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BES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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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成，离我近点。”
崔求成闻声转脸，槙岛正背靠在沙发那一头看书，都没有抬眼。崔感到不明所以，但不问多余的话是他的一贯优点，因为他知道大多数时候槙岛在之后会解开他的疑惑。
“好的。请稍等，旦那。”
他欠起身，先把面前的电脑端起来，然后朝槙岛的方向挪了挪。
“这里可以吗？”
“嗯。”
于是崔求成重新坐下去。刚准备继续敲键盘，忽然有什么触到了他的大腿。低头一看，槙岛白皙的双脚正蹬在那里。
“……旦那，原来您是想让我给您当垫脚。”
“唔，这样舒服多了。”银发的青年借力于他，稍稍调整一下姿势，舒了口气，似乎蜷着双腿比伸平感觉更好一些。坦白到无所顾忌的槙岛时常让崔求成感到无奈，同时也微微安心。男人轻笑道：
“您觉得舒服就好。”
“跟求成待在一起的时候，一向觉得舒服。真是奇妙啊。”
两人继续各干各的。崔默默敲着代码，同时回味着槙岛刚才的话。在两人刚刚相识的时候，崔并不是很能坦然地接受槙岛给予的赞美话语。他知道槙岛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既然能左右逢源，必然是个演戏的高手。槙岛的语言当中有多少是真实的，这点崔求成认为很值得怀疑。他不想步上某些傻瓜的后尘，因为轻信了槙岛甘美的声音，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可是，这样的防备，很快被槙岛击溃了。
“求成，在我这里住下如何？”
某一天，槙岛向他发出了这样的邀请。面对崔求成的惊愕，青年说：“你是个潜在犯，假如每次接到我的指示都要跑路过来，对你而言是徒增风险吧？离我近点比较好，需要你出力的时候我也比较方便。”
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一是槙岛位于歌舞伎町地下的住处的确既隐蔽又设备齐全，二是，他并不清楚拒绝槙岛会有怎样的后果。现在想来，崔求成承认，自己做出选择并不完全归结于逻辑理性。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也希望离槙岛圣护近一点。
同居生活给崔求成带来的改变，比给槙岛带来的改变要大。至少崔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并不知道之前一人独居的槙岛是什么样子。在共处一室的过程中，崔渐渐发现了槙岛的许多细节，包括饮食的喜恶，包括生活作息，包括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比如默诵时喜欢用嘴唇轻轻碰触书脊，比如总爱潦草地把一半衣裳掖进裤腰……那些细节，是绝不可能伪装的。崔求成逐渐确信了这一点。
没有人能24小时都在演戏。而且，槙岛对其他人也没有像对他一样做出过那么多种类的表扬。最终，当槙岛在他面前露出无所防备的睡颜的时候，崔求成明白了，自己是真的靠近了槙岛——不是错觉，不是自作多情，而是真正地靠近了这个谜一样的、精于骗术的青年。
键盘的噼啪声和翻动书页的哗哗声在屋子里交织着。隔着长裤的布料，崔求成能感觉到槙岛脚底的温热。那踩在他腿侧的力道，是槙岛切实地托付在他身上的重量。
“对了，之前托泉宫寺先生的福，订制的那批头盔已经做好了。改天拿出去试一下如何？”崔感到槙岛那形状美好的双脚勾动了一下。
“怎么试？”
“我有个主意，可以既做试验，同时让更多的恶徒知道头盔的好处……不过我想让求成抢先体验一下。”
“承蒙错爱，”崔叹息着，“旦那，我到底还是要变成您的小白鼠了……”
槙岛哈哈笑起来，震动顺着双腿传到了崔求成身上。
“原来你一直在担心这个么。”他合上书坐直身子，“不必担心，我不是也一直在做你的小白鼠吗？”
“啊？？”
崔求成大为意外。“我什么时候让旦那你……”
“你做饭的时候经常变换新花样不是吗？那些试验作，还不都是给我吃了？”
“这呃……”
这么一说，好像槙岛确实一直在担任崔求成的厨艺测试员。崔每做一道新菜，也的确包含了试探槙岛口味的想法在里面。注意到他的无言以对，槙岛又笑了。
“头盔能复制附近Psycho-Pass最低的人的数值，有效直径大概是有限的。也许会有一些偏差值，不过试一试就能知道了。”
两人站在巷子里，崔求成的腋下夹着一只头盔。槙岛把它拿过来，捧在手里端详了一下。
“唔，做工还不错。不过外观的风格看起来有些可疑呢。”
“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审美不够高雅吗？”头盔的设计也是崔求成做的。
槙岛没有理会他的吐槽，将头盔转了一下方向，然后抬起手臂把它扣到了崔求成的脑袋上。柔软的海绵内衬贴着崔的脸挤压过去。他不自然地伸手正了正头盔。
“唔……”
“感觉如何？”槙岛的声音听起来稍稍隔了一层。
“视野有点窄，这是个缺陷呢……不过保暖效果倒是特别的好。”
他听见自己的回答瓮声瓮气。从头盔的视孔看向外面，槙岛站在他面前，抱着双臂，脸上饶有兴趣地挂着微笑。
“现在测一下你的PP值？”
崔摸出自己的色相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了二十左右，色相则完全纯白了。
“这……是旦那你的指数吧。”
“看来运行良好呢。”槙岛说，“求成，现在无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太阳底下走过去了哦。只要和我在一起。”
测试开始。槙岛和崔并排走上了街道，在来往的人流中随意穿行。崔求成时不时地低头瞥一眼便携检测仪。上面一直是纯白——槙岛圣护的纯白——没有任何变化。
这说明，在方圆数十米之内，所有人的色相都没有槙岛这样清澈。这个社会当中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压力和现代病，谁也无法始终将PP值维持在如此之低。而这份洁白，既是西比拉对槙岛的漠视，又是西比拉给槙岛的力量。
他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监视摄像机的面前。没有人，也没有工蜂之类的上前来阻拦，仿佛一切都忽然向崔求成敞开了。冬日的阳光虽然惨淡，但也是明亮的。崔的肩膀时不时碰触到一旁的槙岛，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异样的感慨。
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处在神明的庇护之下。
他忆起了在西比拉看不到的阴沟角落里苟且偷生的那些岁月。虽然精通黑客技术，但总会在现实中碰到需要检测PP值的场合，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崔求成曾绝望过。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死掉的吧，像被捕鼠夹逮到的老鼠那样……他以为自己一生都无法再拥有随心所欲行走四方的机会了。
然而，待在这个人的身边，他却能够到达此前无法想象的地方。
借用着槙岛的纯白，此刻崔求成觉得，仿佛槙岛把某种有魔法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上。虽然那是暂时的、容易消失的，就像透明泡泡一样，但他还是犹如被一层微暖的咒语包裹着。这种心情，有点窃喜，也有点感激。
“现在我要拉开一点距离了，”他说，“旦那，你先往前走吧。”
“好。”
崔停住脚步，看着槙岛向前走去。一米，两米……两个人之间慢慢越离越远。他目送着槙岛的背影，那抹耀眼的白色在人丛当中晃动着。崔求成忽然想到，假如自己有一天跟不上这个人的步伐了，或许也会这样目送着他走开吧？
因为槙岛一定会继续走下去的。只要还能走，就一定会走下去的。
出神之间，他差点忘记了去看手里的检测仪。低下头，崔发现色相已经发生了变化。槙岛给的加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现在他的头盔复制的大概是某个路人的PP值吧。
嘲笑着自己那不由自主的失落感，崔迈步向前，同时用眼睛盯着检测仪上的数值。和槙岛来做测验是正确的，因为槙岛基本可以确定为人群当中的最低值，有了基准，就很容易测出头盔的有效距离了。
越过攒动的人潮，他远远看见槙岛了。他发现青年并没有在往前走，而是站在那里等着他赶上来。因为低温的缘故，槙岛似乎觉得有点冷，把双手贴在脸上搓了搓。
崔踏出一步，这时，检测仪上波动了一下，再次变回了纯白。
他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着槙岛的所在赶去。
“大概是30米左右吧。”
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崔边走边向槙岛汇报着实验结果。但是槙岛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关心。
“辛苦了。”
“旦那……你对这个数值不满意？需要我再改进吗？”
“唔？不，并没有不满哦。”槙岛走在他前面，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口气轻描淡写。“我只是觉得，一起散步的时候，果然还是能看见你的脸会比较好呢。”
崔求成在槙岛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遵命。”他将头盔取了下来，理了理自己的刘海。“不过戴着这个是真的很保暖，旦那，你要不要试试？”
槙岛瞥了头盔一眼。
“不用了。”
明明之前还在嫌冷……崔苦笑着将头盔抱在臂弯里。果然还是嫌这个样式不好看吧？
他们沿着小道走了一阵，突然，槙岛猛地停住脚下。崔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赶紧又把头盔套到自己头上。然而槙岛只是向后退了一步。
“唔……”
青年动了动嘴唇：
“东风吹かばにほひおこせよ梅の花。”
“旦那？”
“刚刚，闻到了梅花的香味，所以想再闻一次……可是现在不见了。果然好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呢。”
槙岛又朝后退了一步，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崔求成的鞋尖。他的手向后一够，正好轻轻覆上了崔的手背。于是崔从后面扶住他。
“您可真是风雅啊。”
男人重新把头盔摘下来，跟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2113年初春冷冽的空气里，他并没有嗅到梅花香，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头上的洗发水香味，却沁入了他的心脾。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BES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