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与子成说 ...
-
“陈碧棠,你……”他脸气的有些红,却终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不是什么不是陈小姐。
她挑了挑眉笑道:“那陆先生就请回吧。”
“你想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等着他给的答案,那过程却是异常地漫长。
他最近滑过一抹寒冷的笑意。
陈碧棠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在打赌,赌他是不是愿意为他所追求的事业放弃自己的幸福。他们都不说话,时间似乎都有些静止,风卷了她的纱裙飞了飞,院子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提醒着她,时间还没有停止……
陆覃之忽的走近,几乎要与她呼吸相贴,凑到她耳边说了个“好”。陈碧棠的眼睛骤然睁大,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骤然落下,他竟然真的这样答应了……可他若是真的为了这革命娶了自己,她又算什么呢?
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更加难受了。“陈碧棠,如你所愿,我娶你,但,前提是:第一,你不准对外宣称我们是夫妻,不许对人说我是陈家的女婿,第二,不许干涉我的工作,第三,不许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倘若我喜欢上别的女人,比也莫要争风吃醋。”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说出的话却像是万年的冰,冷得她的牙齿都有些打颤。
陆覃之忽的抬了手,指尖勾了她的下巴,徐徐摩挲,惊得她一震战栗,他嘴边带着笑,但眼底却是冷的,“陈碧棠,这样你也愿意?”
她被他的话吓到,捏紧了手心,指甲嵌在肉里,让她疼到镇静……
她忽的握了他的手,在自己瓷白的脸颊上,徐徐摩挲,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水泽,“好,陆覃之,我都答应你……”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梧桐的花絮在他脚边旋转出一簇淡黄色漩涡,顿了顿又飞走了……
他的心一霎那间被浸润的柔软,那一刻的陆覃之很想将那样的陈碧棠揽入怀里,细细地亲吻。但他却没有。他不能爱她。他注定是个朝不保夕的人。
他一下抽回了她握着的手,“那好,婚期你来定,我到时参加就行,不过是个仪式。”说完转身走进了那飘满了梧桐花的世界里,一步一步,都踩踏过她的心尖。
她忽的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陆覃之,我告诉你,不是我嫁给你,是我娶你,那三百万不过是我下的聘礼……”
他猛地顿住步子,却不曾回头。
他若是回下头,就会看到,她眼底的泪落了下来……
他若是仔细地看了她,就会看到她手心里沁出的血……
只是他终究不曾回头。
此后的一生,他后悔自己为何不曾回头看看那个人。
……
不过是个仪式……
但她却是精心地准备着。她换了个地方,重新安了个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自选购的,从地毯和天花板上的花,她都一一精心地选择。客厅里的家具陈设她不知选什么风格。
只好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让方博跑了一趟,但陆覃之回她的却只有两个字“随意”。
她无法,只好去了金川河边,见了他的母亲。却不知该怎么和她开口,立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抬了步子进去。
那陆夫人眼睛哭得多了,看得不是很分明,倚在门前呆呆地看着门口的路。看她来了,柔柔地唤了她声“允帧”。陈碧棠忽的被她眼底的那抹期待感动哭了,那是怎样一双期待孩子回家的眼睛啊……
罢了,陆覃之不在乎这些小爱,可她却是在乎的。他割舍掉的亲人,她来照顾。陈碧棠跪在她脚边,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母亲,我是允帧的妻子碧棠”。
那陆夫人手有些颤抖,手里却一阵的颤抖,抚了抚陈碧棠的额头,说道:“好孩子,竟是我允帧的妻子的吗?”
陈碧棠因着陆夫人眼底的笑意,心里一阵酸涩,她们两个人,都爱着那个男人,再抬头,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陆夫人向下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长得这样好看,只是,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家允帧欺负你了?告诉娘,娘骂骂他去。”
她连忙摇了摇头,抬手擦了脸上的泪珠,“不是,他……他待我极好的。”
“哎,我生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每天只知道革命、自由,哪里懂得心疼姑娘家……”
“不哭,不哭。”
“嗯……”
她在陆家呆到了天黑,知道了他喜欢的颜色,他爱吃的东西,他的爱好,甚至跟着他的母亲学做了他喜欢的水晶饺子。
晚饭的时候,陆夫人同她说了陆覃之的身世,她这才知道了他从小生长的环境,他吃过的那些苦,也明白了他要强和痛恨清廷的根本原因。却引得她再次落了泪,曾经的她是多么的肤浅地爱着他啊……
临走的时候,陆夫人送了她一枚金锁,说是和陆覃之的是一对,愿他们长长久久,一世不离。
……
六月中旬的早晨,她才起床,陆覃之的新郎服送到了楼下,她鞋子也不及穿,赤着脚跑下楼去 ,陆覃之没来,新郎的服装都没人去试,她无法,只好让方博穿了给她看。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脑子里想象着那人穿着这身衣服的模样,眼底忽的涌起一方水泽来……闭着眼走近,忽的从身后抱住面前的人,唤了句“覃之……”
方博猛地一震,本想掰开她的手,却迟迟不忍心,身后的人,哭得有些颤抖……
过了许久,她才缓了过来,止住了哭泣,笑着说了个抱歉,那眼睛红红的一片,看得方博都有些难受。抬了手想擦她没擦干的泪,却看着镜子里的人蓦地转了身,她猛地顿住,徐徐收回了手。
“小姐……”
“你不要说话,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下次不会了……”
“小姐,你若是不愿嫁给陆少爷,就不要嫁了吧。”
“谁说我不愿意了?”
“可他待你不好……”
“你这是在……同情我?”她笑,抬了眼,看到他的眼底去。
“我没有……”他连忙摇头。
“方博,你且记住了,这不是我陈碧棠嫁给他,是我要娶他!”她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一时,方博也呆住了。
“你现在就去账房另取三百万的银元来,送到……”送到哪里?她不知道,眼泪倏地落了下来,他不曾带他回过家……不曾……
“我知道陆先生住在哪里的,小姐,你且不要着急。陆少爷和我的一个朋友交往至深的。”
“怎么连你都知道他的住处……而我……”她一下取了桌上银质的梳妆盒,猛地砸碎了眼前巨大的镜子,碎落的镜片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彻底的崩塌着、瓦解着。
“那好,你在每一箱银元上都放上一朵榴花。记住,要火红的那种。”红色的榴花,不能爱,那就燃烧吧,一起化作火红的灰烬也好……
“只是小姐,这是何苦,这会逼退陆少爷的……”
“让你去,你就去!而且你要对他说,这是我陈碧棠娶他下的聘礼……”
……
方博拿了她写的票据出了门,陈碧棠赤了脚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底踩过方才碎落的镜片,划了一地的血红,竟然和那盛开的榴花是一个颜色,她也不顾,将那淡紫色的纱帘子一下拉开,金色的光撒进来,她看着那光竟念了首诗:
“昨夜榴花初着雨,一朵轻盈娇欲语,
但愿天涯解花人,莫负柔情千万缕!”
……
陆覃之看着眼前摆放了一院子的红木箱子,有些愣怔。
方博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陆覃之叫住了他:“这是做什么?之前说好的,已经送过了。你是不是送错了?”
方博本不想说什么,但看到陆覃之,他竟忽然想到陈碧棠个哭着唤自己“允帧”的一幕。蓦地有些气,“不,错不了的,陆少爷,这是聘礼,我家小姐给您的聘礼。还请您收好。谁家娶媳妇不得下个聘礼,这是给您的。”
他覃之冷着一张脸,背着手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怎么?陆先生此刻才装起清高来,是不是有些迟了?之前的三百万两,陆先生可是欣然接受啊!”
他的脸有些苍白:“你……”
方博继续道:“陆先生何不打开看看?”
陆覃之猛地掀开就近的一只箱子……
一朵火红的石榴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方银元里,竟有些像那人的笑脸。
“陆先生,石榴寓意多子,愿你与我家小姐多子多福。”
他抬手将那花碾碎,取了纸包了,抬了细长的眼,冷笑道:“榴花的有什么寓意,我陆覃之不知,烦劳转送小姐。覃之受之不起这些……”
方博骤然笑了:“你的确不配!”
他抬手打开又一只箱子,里面依旧是一朵火红的榴花,他将那花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番,蓦地苦笑着。石榴的寓意,他怎会不知?
千房同膜,千子如一。
只是……他不能……也的确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