很快便有了回复：“对不起，我最近想了很多，可是怎么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很长的一段话，看到开头的一句，加藤心里咯噔一下。
“你相信每个人是有天赋之分的吗？有的人更适合唱歌，有的人则更适合去做演员。我之前是不信的，所以说出了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我觉得我自己可以陪着你在歌手这条道路上走一段，即使不是永久，但希望至少可以是三年。可是当我的第一张专辑完整的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条路我刚开始走就看到了尽头：我努力做出这张专辑，六首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会再有下一张专辑了，甚至不会再有下一首歌。”
“可是电影不一样。”
“我只是扮演一个客串的小角色，但是却每天都快乐得要死。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主角，配角，群众演员，替身……只要觉得对自己有意义，什么都可以。一个无名的小角色，没有几句台词，但是如果可以增强我对自己面部表情肌肉的控制，增加对于角色内在的挖掘和外在表现的把握，我都觉得是有价值的。在电影这条路上，我看得到自己一路上走过来的每一步脚印，看的到前行的方向，看得到路上每一个里程碑可能出现的位置，也看得到更遥远的终点，那个即将承载我一生梦想的地方。”
“我好痛苦。我无法放弃电影人的梦想，也不想放弃你。”
“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一想好吗？”
加藤从这段话中感受到斋藤的痛苦，同样在痛的还有他自己的心。但是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为斋藤难过，还是在为自己难过。原来这就是被拒绝的滋味吗？加藤想，他真的很难过，那张既让他惊艳又令他嫉妒的专辑，原来有一天还会让他体验到来自内心无力的痛苦。
“好，给你时间。”加藤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对话框， “其实你拍电影我唱歌也可以在一起，我不那么在意是否有相同的事业或梦想。”
他全身上下失去了力气，双手缓慢地垂落下来。手机掉在被子上，手指冰凉，他的勇气也只足够发出这一句话。
过了元旦，又到了月底，加藤彻底失去了斋藤的联系。
《in LOVE》专辑大卖，他却失恋了，一颗心就像室外的气温一样冰冷。
专辑上架后的第三周，加藤开启新专辑全国巡回演出。等到回到东京武道馆举办出道两周年的特别演唱会，又是一个四月底。出席现场的歌迷事后统计超过了五千人，而他刚加入艾回时的演唱会现场人气大约是三千人。
在做歌手这条道路上，他起步不高，前途渺茫，但未曾后悔过。他能理解斋藤的心。快乐、幸福和热诚的心都是真实的，他从斋藤那里得到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刻也都是真实的。所以他不后悔，也不埋怨两个人终究擦身而过。
一周年演唱会加藤收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两周年演唱会他收到了一张To签的专辑和一把看起来就很贵的吉他。专辑封面那片灰蓝色的天空背景上面，斋藤用黑色的记号笔写了五个字：“最好的朋友。”结尾处的纸张有一块不平整的褶皱，加藤用手指摸了摸那小小的一块地方。
哭了呢，加藤想，明明说分手的人是他却自己哭了。
那把吉他送来的时候装在一个定制的硬质皮箱里，木质的面板和背板都太漂亮，仿佛一件艺术品。事实上这就是一件艺术品，纯手工，红松、乌木和玫瑰木，拨动琴弦发出的声音美如金石。加藤心情复杂却对它爱不释手，第二天就去报名了吉他课。
又过了一周，订购的吉他直立架和保养用品一一到货。加藤按照新学习到的方法仔细为吉他打蜡、调音，收拾出一个角落把琴立好。他对着它拍了一张照片，用手机发给斋藤。“谢谢你，我很喜欢，会好好爱护它。”
斋藤没有回复。
大概又过了五个多月，加藤从工作室收到新的一年歌迷们寄给他的生日礼物，拆箱时想起斋藤曾经说今年的生日要一起过。他依然不是很在意“过”或是“不过”生日，只是可惜他们没能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望。
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实现了。
加藤打开与斋藤闲置很久的对话框，一边看一边逐条删除他们的对话记录，删到最后只剩下网舞时期新加好友不久后，对方发来的一条新年祝贺短信。“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事事如意！”加藤来回读了几遍，把它置顶收藏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