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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叫加藤和树的那个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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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B-project《Brilliant Party》开演三个月前,有一天德山在工作时间接到加藤打来的电话。这个举动很罕见,德山感受到手机在桌面上的震动,偏头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的时候,不由得楞了神,而这一举动导致他错过了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通常情况下手机震动大约在十次左右自然挂断,这一通显然短了许多。加藤对他还是这么见外,德山抚上额头,回想起自己为了最初的潜规则未遂向加藤道歉,那时他一边捧着手机一边在脑海中循环“你这个傻瓜”、 “一切都搞砸了”、“全完了”诸如此类,是加藤从绝望的边缘拯救了他,“过去的事情就让它翻篇过去,我们向前看。”他宽恕了他。
在德山打算直接回拨电话之前,加藤的短信先一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抱歉是工作上的事,稍微有点急,抽空请回个电话。”读短信同时,他那副认真敲字的模样仿佛同步出现在德山眼前。他笑了笑,按下拨号的选项。
铃声响了三下之后被接通,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前辈。”
“是我。”德山说,“什么事?”
“我记得您之前提起过有朋友在道东经营一家温泉别馆,私密性比较好的那种。”
“是。”德山想了想,补充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限时包场,价格好商量。”
“那真是太好了,能麻烦您推送一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吗?”
“我把他叫过来一起聊吧,是工作上的事对吗?”德山向加藤确认道,“要用他的温泉做什么?”
“好的,那辛苦您了。”加藤说,“时间地点定下来您通知我。”
然后德山听到电话那边加藤的身边似乎还有其他人在,他们在距离手机收音麦克较远的地方小声交谈了几句,偶尔一两个词跳入德山的耳中,却无法串连成整句。
“好,到时候具体谈。”
他挂断电话后就立刻去安排见面的事情。
见面时间约在一天之后的晚餐时段。工作商谈加藤原本拒绝餐桌社交,但是德山说不用担心,“这么好的生意喂到他嘴边,让他出点血应该的。”听他这样说,和温泉别馆的老板应该是熟识,加藤也就不再推拒。
事实上饶是提前有心理准备,等到见到温泉别馆老板本人的时候,加藤还是吃了一惊。
“没想到是我?”对方一身商务正装,礼貌性地伸出手来,“时间有点赶,但秀典催得很急。”
加藤点了点头,他当然想不到。“德山只说是‘朋友’。”而现实站在他们面前的分明是小柳。
“说来话长。”小柳和他们握手之后将手揣进裤兜,“原来是亲戚,他改姓之后,在外面就只是朋友了。”小柳话中有话,似乎想暗示他什么。加藤笑了笑,转而介绍起和他同来的另一个人。
尽管在这一晚他们即将商谈的事情上,加藤也有自己的私心,但大体上还是工作为主。
很快,小柳就意识到加藤给他的生意,他多少有点难以下咽。“为什么?”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应该也是德山想问的,虽然他此时此刻陪坐在小柳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们商谈的地点在德山挑选的一家怀石料理,店主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女士,他们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台见到他们——确切的说是见到德山——到店后将消息传递了上去。女士似乎是大河剧和假面骑士的忠实观众,虽然她同时喜好这两个剧种多少有点匪夷所思,但从她对德山真诚又热情的态度来看,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想象。店主不愧是做怀石料理生意的,距离感处理得非常到位。她亲自来他们的包房露面显然不是必要,但是她的姿态做得十分自然,除了在与德山说话时,明显声调里多了些不可描述的激动。加藤坐在德山正对面,将整个过程看得真切,心里觉得有趣也直接笑了出来。因为他的笑声,店主的注意力终于被分散了一些。
等到料理下单完毕,他们才知道和加藤一起来的是位摄影师。
“想拍一些私房照。”加藤说。
私房,私密性好的温泉别馆。这两样放在一起让小柳皱起了眉头,他感受到身边的气氛凝重起来,求救似的向加藤递眼色。如果搞不定德山,这个生意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尺度不大的。”加藤看了看小柳,又看了看德山,“如果你那里不方便,我们再去外面找。”
“没有不方便。”小柳咬了咬牙,“为什么突然要拍私房照?”比起去外面的温泉,小柳还是情愿他们去自己那里。
照片尺度大不大德山倒是没有不放心,以他对加藤的了解,最多露个肉而已,就像他刚出道那会穿着牛仔裤滚海滩那样。但是海滩他可以穿着裤子滚,温泉里却不能。德山把视线转向坐在加藤旁边的摄影师,他想,他会介意的应该只有这个人。
这是个“交易”,但是加藤不想向他们坦白。交易的内容说出来就会有已经做出决定的嫌疑,但是在决定和经纪人做这个交易的时候,他索要的只是一个权利,一个公开谈恋爱的权利。“虽然你不是偶像也不走流量套路,但多少也要巩固一下歌迷基础。”经纪人得知他有心转型时,并没有特别惊讶。一个非偶像型艺人在她手下将近二十年没有绯闻或负面消息,这已经让她十分满意。相比之下卓也和加藤就像跷跷板的两端,然而两者之间,她竟然还是更在意卓也,这种区别待遇连她自己也想不通。“想要交往的对象是‘他’还是‘她’?”她问加藤。加藤只是笑了笑没做回答。“没想到你还要为这个人保密。”经纪人表示理解,“对你好吗?”她说,“我以私人立场来说,希望你能找一个对你好又不限制你自由的。希望这个人理解你、信任你、珍惜你、不辜负、不背叛。”
“姐,这样的人也太完美了。”加藤哭笑不得。
“你不懂。”经纪人说,“完美的人才配得上你。”一瞬间加藤仿佛在她的眼中窥到一丝不舍。
爱是对等的,加藤想,他也要做到理解他、信任他、珍惜他、不辜负、不背叛,这样他才能坦然要求和接受相同的待遇。这一次他想由自己先迈出这一步。他无法忘记斋藤,不是因为初恋,也不是因为痛苦,而恰恰是因为斋藤给过他被爱的幸福,那是一种雨后彩虹般美丽的色泽。然而,他想到自己曾经带给过德山的却是被拒绝的痛苦。
对不起,他想,对不起。
写真拍摄的行程很快就定下了具体日期,八月的北海道道东山里已经进入秋季,再晚就太冷了。
上一次来北海道还是为了拍电影,加藤从新千岁机场出站口出战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还是格外清新,感觉身心都被洗涤一新。”他和同行的摄影师说。
此行只有他们二人,小柳提前回到别馆做清扫准备工作,德山有心想跟着来却脱不开身。
“请相信我。”加藤这样说。还有没说出口的“也请相信你自己。”
八月的札幌还是夏季,两个人在户外晒了一会儿太阳,来接他们的车就到了。车子从地势平坦的札幌开到上下迂回的道东山间,加藤睡了一路,偶尔睁眼,车窗外一片林间风光。中间有几次停靠在休息站放他们下车去直直腰腿,随着日头西落,进入山林的范围后,车外的湿气愈来愈重,气温也愈来愈低。第一晚他们停靠在一家半山腰的温泉酒店。
道东盛产温泉,路边的酒店几乎都带温泉。半日飞机外加半日车程,加藤和摄影师一身疲惫。这种时候倒要庆幸温泉的存在。接待他们的店家自己本就是当地住民,温泉酒店的前身也不过是家民宿,自从有爱情电影的导演来这边取景拍摄,来了不少追寻浪漫的游人,民宿也慢慢开成了小旅馆。
“要不就从这里开始拍吧。”摄影师提议道。
听到他们谈及要拍写真,店家热心的介绍了周围的景点。不远处有个湖,散步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林子里还有一段废弃的铁路。风景确实不错,虽然他们一张照片也没有拍成。第二天清晨泡了五分钟温泉,精神抖擞的两个人一路步行到湖边又折返回来,路上摄影师问了加藤一个问题。
“为什么答应拍私房照?”摄影师和加藤不算陌生,之前合作过街拍。在他看来,经纪人当时不过随口开价,他倒也不必真的应承下来。
加藤低头踢开了脚边的石子。“我也不知道,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说的是实话,“反正合作对象是你,我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可是艺术家。”摄影师笑了笑,“艺术家的嘴,骗人的鬼。”
“你会骗我吗?”加藤侧着头看他。
摄影师回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加藤的身上有一种“魔力”,欺骗他没有快感,只有罪恶感。
吃完早饭他们再次乘车出发,第二天的路程都是山路。
“只考虑私密性的话,也不用跑这么远吧?”摄影师问了第二个问题。
摄影师说的对,为什么答应拍私房照?为什么要跑到北海道这么远的地方?这对于加藤来说其实都是同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加藤问他。
摄影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加藤的这个问题和他的提问之间有什么关联。“决定改行的时候打的。”
“哦?”听他这么说,加藤反而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一冲动就打了。”摄影师说完,晚一点回过味意识到加藤的意思。“所以,就是一时冲动?”
“嗯。”加藤乖巧的点了点头。头脑一热就答应了,神经一抽想到了德山提过一次深山里的温泉。从下决定开始,对于这件事,对于这次的行程,他再没有想过“不”字。
这次对话之后,直到整个行程结束,摄影师再没问过加藤类似的问题,已经没有必要。
小柳经营的温泉别馆实在太偏僻,汽车又开了一整日才在日落前赶到。别馆的门脸不大,如果不是靠着定位系统导航,他们恐怕要迷失在山林中。收到他们已经抵达门前的消息,小柳出门迎接。“是不是有点偏?”他笑着说,“但是这里很安静,老爷子很喜欢。”
“老爷子?”
“秀典的祖父。这里原本是他夏季疗养的地方,后来走之前大手一挥就成了我的地盘。”
加藤刚下车还没站稳,伸手摸了摸鼻子。自己家里的事德山基本不说,别人家里的事他基本不问,小柳说的这些在他听来没头没脑。然而没头没脑的话题还在继续。
“老爷子和秀典相互看不上,但是又没得选,可惜这样的好戏你已经看不到了。”
小柳带着他们到房间安放行李。
“你们后天就走?”他问,“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来一趟,真的不过周末吗?”
加藤掏出手机查了下日程安排,到下周之前暂时还没有安排。“可是从这里回机场还要两天车程。”言下之意,不是不想,是时间不够。
“你的家人不在这边?”加藤对德山口中小柳的孩子很感兴趣,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们和内人都在东京。这个别馆不接待外面的客人,不用日常住在这里。”小柳说,“下次要不要考虑和秀典一起来我这里放松一下?”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觉得德山他喜欢我吗?”距离上一次那个一触及分的吻,也已经过去两年。德山对他好他不否认,但是这种距离感他不知道是该夸奖德山太严于律己?还是说他们已经错过了让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
只是朋友,只做朋友,每次想到这个可能,加藤就会动摇。
小柳抬头看了看加藤的脸,点了点头。“你放心,只凭这张脸,他就绝对死心塌地,逃不出你的手心。”
听到小柳这么说,加藤的嘴角向上弯了弯。尽管即使没有小柳的口头保证也没有关系,这一次他也已经做了决定。
温泉里的拍摄只用了一个小时。摄影师很专业,相机戴了防水配件,一镜到底。小柳隔着一扇推拉门,听到里面传出摆拍相关的对话声,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所以他只能听到他们在说话,却听不清具体内容。和说话声音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泼水的声音,水泼在地上、泼在人身上发出的声音。被泼水的人想来是不会穿着衣服,小柳在门外走了几个来回,不知道该不该背着加藤向德山汇报。
可是汇报什么呢?小柳可不敢跟德山说加藤脱光了在里面拍写真,他怕他受不了。
和小柳的坐立不安不同,一个小时后,加藤穿了浴衣和摄影师一派淡定祥和的开始浏览照片回放。他们这么着急看底片,是为了确保这一趟没有白来。
“要一起看吗?”看到小柳坐在一边,加藤对他招了招手。
这是他能看的吗?小柳带着怀疑和震惊的表情凑了过去,等摄影师刷过几张数字底片后,他明白自己想多了。从他看到的照片来推断,他们在里面真的是认真工作了一个小时。照片的角度拍得极好,□□出镜的加藤在摄影师的镜头下,介于青春与成熟之间的躯体就像一件艺术品。
“我拍得不错吧?”
加藤竖起大拇指,“比预想的还要好。”一点也不色气,还是他自己。
这大概是小柳第一次围观艺人拍写真挑照片,和他自己挑婚纱照照片差不多但高效得多,一百多张照片十组姿势,两个人飞快的过完全部照片。留下选中的底片,摄影师随即就把剩余的底片都删除了。整个过程两个人面不改色,言辞冷静,一个仿佛照片里的人不是自己,一个仿佛他们正在处理和讨论的不是他的作品。等到摄影师合上电脑,两个人长呼出口气,小柳才回过神来他们这是已经完成了现场拍摄工作。
看到他略显状况外的表情,加藤问:“感觉有点意外?”
“是。”小柳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他停顿了一下,“人太少。”他看了看只身一人前来的摄影师,“也没有团队。”他又看了看只身一人的加藤。
“说的也是。”加藤想了想,“可能你想象中的那样才是常态。”说完他疑问的目光看向摄影师。
“没错。”摄影师说,“至少要多带个助理。底片一般也是回到工作室再仔细挑,你太大刀阔斧。”
加藤笑了笑没接话,总之他答应经纪人的事情已经交差,以及这才是他一贯的工作风格。
晚餐后加藤向小柳询问周围是否有值得一去的景点,得到的回答和中途留宿的那家温泉酒店居然差不多:前面有个湖,去湖边的路上拐角处有一个很小的瀑布。“这边山里有很多湖吗?”他问。小柳表示确定的点了点头:“有不少,还有火山湖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火山、地热、温泉,这听起来很合理。
写真小片当晚就传到经纪人手上,她给加藤发了一个大大的点赞表情。
别馆的房间是日式的,加藤进屋后看到久违的榻榻米。他从橱柜中翻出被褥在垫子上铺好,山里夜间的气温很低,他又额外取了一床棉被放在脚边备用。
预想中德山的短信或者电话迟迟没有出现,加藤坐在团座上发呆到深夜。日式房间有一点不好,他一边喝茶一边想,他看不到外面,不知道今晚的月色好不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加藤一个人沿着小柳给的路线找到湖边。原本计划想看日出,却发现周围直耸的密林根本没有给他留出观看日出的空隙。湖不大,一眼望到边,像镜面一样反射着空中的事物。加藤在湖边找了根横倒在地面的树干坐了下来,林间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眼前的景色仿佛存在于世外,他的内心充满了不真实感: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份说做便做的工作。日出前的天空和日落后的天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山里的空气清新,天幕也格外透彻。他直视的是深邃的宇宙,每一颗天亮前仍然依稀可见、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星,都是一颗宇宙中孤独的恒星。渐渐的,太阳从林间升起,金色、玫瑰红、白色的光芒掩盖住天幕上所有微弱的光。加藤听到鸟鸣声,接着从脚边的草丛中蹿出一只松鼠。似乎没有想到会在经过的路上出现人类,松鼠吓了一跳,嘴里叼着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下一秒又蹿回草丛逃之夭夭。
真可爱,加藤想,他有那点想家。
这次返回东京以后就回趟名古屋,他这样想着站起身。天色已经大亮,湖面飞来一只不起眼灰突突的鸭子,因为它的闯入,平静的湖面泛起环状的波纹,由小到大、由密到疏推向岸边。加藤伸了个懒腰,转身沿着来的方向往回走。
走了十几步路,他的眼前出现一个身影。不是摄影师,也不是小柳,而是此时应该远在东京的德山。突然间昨夜没等到的联系就有了答案:他在来的路上。
十二月的第二周,德山抽空载着加藤一起去了一趟度假庄园,正巧之前下过一场雪,成片的针叶林顶着绵延白雪的隆冬景象很是肃杀。不过这丝毫影响不到他们轻松的心情。拥有一棵真正的圣诞树,遇到白色圣诞节,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这是层层递进、独属于这个特殊节日的快乐。他们这次来度假庄园,确切的说来牧场,就是为了挑选一棵圣诞树。
“真的可以随便挑一棵?”看着眼前的树林,加藤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可以直接砍掉?”
“真的。”德山的回答是一个笑容。
如果说加藤的快乐是源于即将拥有一棵真正的圣诞树——不是塑料制品、不是灯箱组合也不是切枝拼砌而成,那么德山的快乐便是源于加藤的快乐。降雪后的树林虽然略显清冷,但是似乎对冰雪自然伟大美丽的赞叹和欣赏是本能和刻在基因里的。
他们是前一天傍晚时分抵达庄园的,厨师为迎接他们的到来做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新鲜的食材加上热腾腾的温度,不仅抚慰了他们的饥肠辘辘,补充身体所需能量,也带来舌尖味觉的享受。众多食物中,糖和油脂总是人类的最爱,特别是在冬季。关于人类自身的秘密人类学者们一直没有找到终极答案,那个令所有疑问都能得到解答的回答:我们是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我们为什么会有意识?是否真的有超越人类和万物的存在?德山的思绪在这顿热腾腾的晚餐上发散得厉害。他想,他会这么天马行空主要是因为加藤就坐在他的身边。对于他来说,对于他对加藤和树这个人所抱有的情感来说,这个看似平淡的结局是最令他感到幸福的。
德山对加藤是一见钟情,当喜爱之物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可以明确确定的那种。他最初是万分激动的,仿佛龙见到最美最心爱的宝石,只想将他纳入自己怀中,藏在肚皮之下,每日拿出来细细赏玩,但是别人谁也别想窥觑。他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那个夜晚,如果,如果当时加藤来敲门,他会从此变成他的从属者和依附者,享有资源和一流宣传团队,或许前途无量一路冲到流量前端。那将是另外一个德山和加藤的故事。
后来他们在《假面骑士》中再次相遇,就在这座庄园里。那一次,他向加藤告白的那个夜晚,如果当时加藤回应了他,或者在出门后又折返回来,那么他会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当时的他那么热切,那么激烈,甚至毫无保留的乞求。但是加藤还不懂得什么是爱。他们大概会吵架,会为了生活的琐事各执一词,会为了工作和生活的平衡纠结和烦恼,会因为爱得深而恨得深,会在相互碰撞和摩擦中度过他们的二十岁加的年月,然后磕磕绊绊地学会彼此谅解和妥协,学会彼此奉献,步入三十岁。
而现在,他们已经三十加,正走向四十岁。他们各自经历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在彼此并不相通的道路上。已经知道付出与回报对等也不对等,知道什么是体谅,知道如何去包容,知道幸运、快乐和圆满来之不易,知道在生活中、工作中、社交中总是艰辛多于真实的收获,知道如何去喜欢,知道如何去爱,知道如何去察觉和回应彼此的好感。从客串《Indigo之夜》决定再次回到加藤身边的时候起,德山做过最差的打算:永远的朋友,甚至接受旁观他去和别人牵手。可是在每一次接触更深,每一次了解更多,以及那次接吻后的首次电话通话中,他的所说、所做、所想都全然背叛了他自己。他为什么要告诉加藤他们最初相遇时他犯的蠢,为了博得同情?为了让加藤内心愧疚?
或许都有,德山想,他最终还是仗着加藤的善良,把他圈进自己的怀抱。
“要不要选个高点的?”看着加藤在砍掉哪棵树搬回去做圣诞装饰这个问题上左右为难,德山好心建议道,“放在前院的话,五米高或者六米高都可以,差不多两层楼的样子。”
听到德山这么说,加藤抬头估计了一下两层楼的高度,然后果断放弃一直在琢磨的两米高范畴。能够享有更高更大的圣诞树,谁还会选择小一号的呢?
抵达山庄第二天一起用过午餐后,两人折返回东京。路上加藤亲手砍树的兴奋劲还没过去,重复问了好几遍那棵杉树什么时候能运进德山的院子立起来。
“周末才能开货车运进城里,要先办理进市区的手续。”德山说,“树到了第一时间通知你。回去以后先想想准备怎么装扮起来吧。”
“彩灯,我们把圣诞树缠满彩灯和缎带。树下放好礼物盒子,小柳他们要来的话,把为他们选的礼物都装好放在圣诞树下面。低一点伸手能够到的树枝上,挂上姜饼人和水晶球,高一点的地方挂上雪花、金属球、松果和星星。最高最高的树尖要放上一颗‘愿望之星’,就放北海道的那种红色的星星。”加藤说,“希望每一个在树下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希望每一个被它照耀过的人都能梦想成真,希望每一个朋友从此都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他们用了一周时间把圣诞树装扮起来,中间穿插着决定邀请哪些人来参加平安夜的节日聚会。
德山的工作时间相对固定和死板一些,年内他辞去了艺人的工作,转而专心经营家族产业。据说在兼职变全职、刚开始长时间出现在办公室的一段时间里,他收到过不少爱慕的目光,男人的女人的,年轻的年长的。后来这些人发现德山长了会笑的眼睛却不苟言笑,大部分时间不是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是消磨在会议上。时日一久,帅气外表对他个人魅力的加成越来越少。俗话说,再美的脸,看多了也总会引起审美疲劳。而且他们私底下听助理说,帅哥老板已经有爱人也有人爱了,于是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也就慢慢随着时间收敛起来。
直到他们有一天看到有另外一个帅哥到公司拜访他们的老板。
和老板不一样,这个帅哥明显更平易近人,更温润无害,少女们觉得他就像邻家哥哥,年纪大一些的觉得他像邻家弟弟,总之爱心泛滥一片。有些胆子大的向助理打听对方的身份和联系方式,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老板的爱人,还是个艺人。这个消息一经少数几个人获悉便很快传遍了公司内部信息网,刚刚才冒出头的想法又遭受无情打击,这年头,好看的帅哥总是有人抢先出手的。
平安夜聚会德山只邀请了几个走得近的亲戚,其中自然包括小柳一家。小柳的妻子是位家庭主妇,膝下有两个男孩。“如果看顺了眼,可以过继给你们一个。”这话是小柳单独对加藤说的,“我只放心把孩子交给你带。”这个话题不在加藤的预期之内,他眨了眨眼睛,睫毛翻飞了一阵,最后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措辞。走进一段新的关系,这样的新的挑战总是在所难免,他这样安慰自己,问题和困难总是可以解决的,不用太担心,只要两个人一直站在一起就好。
加藤邀请了丰永、花江和他们的家人。伊达还在美国,他们隔空通了一阵视频。
平安夜那天天气一点都不冷,天空笼罩着一层积云,风不大,室外的体感温度仿佛又高了一些。傍晚时分他们在德山的前院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点灯仪式。所有人都穿上厚实的外套,他们站在院子里。聚会的主办人按下电源开关后,从树干底端一直缠到树顶的灯泡和树尖的红色五角星同时亮了起来,灯光照亮了整棵杉树,照亮了临近灯泡位置缠绕的一圈缎带,照亮了挂在树梢漂亮的装饰物,照亮了小小的前院,也照亮了树下摆放整齐的礼物盒子。
这些礼物盒子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加藤和德山两个人用包装纸包了很久。包装纸是圣诞配色的,正红色、深绿色、棕色和柠檬草色,还有金色和银色的闪亮缎带。
“里面都有礼物。”德山对着孩子们说,“看你们的手气了。”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冒着热气的煮红酒捧在手里浸润着温度,空气中飘着苹果的酸甜和肉桂暖暖的香气。还有圣诞节的经典甜品树根蛋糕,在接近年末的夜间,只是看着也会感受到充盈的满足感。需要保持身材的大人们自律的只肯喝煮过的红酒,而还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则毫无顾忌的大快朵颐,令人艳羡。
加藤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很温暖。他曾经最喜欢圣诞集市上横拉在空中的小小彩灯,那些彩灯系在树枝间或者缠绕在铁架上,灯下那些摊位被灯光映照出暖色效果,还有摊位上最常见的水果硬糖,都是心底甜蜜的回忆。
在一瞬间,他仿佛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和伊达视频的时候,伊达提起斋藤,说他现在自己做了电影导演,还跑去参加电影节。
“是吗?那也挺好的。”加藤问伊达,“他联系过你?”
伊达点了点头,斋藤和他断断续续是有过联系。
“你们……会谈到我吗?”
伊达再次点头。“Joker那会有提到过一次,来美国后也有提到过。”伊达说,“斋藤说他不敢联系你。”
他当时笑了笑,没再和伊达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加藤又喝了一大口煮红酒,煮沸的红酒是没有酒精的,但是他却感觉有点微醺。丰永来祝他圣诞快乐,花江也是,还有小柳硬拉着他的两个儿子。
一番折腾之后院子里收获短暂的平静,大家围在圣诞树前准备倒计时。
加藤走到德山面前,从外套拉着拉锁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电话卡,“这个手机号我好久都没有用过了。”不过他一直都有往账户里续存话费,所以号码还“存活着”,“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对我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对你来说,对我们的将来来说,可能还是有些意义的。”加藤说着把电话卡插进手机卡槽,手机界面开始重新搜索运营商信号。如他所说,手机号还正常服务着。大概是因为号码停止活跃了很久,涌进来的短信并不多,前后加起来不过十条左右的样子。加藤随手翻了翻了那些未读短信,差不多都是电信公司的广告。忽略掉这些广告,他向前翻到置顶的那一条:
“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事事如意!——斋藤工”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德山,当着他的面按下“确认删除”。
层层积云的天空开始慢慢飘起了雪花。
“你不去拆礼物吗?”德山向着加藤站着的方向迈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瞬间突破了礼貌界限。
“原来还有我的礼物吗?”加藤看着德山向着自己又向前迈了一步。
德山的手臂环上加藤的腰把他拉向自己,两个人之间最后仅剩的一点距离也消失了。他感受着手臂间属于加藤的维度,心猿意马地想着小柳向他描述过加藤的背影,从双肩到腰的倒三角,笔直圆润的双腿,他有漂亮的腰窝,就在结实臀部的上方。
院子里的人们有的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不同寻常,有的没有发现。
在美丽闪耀圣诞树和白色晶莹雪花的祝福中,倒计时终于到了零点,而德山和加藤,他们终于当众亲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