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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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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并不是故意挑这个节骨眼离开骸身边。斯佩多去了趟彭格列总部，想瞅瞅情况有没有变化，自从西蒙家破坏了继承式到现在，他觉著彭格列应该一定有些动作了才对。在城堡里他意外地看到了泽田纲吉的家庭教师。忌惮于里包恩的敏锐嗅觉，爲免被发现，斯佩多便早早抽身回来。
回来就撞上这一幕好戏。
隔著千万重的雨点，他居高临下，觑著那边人仰马翻。小少年势单力孤背水一战，头发耀眼的蓝色浇得湿透，左冲右杀之间抖落一道道的水珠子，就像一条鱼在激流中挣掉了一身的鳞片。斯佩多想起那孩子刚被自己从水罐子里弄出来的样子，一样的透心湿，却是惨白冰冷的，胸口的起伏都快要停掉一般。到家又闹一场大病，他那时还犯过嘀咕：这娃娃能养得活吗？
现在，就在眼前，缓过了秧的苗子正往上拼命生长。十代雾守运足了精神，轻巧腾跃，一招一式都力道充沛角度刁钻，幻术也微微收放变化著，始终把彪形大汉们隔在两步之外。斯佩多看著看著，就有点忘了自己是在看戏。
没挑错人。这小子毕竟是真正被彭格列指环认可过的人。虽然不知道那一脸看透世情似的脸色是从何而来……他扯了扯连衣帽的边沿，心思逐渐跟随著骸的安危流动，几乎没留意自己也被淋成了落汤鶏。度量著对方的体力消耗，朝前一脚踏上楼顶的边缘，斯佩多终于忍不住出声：
“小鬼——”
他看见少年骤一回头。雨势很猛，骸的眼睛却在里面清晰地油然一亮。原本的犹豫就在这一瞬消失了，初雾扬起手臂：“接著！”
一道银光落进骸的手掌。那是彭格列雾之指环。
六道骸心头轰地震颤起来，却没时间去惊疑。新的攻击正向他紧逼不舍。利索地把小金属环向手指上一掼，骸弯下腰朝著敌人全力刺去。靛青色火焰嘭地开了花。
比起恢复天然的幻术力量，这次点燃戒指更加顺利。寻仇的家伙们这时显出了怯意，有了指环加持，骸的攻击力明显提升，但或许更是因爲知道斯佩多就在附近，他的底气此时完全压倒了对手。很快，胜负见了分晓。
“嗯哼，好样的。”
斯佩多由衷地弯起嘴唇。他低著头，看骸站在战场狼藉中间。小孩的三叉戟尖端垂到了地上，血红一绺绺沿著往下淌，脚边被雨水匝出一片殷殷的雾气。斯佩多琢磨著纵身跳下去，然而少年喘息稍定抬起了脖子，脸色一点也不好。
“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骸没有笑。
“你对库洛姆他们做了什麽？”
双闪电青年停住了抬到一半的脚，顿了顿又收回去。他的心中凉了一截，刚才自顾自的喜悦忽然变成了笑话。他忘了，骸没忘，也提醒他得想起来——再怎麽千般万般的好相性，也都是他一个人硬夺来的，再怎麽宝贝著，他的俘虏依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啊……之前一直没想起告诉你来著，Nufufu……”
慢慢把表情调整回原状，斯佩多吸了口气，“其实前阵子，在彭格列的继承式——！！！！”
吸的那口气猛地呛到了喉咙眼。他望著骸的後方，脸色大变。
“当心！！！”
“诶？！！——”
骸正一门心思等著斯佩多的下句，闻声还没回过脸来，蛇一样的东西已经抽到了他的脚踝上。像一团凭空冒出的黑色墨水，有什麽熟悉而恐怖的形象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复仇者——
***
猛烈的拉扯使骸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像鱼綫上的钓饵一样被凌空甩了出去，飞过整条巷子撞到了墙壁上。剧痛中，三叉戟从他手里松掉了。
第一下攻击只是使他失去还手之力。拉扯幷没有停下，骸刚支起上身，脚踝处又是狠狠一拽，他在地面上被铁索拖出好几米远，磕磕撞撞的震动中少年试图用手抓住周围的什麽东西，眼中却映出了复仇者越来越近的、像灰烬一样飘动的漆黑斗篷。
要被抓回去了。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要被抓回那个地方去了……
到最後还是逃不过，那些讨厌的死神的锁链，那些黑手党游戏规则的道貌岸然。比起绝望，骸的整个灵魂此刻更多是被愤怒所填满。被抓回去的每一次都被更重地刑罚，这一次大概该是要性命了吧……但他不想死在那个混蛋地方，不想死在那些混蛋手里！！！胳膊肘在拖行中被蹭破了，少年头晕眼花，咬住最後一口气力想要积聚些能量，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他的上方掠过，直扑向复仇者而去。
“敢动我家的小鬼……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铿地一声脆响，锁链被从中间齐刷刷砍作两段。脚踝上的蛮横力道消失了。骸忍住反胃的呻吟，支撑著在泥泞的雨水里仰起脸。他看见戴蒙斯佩多背对他站著，长筒靴被洗得崭亮，衣摆飒地荡开，摘下了兜帽露出脑後的一撮蓝色头发居然仍很挺拔——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骸微微张开嘴唇，望著近在咫尺罩住自己头顶的大型兵器，那是一把巨大的镰刀，刀刃上的冷光把落下的雨滴都切成两半，而刀身却如同鸟儿展开的羽翼，把他护在底下。
握住镰刀的人没有看他。不同于之前训练他时的那副样子，也不同于初见时的压迫感，此刻的斯佩多散发出的是更加纯粹而强大的气焰。他说不出话，只直著眼睛。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死神……
在下一秒，初代雾守的镰刀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向复仇者的半腰袭去。借著这个空隙，骸感到手腕被斯佩多用力拖起，然後身边突然窜起了夜之炎。胸口受到重重一推，复仇者的身影在他被吸入火焰前的最後一瞥中变成了模糊撕裂的黑暗。
***
从夜之炎的出口掉出来，六道骸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精疲力竭，俯身大口喘气，触到掌心毛绒绒一片，不愿多想便直接软下身子躺了过去。等了一小会，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斯佩多公寓里的地毯。
夜之炎传送他千钧一发逃离了虎口，到家了。
到家……骸困倦不堪的脑中无暇去细究刚刚一闪而过的安定感是什麽。他蜷了蜷酸痛的身体，身上的细小皮肉伤疼得越来越朦胧。就在这时漂浮在房间半空的第8火焰再次劈啪地摇晃了一下，接著斯佩多从那里扒拉著钻了出来。
“骸——哇啊啊！！！”
他险些踩到横躺在地上的少年，仓促一避，结果越过骸一个跟头翻了出去，直接摔到房间那头。骸没劲起来，闷闷道一声你没事吧。男人揉著被闪到的腰伏在地毯上，砸著嘴缓了一缓，扭头看著九死一生抢回来的小孩：“我怎麽捡了你这麽个祖宗……”
亏。亏大发了。
且不说吃穿用住全套花销，想著一点点地栽培，养不熟不说，连句好话也捞不著听；教训了幷盛的那群小朋友，回来还要被兴师问罪……想到这斯佩多觉得自己真冤，养孩子真难，到头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到底是哪根筋抽了想出这麽个主意——但是看看身边，他又把这些暂时抛到了脑後。
骸舒展了四肢，正合著眼放心地躺在他的长绒地毯上。
斯佩多看了一会，伸手过去摁到骸头顶上，摸到对方软塌塌的潮湿的发丝，使劲揉了两下。六道骸不满地拧起眉头，睁开眼发现斯佩多也伸开胳膊腿，胡乱仰躺到了地板上，刚才战斗中的潇洒形象全无。
“臭小子。明明论辈分我是你祖宗。”
窗外阳光明媚。这里离遇袭的那座城镇很远，所以并没有下雨。两个人带著惊险得如同幻象的馀韵，摊在那里晾晒著自己。突然年长的那个又从地上弹了起来：
“糟糕！！买的东西还在冷饮店忘记拿回来啊啊啊……”
骸望著斯佩多一蹦而起，从他身上跨过去，念叨著召出夜之炎，钻进去不见了。少年把视綫移到天花板，许久泛起了一丝笑意。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久违地哈哈笑出声来，头发上的雨腥味和地毯绒毛的灰尘味随著呼吸钻进他鼻孔里，又痒又酸。
***
在吃晚饭的时候斯佩多告诉了骸戒指的事情。当然，动刑威逼云雀他们的细节他幷没有讲。骸这才知道斯佩多已经破坏了继承式，此外，库洛姆的内脏也幷没再靠斯佩多供给。
“这是什麽意思？”
“那个小丫头拒绝接受我造的内脏。唉唉，浪费爷爷一片好心……”大反派一边摇头一边切著牛排。骸瞪了他一眼，于是斯佩多又说：
“放心吧，你的小姑娘没事。不知通过什麽方法，自己能够维持身体了呢。”
“……”
欣慰和失落参半的心情让骸接下来吃得有些马马虎虎。斯佩多见他接受得还算平静，也松了口气。
“我虽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做事也是有原则的。既然答应过你，对你的宝贝我就不会认真动手。”男人丢下叉子，蓝眼睛里情绪很淡。“有了雾之指环的力量，加上你我，再见到泽田纲吉的时候，应当足以让他知趣引退。这个目的达到了，我就……放你走。”
***
六月的意大利山峦滴翠，到晚上，六道骸又打开了窗子。星星的位置似乎和一个月前相比幷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光芒却愈发带上夏季的安详，漫天撒开，看得人心神开旷。他站了阵子，回去躺在床上睡不著。
在斯佩多这次解释和提起将来的谋划时，他没有太大的抵触，这和前几次都不一样。是因爲白天斯佩多救了他的命吗？
或者……是因爲他开始习惯一些东西？
骸在枕头上转了个脸。总想这些事让他头痛，于是他开始想些别的。他想到他所担忧的库洛姆瘦小的模样，随即，几乎感到有些胆怯地，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云雀恭弥的脸。和云雀断绝已经多久了……分开的那天是五月五，他们在天台上吃了蛋糕，後来接吻了……
床头突然有什麽嘀地响了一声。骸瞟过去，原来是今天在超市刚买的电子钟在报时。现在是夜里12点了，应该说是昨天刚买——
他胸腔里忽腾一跳。
六月九日，现在是六月九日的零点。
远离幷盛，在地球另一边的星空底下，他刚刚长了一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