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银魂】家家酒是未来的预演 ...
-
“带她走。”
近藤在扶住几乎晕倒在地的阿妙的时候听见柳生九兵卫背对着他说道。
“喂，你……”
近藤的声音被怀里女孩子的哽咽打断了。
“阿九……阿……九……不要……”
她拼命地抬起手臂伸向视线中模糊着的熟悉背影。束起来的长长的黑发。拿剑的手。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哭泣过的眼睛。
“求……你……”
樱色和服上血迹未干，虚弱的女孩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虽然她早已失却了平日里娇悍的气力。然而那凄惨的呼喊声，叫人不忍视听。几米开外，柳生家最后的一个人站着，肩膀微微一耸。
此去生死两相隔，今生来世永不见。
“带她走。”
“可是你……”
“带她走！！！”
==================================================
明治三年，志村妙和近藤结婚。
=================================================
坂田银时在街角的便利店碰见她的时候，灿烂的阳光正和多年以前一样洒满整个歌舞伎町。他微微眯起眼瞥见女子平静似水的眸子，懒懒道了声“呦”，而对方回以温柔的微笑。
有什么东西，是很久以前就消失了的。
银时的生活态度从不因为改朝换代而有多大的改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对周围的变化迟钝。飞扬跋扈的天人从这个国家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人们的一部分记忆。
比如曾经存在过的真选组。
比如当年动摇乾坤的鬼兵队。
比如这个城市曾经的名字“江户”。
志村妙结婚之后是出了名的美丽贤良的好妻子，这个评价不带讽刺意，让亲弟弟都感到惊讶。家庭看上去很和睦，丈夫对她很宠爱，几度光景里早年的戾气和煎鸡蛋一同销声匿迹。银时伸手撕开草莓牛奶的包装，甜味里隐约着想起，身边这个低着头挑拣菜蔬的少妇的笑脸也曾经在自己被红樱砍成重伤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动心，但随即想起她的第一个孩子现在也已经满了两岁。
“阿银，最近过得好吗？”
“啊……老样子。”
“这样不行呢。阿银，小心再吊儿郎当下去娶不到老婆哦。”
“那种事情想都没想过呐。啧。”自己也快变成大叔了吧。现在就连神乐也出落成懂得羞涩为何物的漂亮姑娘，开始出去约会了。
志村妙把菜篮子整好，在收银员找钱的空隙里回过身仰头注视着银时，表情纯净。
“真的……已经过了好久了呢……”
回不去的时间。
“真好，今天碰见阿银在这里。感觉好象又回到了没出嫁的时候呢。”
回不去的地点。
“那么，回家路上要小心呢。帮我跟小新和小神乐问声好。让小新把他女朋友带来叫我看一眼。还有，阿银，你的草莓牛奶最好不要在付钱之前就在店里喝光了啊。”
“好了知道了，罗嗦的女人。”心里嘟囔了一句。眼神移开。
她走到门口，微微鞠了一躬，消失在自动门外。银时把草莓牛奶的空盒放在收银台上，无视店员气愤的叫喊，浅浅打了个哈欠。
太阳真好啊。
他心里知道为什么志村妙大老远地从城区那头跑到这个地方来买菜。近藤夫妇在风声渐息的前两年才重新回到东京来定居，距离歌舞伎町很远的区域。但是她就这样一个人走长长的路穿过一个个十字路口到这里来，又走长长的路穿过一个个十字路口回去。
为了什么。
其实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去想过了。只是觉得回忆往事太麻烦。但是今天在这里，这个女人，平静地现实地，却钩起了所有的过往。
炮火。历史碾压的车轮。高杉咳出鲜血的样子。真选组的牌子从屯所门口扯落的一幕。土方上战场之前告别时的背影。万斋的三味线铮铮。登势老板娘去世时漫天飘落的白色纸。桂说“这是黎明”的神情。还有，在脚下现在已经变成了便利店的土地上，在这个地方，天下的柳生门曾经为幕府做出最后的抵抗。
=============================================
那一年，江户城的烽火亲眼见证了刀剑时代的结束。
坚船利炮席卷而来的时候武士的存在成了一个笑话。银时也好，近藤土方冲田也好，桂也好，……柳生也好。苟安的年月终于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流散和毁灭。
对于银时来说，抉择来的尤其艰难。他不会站在幕府一边，然而也绝不会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无谓地牺牲。
决绝是土方的一句话之间。余生从此了定。那时侯真选组的鬼副长说：“我们这样的家伙，选择活着比选择去死要艰难的多。”
和幕府一起被尘土埋葬是多么容易办到的事，实战剑法在巨大炮口之前不堪一击。然而活下去意味着丢弃自己的理想，抛却自己的光荣和骄傲，从此低下头走过每一道屋檐。
土方的香烟燃得寂寞，飘散开的烟雾里他们看见大猩猩局长隔着玻璃张望。这里是志村妙打工的酒吧，因为时局的动荡已经变得萧条冷清。然而即使是带着诀别性质的此刻，阿妙对苦苦追求的近藤也依旧不肯松口。
即使心里悲伤。
没有女主角的戏剧最后，土方站起来冲银时点了点头。
“嘛，那么就此告辞了。虽然我一直认为阿妙在心里是喜欢着近藤老大的，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万事屋，老幼妇孺的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剩下的，只有跟着近藤桑在这里坚持到最后。”
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土方听见了银时平静的声音。
“既然活着回来比去送死更难，那么……选择那个比较难的不是才更有意思么。”
“……哼。那就赌上一把吧，我们。”
===================================================
在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喝尽的时候银时站起身来紧了紧腰带，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洞爷湖。一阵轰响，屋子摇晃起来，酒杯清脆地掉下地摔得粉碎。
然后四周再次静下来。
“切，流弹么。”
战线已经逼得很近了。
他把刀插到腰间，眼角的余光看见酒店门打开，走近的人影在意料之中，是柳生家的少主。
“万事屋。”
银时略点了点头，抬脚向门外走去。擦肩而过的一刻他仿佛觉得对方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听到。
玻璃门在身后自动合上。街对面他发现了熟悉的紫色伞和巨大犬，还有已经全副武装样子的少女少年。
果然……
万事屋老板伤脑筋地挠挠头发，看两个孩子一脸坚定地朝他走来。女孩子嚼着醋海带声音含糊不清，但还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阿银你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别想甩掉我们阿鲁。”
“我说，我可没有钱给你们上人身保险哦。”他把一个头盔扔给正爬上小绵羊后座的眼睛仔，另一个戴在自己头上。
少年笑了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
你有没有听见她在哭。
你知不知道结局只有一个。
你相不相信江户这样明媚的天气里，也能孕育如许的凄凉。
柳生九兵卫把手伸给阿妙。“跟我走。”
和服女子仰头冲她笑。“恩。”
像以前一样的，不容置疑的，然而深藏着温柔的，一直一直，这样的感觉，只有这一个人能给。
只有这一个人，能让出手暴躁的阿妙变得安安静静，认认真真，言听计从。
……一直在等你啊，阿九。
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带我走。
因为知道我一定会跟你走。
拉着她，向柳生家飞奔。衣裙翻飞，发丝飘扬。九兵卫听见身后的姑娘喘着气咯咯地笑出声。
“就……就像小时侯……一样呢，阿九！！好开心！！”
阿九没有回头，努力地调匀着呼吸，只怕胸中紊乱的气流会一下子带出悲音。
“阿妙你……真是……”
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只不过，要怎么才能张口告诉你，在前面等待我们的，再也不是捉迷藏的目的地；这牵手飞跑过的，再也不是儿时的花田。
这不长不短的路程，原来是分别前最后的纪念！
===============================================
兵败如山倒。土方沉重地意识到这一点。
幕府的兵力并不算孱弱，只不过人心思变，无力回天。
他看见一个又一个战友倒下去，那些年轻的面孔昨天还在充满景仰地喊着“副长”“副长”。他的手指深深镶嵌进刀柄。他看见冲田的火箭炮被河上万斋的琴弦勒成碎铁，战场上乐音狰狞不可辨听。浅发色的少年吐掉嘴里的血继续应战，刀剑的冷光被火烟熏染。
一刹那掠过眼前的是女孩的笑颜，夏日祭的花火，道场参天大树漏下的阳光，还有某个银色天然卷发吃甜食的样子。……都说人死前会看见从前的过往重现，果然我是快要死了吧。
“选择那个比较难的不是才更有意思么。”
还有那个该死的赌。
土方回了神，斜刺里狠狠地砍翻一个敌人，然后大吼一声：“全员撤退！！！！”
战线开始分离，对方似乎也要暂做休整。但还有两个人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在鏖战之中。土方扭过头，看见河上的琴弦已经触手一样地缠上了冲田的右手。少年毫无退意，借着琴弦收紧的力量箭一样直刺对方前心。
戴墨镜的万斋轻笑。“小兄弟，是你的刀尖先碰到我还是你的胳膊先被我勒断，最好自己事先计算好了再行事哦。”
“少废话。”冲田总悟抿紧了嘴唇，任由着自己被逐渐盘紧的钢丝拉向敌人。
“总悟你找死啊！！！快回来！！！”土方迈过横倒的尸身疯一样冲向冲田的方向，但是他已经离得太远。
“土方先生你才去死！！！”在这种时候还不改口。
“别犯傻！你真的会——”土方没说完，因为他突然看见那孩子扭头朝他安然一笑。
瞬间原野莽莽花开。
土方先生，我知道我在犯傻，但是就让我最后任性一回吧。
在你的眼睛还注视着我的时候。
就让我……
在河上万斋的弦丝已经收到他面前一米长的时候冲田仿佛听见了自己右手腕骨碎裂的声音。鲜血划出长长的痕迹在身后拖出了扭曲的路线。然后土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河上嘴角的冷笑吃惊地僵住了，冲田的左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出腰间的短刀，准确地刺进了敌人的前胸。
与此同时最后一根琴弦妖异地缠上了少年的脖颈，无情地抹了下去……
===========================================================
天下的柳生门，如今是幕府最后的防线。
柳生家的使命。柳生家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保卫将军，保卫德川的天下。
阿妙，你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的吧。
万事屋在战场上找到真选组的时候他们正在向柳生门集结。银时设法见到了高杉，但高杉已经不再掌控局面。银时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出了疲倦和日暮的神色，他知道时间已经不会太久。
这场战争，不是一人之力发动，也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停止的。
土方瞥见他们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冲田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白皙的脖颈上缠着绷带。近藤站在他身边，神色苍茫。
曾经柳生门前细雨霏霏。
“想起了以前呢，土方先生。”
他诧异地低下头去，撞上少年半睁开的双眼。
“好难受……为什么这次第一个出局的又是我啊……”
冲田对沉默着的夜兔少女说：“随便你，笑话我吧。”
在远处，倒幕的舰船正黑云压城。
终于短兵相接，终于胜负已定。柳生家一共只败过两次，一次败给恒道馆，输掉的是傲气；一次败给天下，输掉的是未来。
曾经的对手现在并肩作战，虽然所有人都强压着绝望。
最后一隅安全之地，就要沦陷。
柳生九兵卫的剑一直没有停下，但敌人持续地涌过来，撼动着她的视线。时间过了多久，柳生家的其他人在哪里，她都不知道。目力所及，只有一片血海。
她怎么办。阿妙怎么办。
只有一个答案。那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坂田银时在砍掉最后一个近旁的敌人时听见了阿妙的喊声。
“你……”
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柳生九兵卫的右眼朝他扫过来，怀里是失去知觉的志村妙。
“你昏了头么混蛋！！你在干什——”
突然，银时明白了。
九兵卫低头看着阿妙，额前那绺长发垂下去，温柔扫过女孩的脸颊。
“对不起。”
你到底算是我怎样的人。
是姐妹，是朋友，还是恋人。
我只知道在深门大宅的束缚之中，在严酷苛刻的修行之中，在邻里村童的嘲讽之中，那时侯，留着齐齐短发的那个叫阿妙的女孩子，是我生命中全部的期待。
=========================================================
带她走。
===========================================================
“你们的表现十分英勇，真选组守护国家的使命也已经完成。现在我作为局长下达最后一个命令——
真选组，就此解散
土方听见了心里的什么地方崩塌的声音。真选组，一直以来倾心维护着的……我们的……真选组……结束了。
“近藤桑……你……”
没有人动。没有人离开。所有幸存下来的队士，都石像一样望着近藤的方向。
“这是命令。”
土方看了一眼近藤身后的阿妙。“近藤桑，如果你是为了她的话，我们可以留——”
“这是命令，十四。”近藤的脸色不同往日。
土方还想说什么。这时当啷一声，冲田的长刀掉到了地上。
他抬头。
“土方先生，我累了。”少年扶着身边的墙用力挣扎着站起来，眼睛没有看近藤，只是空洞地凝视着土方。
“总悟？”
“我累了。真的累坏了。……我们回武州乡下去吧。”冲田的声音高得有些不正常。
近藤看着他。“总——”
“呐，土方先生。我们回去吧。”冲田不顾一切地说下去，眼睛里开始有了泪光。“回去吧……求你了……”
队士里开始有人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土方捏紧了拳头转身，面向着大家。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在多年以后阿妙问。
“这是约定。”近藤说。
-------------------------------------------------------------------------------------------
“你放手！放开我！！！！！！让我回去！！！！！！”
昏过去又醒来的阿妙拼命地推开近藤的手臂。但往日里总甘心挨打不还手的男人只是用双臂铁一般钳住她，不让她乱动。
“放手啊……阿九，阿九她还在…………还在那里啊……”
身上还沾染着她的血，手指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然而那个人，已经和柳生门一起，被越来越远地抛在身后。
“你给我放手！！！”
她绝望地瞪着他，却看见他和自己一样的哀恸的眼睛。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握着她的，轻轻摇了摇头。
她忽然明白。
“活下去。”
柳生九兵卫留下的约定。
把所有人带出去……带出敌人正在围拢的阵线……让他们活着走出去，请不要在这里毁掉所有人的未来……
所以，讨人嫌的角色就由我来吧。
就让最难出口的命令由我来下，就让贪生怕死的罪名由我来背，即使被万人唾骂，即使连十四和总悟也不能理解。
因为我是局长，最沉重的创伤只有我一辈子去补偿。
所以活下去。我的命令就是活下去。
不管去到了哪里，不管过了多少年岁，……不管这样做对你们来说有多难，都给我像个男人样地活下去。
阿妙，你也是约定之一。
=====================================================
“阿九，我们来扮家家酒吧。”
折断的剑。
“阿九，你来演爸爸，我来演妈妈哦。”
炮弹在身后炸开。
“阿九，原来你是女孩子呀……”
宅子燃烧起来。
“阿九，说好了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哦！”
意识渐渐变浅，血一直流，但已经没有什么感觉。混响在耳边的，全部是女孩子经年的回声。
阿妙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啊……
好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终于回家。阿九躺在院子的正中，感觉火焰的温暖渐渐包裹了自己。和阿妙拉着手奔跑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把她强行托付给近藤也是刚刚发生的事情，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扮家家酒时就发下的誓言，要守护你的笑容。不过，这次，还是让你哭了呢。
但是，在将来，当时间让你忘掉伤痛，你一定会笑的。
至于我，身为柳生家的少主，只有和它一起消失。
隐隐约约仿佛听见有人在说，“真的那么想死吗？”
“既然活着回来比去送死更难，那么……选择那个比较难的不是才更有意思么。”
风声。
银色的风……
雪白的芦花飘起来，飘散在童年最后的梦境里。
（尾声）
“多串君，结果你输得一塌糊涂。”
“……我不记得和你赌过什么。”
“改行之后你的记性也一起变差了啊，前副长大人。”天然卷伸了伸懒腰，招呼老板。“一碗红豆饭！”
“你的臭德行倒是一点没改。老板，蛋黄酱不够啊我说！！！！”
明治五年。
“到最后你还是活下来了。”虽然很痛苦，但是总有些事情只有活着才可以期待。
“……那是因为近藤的命令。”
“你们还在怨他？那个大猩猩。”
土方把盖饭倒进嘴里。“他的苦心我们明白。是个笨拙的人啊，那家伙。”
“不过最后暴力女和他日子过得还不错嘛，那个大猩猩。”
“大概也是因为理解到他忍辱负重的一面吧——我说你能不能把你那个多余的句尾后缀给去掉啊混蛋！”
“不要太嚣张哦土方君，你现在已经不是公务员了哟。”万事屋把筷子放下。“话说今天早上我还碰见那个女人了，在柳生家的旧址。”
“哦。她还在找那个九兵卫？不是已经……”
找到了又怎样呢……当初用柳生家的牺牲换来的，这些人现在的平静生活，那个人……也希望是这样吧。
“没有死哟，那个人。或许下一个街角就会遇到也说不定。”
“哎？！！难道那时你——”
无视了身边人吃惊的语气，坂田银时推开空碗，把椅子掉了个方向翘起脚尖。
“谁知道呢。——不过，阿银我还是唯一一次，听见有人说我的头发像芦花呢。”
END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银魂】家家酒是未来的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