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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吃明信片的妖怪09（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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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袭击邮局的妖怪，从前你做KARAS的时候见过吗？”
乙羽沉思地坐在床沿上。廻向在他旁边，两人肩膀轻轻挨着。银发青年淡漠地摇摇头。
“邮局这种东西，江户时代可没有。时代在变化，人心变了，或许妖怪也变了吧。”
他埋着头慢吞吞穿上新做的义肢，触到伤口长出的新皮肤，眉头不经意地皱起。之前的事件让廻向受伤很重，恢复十分缓慢。大部分时间乙羽都会来陪着廻向照顾他，以至于廻向表示看烦了乙羽的脸，三番五次作势要把他撵走。不过廻向也发现了，乙羽坚持的时候，自己的抗议往往无效。
不去习惯这个人不行了啊，廻向想。
“现在会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了，用信封投递的，又有好多是广告页、对账单之类的东西。用纸片来邮寄心情的人，大概渐渐变成稀有动物了啊。”
“……”这样说来，自己似乎从来没写过信，也没收到过别人的信。乙羽的思路飘忽起来。随后他看到廻向有些费劲地想站起来，便伸出手扶对方一把，“等我去把轮椅推过来。”
“都说不用了。”
“这样子走远了会累吧？”
廻向盯着乙羽看了几秒。乙羽是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有厚实的嘴唇，嘴角附近一颗痣。偶尔会显得有点呆，但他确实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而且，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如今的乙羽似乎比那时更加肯定了某些东西。
假如现在再追问他，他大概不会像刚开始那样一问三不知了吧……廻向吁了口气，稍稍活动一下肩膀，然后坐到了轮椅上。“啊啊，”他以一副惫懒的腔调说道，“这样子感觉我真的老了。”
黑发男人没有安慰他。“有一天我会变得跟你一样老的。”
“你的意思是，你想一直当KARAS，当很久很久？真是个贪心的家伙啊。”
“嗯。这不也是你当年想做的事情吗？”乙羽说。
廻向从轮椅上仰起脸，朝他展颜一笑。
斩断循环的连锁，还有另外的方式；即使城市逐渐变得面目全非，他们还是知道了留守在此地的理由……乙羽给廻向膝上盖了一条毯子，推着他出了公寓来到街上，两个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前行。冬日的阳光微弱地在他们头顶闪耀着。新一天，新宿的街头依旧车水马龙。
“乙羽，”许久廻向开口道，“你知道无法投递也无法退回的邮件最后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我记得邮局似乎有个‘无招处’，专门处理那样的信件。”银发青年靠在椅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响声。“之前那一连串作案屡次被你发现，我想那只妖怪大概不敢再对正常投递的信件动手吧……或许它会退而求其次也说不定。哎，证实的机会好像说来就来了。”
他侧过脸。乙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白猫坐在不远处的墙头上。
叮铃一声，猫儿优雅地跳下，在地面上出现了他们熟悉的少女形象。“午安。”廻向说。
百合音点了点头。上次在暴徒围攻时，百合音认识到乙羽的决意，她最终听从了炎的意见，帮助乙羽救出廻向，让那些□□成员被警方捕走了。对于身为鸦的乙羽而言，廻向的存在无疑仍是一大不安定因素，但是百合音破天荒地默许了这种不安定性。这或许也同属于时代的变化。
“乙羽，要工作了。”
“我能带廻向一起去吗？”乙羽问。
“随你吧。”
“谢谢你，百合音……廻向，你想去的吧？”
黑发男人微微俯下身去看，廻向的眉毛有趣地挑动了一下，扭开脸。
“你需要现场指导的话我也无所谓。”
于是，夜色降临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相遇那时的新宿邮便局。此处的一切似乎已经恢复原样，道旁自行车稀少，ATM取款机的指示灯还是安静地亮在一边，大楼上面的菱形窗玻璃也修缮过了。乙羽把廻向带到附近的餐厅里，两人相对坐下。服务生以为他们是来用餐的，把菜单送了过来。
“呐，之前好几次都让那妖怪跑掉了，它大概也记住你的气息和模样了吧。”廻向翻弄着菜单，“你这次打算怎么办，KARAS先生？”
这个，乙羽确实没有想好。他挠了挠脸颊，这时发现廻向坐在对面，一半脸颊埋在菜单后面，酒红色眼睛里闪烁着一丝调皮。
“我有个主意。成功的话，回来就请我吃这个吧。”他指指菜单上的特典双人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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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羽站在ATM机的小隔间里，隐匿着自己。玻璃门稍微隔开了外面的冷气，他眯起眼睛向外看去，昏暗的路灯下，街道上空无一人。他的脑海里倏尔浮现出自己与廻向相遇时的那个情景。
忽然，乙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位置，正好和当初廻向所站的位置是一样的。这一次的行动中，他和廻向等于是调换了角色。青年将脸贴近玻璃，望向黑洞洞的邮便局的窗口。
让廻向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随后他看到了屋顶上的百合音。女孩长发飘忽，似乎完全不觉得寒冷。乙羽忽然感到了安心。不会重蹈覆辙的……他也好，廻向也好，百合音也好，都会为同一个目标而行动。
这种新的心情，廻向，你也有感觉到吗？
廻向待在贮存死信的仓库的黑暗里，等待着。他屏息凝神，仿佛又回到从前担任鸦的光景。真有意思……身无头衔，手无寸铁，却比在任时还要投入。有多久没干过这种工作了？
百合音的情报没有错。到了半夜，妖怪的气息果然出现了。
它嗅着，寻觅着，独自喘着粗气在漆黑中摸索。它牙齿尖利，手足柔软，身体庞大，眼睛闪亮。妖怪咬开麻袋，无处可去的信笺像白银一样哗哗地流出来。它俯下去，贪婪地触摸、翻找，随后不知饥饱似的撕扯，吞食起来。
“很遗憾，那些是无人认领的信哦。”
廻向从轮椅上站起来。“作为报复毁掉它们也是没用的。”
妖怪受到意外之惊，顿时向他转了过来。发现他并非KARAS，庞然大物逐渐逼近，来到他面前。獠牙张开，它发出一声震耳的大吼。
廻向并不后退，竟伸出了手。
“明明是个食草的家伙就不要在这里吓唬人了。”
青年像安抚一般将手掌轻轻放在了妖怪的额上，闭上自己的双眼。
“你很孤单呢……你，是在嫉妒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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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羽冲进来的时候打开了灯。他听到嘭地一声巨响，下意识大喊出“廻向！！”他看见铺天盖地的信封和明信片爆炸似的向他飞过来，它们扑打在他身上好似一群乱撞的鸟。而廻向独自站在那中间，像是站在纷纷扬扬的落雪里面。
“你没事吧！？”
廻向没做声，仰脸看着最后的白色信笺飘飘悠悠飞落。那情景莫名显得有些神圣，令乙羽停在了原地。然后银发青年弯腰从满地羽毛似的纸片中捡起了一张，拿在手中抖了抖。
“放心，那妖怪大概不会再出现了。”
乙羽看到廻向迈过地上的信，迈过无数在投递中断了线的因缘朝自己走近来。“所谓的奇迹，偶尔还是会有的。”廻向微微一笑。
乙羽诧异地接过他递来的皱巴巴的明信片，心头忽然一颤。那上面竟然写着：
新宿鸦先生收
***
尊敬的KARAS先生：
我和良子在乡下老家过得很好。良子快要生孩子了，我俩一致决定，将来一定要把您的故事还有妖怪们的故事讲给孩子听。我们都记得您为保护城市和我们所做的一切，谢谢！
虽然知道这样的明信片没法寄到，但还是…希望您一切都好！
吴鸣海&良子（旧姓鹭坂）
***
“请客吧，乙羽。”
在他仍看着手写的字迹发呆时，廻向背过身，一个人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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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吗？
嫉妒那些明知传达不到，却还是拼命表达着心意的人类。
嫉妒那些在不可靠的命运中漂流，却还是写下希望到达的地址的人类。
“我知道、我也知道……”
被世界忘掉，是件寂寞的事啊。
“但是即使做这样的报复，自己的心也不会被填满的。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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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半夜两人吃完夜宵，乙羽让廻向裹好围巾和毛毯。
“做什么？”廻向问。
“待会也许会冷。”乙羽简单地说。
然后，他突然变身成鸦，把廻向抱了起来。银发青年吓了一大跳，没来得及反对，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廻向不得不用手搂住乙羽的头盔维持自己的重心。
凛凛夜风划过他们的周身。乙羽带着廻向，飞上了如今新宿最高建筑的顶端，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全貌。时间已经快到凌晨，在东面的高楼大厦后面，廻向看见自己无法再度飞上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变成美丽的浅青色。
他用力眨了眨右眼，试图看清楚些，但视野还是渐渐模糊了。
“……你这个过分的家伙……”
乙羽发现有水滴掉落在自己的盔甲上，不过他装作没有发觉。廻向伏在他头顶，两手紧紧抓着他，很久没动弹。
“想要的话，我写给你。”过了一会，乙羽忽然没头没脑道。
廻向发出带着些鼻音的轻笑声。“写什么……明信片？情书？”
“想要的话，我会写的，”乙羽说，“一百张，一千张，我都会写给你。”
他把廻向从臂弯里放下来，然后卸去了鸦的装束。金色的羽毛飘散了，乙羽在廻向脸上看到了熹微的晨光。
“我是不会回信的哦。——给就在身边的人写信，是傻瓜才会做的事。”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