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双人乐队的第一张专辑（上） ...
-
收到德山发过来的定位消息，加藤才意识到这将是他在与对方相识十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登门拜访。
“那么，周末见。”
“周末见，前辈。”
退出与德山的对话界面，前不久新添加的小室老师头像右上角亮起了红点。加藤犹记得才刚添加通过好友时，小室老师的一句调侃：“居然脚踏两条大船，叹为观止。”
他当时两颊发烧，生怕小室老师“一不小心”在那两位前辈前面说些引起误会的话。“小室老师言重了。”他想了想措辞，继续敲字，“毕竟我和Pony的合约刚到期，有些事就不太合适。”至于小室老师话语中除了德山以外的另一条“大船”和Pony是不是相关，他回复“不太合适接受的好意”是不是来自藤木前辈，两个人始终在对话中不曾相互挑明。点到为止不只是文娱圈默而不宣的准则，也是加藤在与人交往中一直谨遵的原则。
他更担心突然收到藤木前辈任何形式的信息：相比绞尽脑汁婉拒一位给过自己充足资源的前辈，他宁愿是自己自作多情。
至于另外一位他去求来的大船，他既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该怎样妥善处理这份暧昧。德山对他一直很好，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就像一个被家长宠坏的孩子，敢于向对方提要求，也因为笃定不会被狠心拒绝。十年前临别前一刻，加藤是知道德山对他的心思的，但是一别十年，他需要重新估量这位前辈现在的心思。
加藤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室老师的头像上，他从冰箱翻出一瓶牛奶，窝进客厅的沙发找个舒服姿势，点进对话框。小室老师喜欢发长长的语音，因为单条有一分钟时长的限制，一次要发很多条。考虑到客厅是公共空间，偶尔会有其他同工作室艺人出没，加藤从上衣口袋熟练的取出无线耳机。
确定合作后，为了评估他和伊达目前的水平和风格，小室老师让他们每人提交一首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他在《Shining Road》和《Chain of Love》之间左右为难了一下，选了后者，原因也很简单：是自己写的歌。
这首歌毫不意外的遭到小室老师批评。“这就是小甜饼，吃饱饭之后给你面子的会吃，不给你面子提不起任何食欲的那种。”那表情就差把“不合格”三个字直接贴到加藤的脑门上。
不得已，加藤把另外一首也外放了一遍。
虽然有预期过这种情形，即他自己写的歌形同“赠品”毫无价值，但有心理准备归有心理准备，打击也是实实在在。
和加藤对自己创作能力信心不足的遮掩不同，伊达直接用带来的电吉他solo了一段。他顶着胯固定住吉他，低头微含胸，右手拿着拨片在琴弦之间快速拨动，没有前摇，不拖泥带水，泛音和电音效果也处理得非常漂亮，左手和弦的把位握得既潇洒又稳健。那一瞬间，加藤仿佛看到舞台灯光从高高的顶棚直射而下打在伊达身上。
真闪亮啊！加藤想，十年不见，伊达已经从当初那个略带羞涩、上台都要往后蹭的凤太郎，蜕变为闪耀的星星。
他好羡慕他。
小室老师除了一开始对加藤自己作词作曲的那首歌有点微词，后续持续闭麦，捧着手机貌似对着一款软件指指点点。加藤和伊达都很好奇，但不敢冒然凑上去看，就怕触及什么不能窥探的秘密。毕竟小室老师金牌制作人的名声实至名归，总归会有些“秘密武器”。很快他们就知道想象中的“秘密武器”其实是一份艺人质量评分表格，一般加入工作室时大家都会做的那种。用处也很直白：把艺人分类归等，按评级支付签约费、确认分成比例、进行资源筹划。不过小室老师的这个评分项目不太一样，而且他还有测试环节。伊达的测试题目包括乐理、视奏和即兴弹奏，而加藤的主要是声乐。
“音域不错，气息控制也很稳，现场效果或许更值得期待。”小室老师看了眼加藤，“不过还是先搞定录音棚版。”
加藤乖乖点头。
“我只负责安排第一张专辑的策划。先出一张单曲预热兼做乐队宣传，然后沉下心把第一张专辑一鼓作气冲出来！”小室老师举起手在胸前握成拳头，“记住这个势头：一鼓作气！”
伊达明显被带动了情绪，而情绪是相互传染的，加藤也被即将一起努力的两个人感动。
他们的第一张单曲计划在热闹的圣诞节前正式上线，倒推三个月的宣传预热期，第一支主打歌曲要在9月底之前完成录音和MV拍摄。
在半闭关节奏的录制生活开始之前，加藤主动联系德山定下登门送猫的日子，怕耽误两只小动物的见面时间，况且小九那么小，他怕自己一忙起来会忘记照顾它。
听完小室老师刷屏式的长语音留言，一瓶250毫升的牛奶刚好全部入肚。加藤简单回复“收到，了解。”然后退出对话界面。再次浏览一下联系人列表，确认重要的那些都没有尚未阅读的消息，这才按灭手机屏幕。
里屋传来幼猫的叫声，那是呼唤他进屋的信号。身为一只前流浪猫，小九意外黏人，不过也许是它太小了，对亲情的依赖比流浪的独立社会经验更根深蒂固，前者源自弱小的本能，后者则需要长时间习得。也许他对德山也是如此，弱小对强大的崇拜，对方的各种包容和关怀，还有过于出色的外表，这些都迷惑了他，使他失去判断能力，或者是迟迟不肯做出判断。
按地图导航的路线一路找到德山的住处，从外面看是个规矩的带个院子的日式房子，比预想的小，位置也不在富贵人扎堆的地段。统一模样的金属姓氏铭牌镶嵌在院子外墙上，上面篆刻着“德山”二字，干干净净不见锈迹，想来应该是擦拭得很勤快。靠近院门一侧有个带摄像头和对话装置的电子监控门铃，加藤抬手按响了它。
铃声响过第三下，对话接通了。
对面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女性声音：“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在加藤表明自己身份之前，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电子控制的院门缓缓打开，一段花砖拼接的小路出现在加藤的视线中，沿着小路往里走，房子宽大的屋檐下面摆放着一组铁艺花架，架子上空荡荡的。加藤的目光越过明显缺乏打理、与干净的铭牌反差感强烈的空花架，房子大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整齐套装的中年女性。
“您请进，拖鞋已经准备好，先生在里面等您。”女士非常礼貌，“我正好出去采买，晚些时候才回来。您有什么需要我一并代购的吗？”
“不用不用。”加藤有点受宠若惊，以最稳妥的方式回答：“那您辛苦了。”
他进门换鞋刚转过玄关，便遇到了开心出来接客的小七。动物小时候长得飞快，小七的体型与在宠物店时相比变大了许多。那双湿润的圆瞳倒是没变，盯着加藤亮闪闪的，黑色的小鼻子努力辨认着他身上陌生的味道。
“小七喜欢你。”德山站在吧台后的水池前出声，“你进来它都没有叫。”
加藤失笑。
“这么小的奶狗原本也不会见人就叫。”
他说着把背在肩上的猫包放下来，小七的注意力马上被包里小小的小九吸引过去。小七的鼻子径直贴上半透明的透视窗，发现被阻隔在外面，抬头冲着加藤呜咽着叫了两声。俯身拉开拉链，加藤把小九抱出来，让它安稳的四脚着地。两只毛球面对面对峙片刻，很快就抛却警惕心滚到一处，开心玩耍起来。
“放它们自己去熟悉吧。”德山问他，“喝水还是果汁？”他拉开冰箱，“果汁的话有橙汁和葡萄汁……啊，今天运气真好，还有菠萝饮料可以选，好像是昨天刚从冲绳运来的。”
加藤便选了菠萝饮料。
德山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随手拧开盖子递给他。
“冲绳是个好地方，我做节目的时候去过一集。”加藤接过瓶子，坐在吧椅上直接对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德山的住处虽然不算偏远，他走了一路也略觉口渴，“那边盛产凤梨，还有苦瓜。”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有一起收到苦瓜。”然后德山话锋一转，“想去看看小七和小九的地盘吗？在屋后的院子里。”
加藤摇了摇头：“小九给你养我放心，不做家访了。”
这次轮到德山失笑，他自己接了杯白水在吧台边上坐下来。
“说的好像帮它们俩定了娃娃亲，咱们结了亲家似的。”
加藤想了想，是挺像的。
“我们下周开始准备挑Demo、进录音室了。”考虑到这次的唱片策划有德山的人情裹挟在里面，加藤还是把工作话题带了出来，“小室老师打算等第一首歌和MV做出来再做组合的官宣。”
“需要全国跑通告吗？”德山抬起头看他，“印象里小室一直喜欢搞这套。”
“嗯，他说第一次成队辛苦一点比较好。”加藤说，“没有名气就只好以勤补拙。”
“你们不要妄自菲薄。”德山摇头，“你一直都很好。”拥有超标的颜值和身材，不去冲流量反而一直在努力实现自己的乐队梦想，一直在钻研声乐和创作，“摇滚本身就小众，乐队更是。混圈子的大多又自带傲气，你就是……性格太好。”
“性格太好”这四字评价让加藤发了愣，他心里一瞬间千头万绪，脸上却还维持着不动声色。文娱圈里的十年经验，让他成功在德山面前稳住了自己。他觉得德山想说的也许不是“性格太好”这四个字，也觉得自己的瓶颈并不是这四个字。
他的问题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一句话：才华有限，自信不足。脾气好说不准反而是他的竞争优势，可“竞争”说到底还是要先势均力敌才行。
两个人就这样在吧台换着话题聊了一会，每个话题都聊得不深，浅浅交谈两句就换个赛道，好在他们的共同话题比较多，或者说是德山的涉猎范围大，能够陪着他在不同的话题间跳跃穿插、不觉得乏味。
差不多快到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估摸着出门去采买的女士返回在即，加藤起身向房子主人告辞。
“不赏脸留下来吃个便饭吗？阿姨的苦瓜寿司手艺很好。”
德山显然是知道他的喜好的，加藤为他的提议动摇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谢绝了邀请。德山没有强行挽留，一路陪着送他到门口玄关。
“希望下次能有幸带你看看我的后院。”德山微笑着冲加藤挥手告别，“小九会想你，记得常来看它。”
加藤满口答应下来，没全往心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