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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接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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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蒙斯佩多难得睡一个好觉。很多年来，睡眠对他来说早已变成一种没有享受价值的机械□□项，几乎天天都在破晓时分就会结束。所以当他被洗衣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弄醒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竟踏实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哈啊……”
伸了个懒腰从长沙发上坐起来，青年捋了捋脑後的头发，掀掉身上的毯子。里屋仍依稀传来鼓捣的声音，他刚经过休整的大脑立刻清醒起来。难不成是被贼摸进来了？不会，这房子有幻术结界保护著的，外人注意不到……那就是凤梨小鬼在搞什麽名堂咯？
想到这里他赤脚站起身来，带著一丝不安的好奇心，蹑手蹑脚穿过客厅朝洗衣间摸过去，在门口藏住身子，悄悄探头探脑。
是骸。
背对著他，骸没有马上发现自己正在房东的注视之下。小孩有点苦恼地研究著洗衣机的用法，像害怕不够量似的，把洗衣粉往小盒里倒了又倒，然後从脚边拿起揉成一团的睡衣裤塞进滚筒里。转身正准备再去抓下一件，他忽然浑身一震，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
“！！！”
面面相觑。两人一瞬都不知所措，许久斯佩多咳了一声，倚到门框上。
“Nufufu，变勤快了哦？大清早就爬起来洗床……单……”
说到了最後一个词他才明白过来其中的问题所在，口型有些微妙地僵在了那里，但是已经晚了。对面的少年闻言又是一乍，然後脸上迅速出现了尴尬的红。
“啊、那个…！我——”
六道骸从没觉得这麽难堪过，他百口莫辩地站著，下意识想挥手否定什麽，随即发现手里还攥著换下来的床单，像被烫了似的赶紧把它扔到洗衣机里。斯佩多看著他砰地把盖子一压，这时候开始有点想笑了。
转开视綫，男人使劲綳住嘴角的弧度。“咳……”他向上翻著眼睛，“男孩子嘛……总会有……我懂的~~”
“不不不是！！”骸有点语无伦次，耳根也烫起来。“不是我！啊不是…我是说……梦、那个—只是……我没有！！真的！”他急赤白脸地向对方表示著自己的无辜，然而斯佩多只是一边安抚地点头一边露出“不用解释了”的表情。
“好啦，”见小家伙张牙舞爪的真要犯急，初雾放缓神色，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又没取笑你，用不著这麽紧张。收拾好了过来准备吃早餐吧，今天带你出去玩~”
“诶？”
“Buon Compleanno……所以放松一下？”斯佩多侧过脸一笑。对著仍然有点楞怔的寿星，他又忍不住捉弄地加了一句：“安心，床单的事我不会告诉云雀恭弥的。”然後任由著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一路追出了洗衣间。
***
酒吧里很有情调，不知外界晨昏昼夜。骸觉得斯佩多带他来这种地方颇有种“家有少男初长成”的意味，又想起早晨的事，内心深深认爲自己受到了小看。他穿了件格子短袖衫和牛仔裤，混在灯影幢幢里不算协调，而脸上又约略显出年少的清爽气息，饶是引人注意。骸自己惯于在各种环境下打混，顾盼之道幷非不懂，只觉得趣味有限，朦朦中倒是想起云雀恭弥来。
如果把那个锐气四溢又不知风月的家伙扔到这里，一定超级有趣吧？
他跑著神，脑内幻化种种剧场，四下的喧嚣就再没入耳目。斯佩多穿著浅青色衬衫，松松打了条领带，靠在吧台上跟老板聊几句，眼睛却时不时仍留心著骸。小家伙坐在暗影里若有所思，脸颊上似笑不笑。斯佩多本想领他散散心，如今知道他多半还是在想著那群山长水远之外的夥伴们，只好认栽地叹出一口气。
将发育未发育的年纪，又明白又糊涂的时节。多令人羡慕，连孤单都是有生气的。斯佩多喝了一口酒，嗓子眼里有点热。真羡慕啊……自己是早就不长了，像琥珀里凝固了的小虫，死而不僵，可也没有盼头。六道骸思念著他的小恋人，将来总还能找过去结结实实地拥抱一下，可自己呢？
这样想著，斯佩多也跑了神。或许是他的样子太寂寞，此时有人上来搭讪，他便一边敷衍了一边让自己清醒回来。走到骸旁边，他敲了敲小孩的头顶，把对方推进台球室里。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爷爷我什麽都知道”围著球桌转圈测量最佳角度，斯佩多夸张道。“彭格列总部里虽然没有你们的履历档案，但这点基本信息还是能找到的。”
“彭格列也没有你的档案吗？”
“我们那时还是战乱的年代，没保存这些东西……不过彭格列家族史之类的大部头倒是有提到我哦？”
响亮地把一个球击进袋里，初代雾守自我鼓吹。
“本人被誉爲捉不住实体的幻影，同时也是鼎鼎有名的彭格列第一大背叛者~”
“遗臭万年啊……”骸不感兴趣似的望著桌上滚动的彩球。明明这家伙是彭格列第一大死忠粉丝才对——“爲什麽不改掉？常年潜伏在彭格列的家伙不可能没机会修正关于自己生平的谬误吧。”
“Nufufu，我倒宁愿被当做叛徒，这样的名声反而掩护了我暗中维护家族的行动……”斯佩多一挥手，没当回事。“不过昨天爲了救你，我可是不得已在复仇者面前暴露了真身啊。估计今後就再瞒不下去了吧……看看我付出的牺牲！要对我感恩戴德才行呀小子！”
骸对他的谢意立刻又蒸发了大半，没好气地绕到桌子另一面。斯佩多惊奇地看著少年侧过身熟练坐上桌沿，竪起球杆大致瞄了一眼，然後薄而乾脆地点下去，漂亮打了一个扎杆。
“哦呀？技术不错嘛，”他称赞地说。“练过？”
骸不看他，俯身接著在桌面比划。“以前在这类地方谋过生活。”
“……”
斯佩多心里晃悠了一下。好像，这是骸第一次主动提及从前的经历。他的目光盯著前後试探的球杆尖端，“……做服务生？”
“什麽都做过。”
骸面无表情一捅，球滴溜溜地滚出弧綫掉进洞里。然後他直起腰，这时轻轻动了动嘴角：“……所以别总把我当小孩子看。不用。”
视綫再度碰到一起。和清早在洗衣间里的慌慌张张不同，骸蓝色的眸子此刻在柔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静。斯佩多隔著桌子凝视了他一会，然後垂下眼睑笑了笑。
“我说……呐，想不想回日本去见见你的心上人？”
“咦？！”
“我可以破例让你回去一次。”青年把球杆拄到地上。“现在那边应当是傍晚了，咱们打完这局，然後就用夜之炎送你过去。当然，不可以向他泄露我们的计划和其他细节，也不能让泽田纲吉知道——嗯？”
他发现骸的瞳孔里已然变得奕奕有神。像被打了强心剂，少年跃跃欲试地端平了姿势：
“一言爲定。Kufufu，那我马上就把这局结束掉~”
看著他绕著桌子开始乒乒乓乓狂戳起来，斯佩多提了球杆苦笑一声，没再说什麽。
***
当并盛中学熟悉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骸忍住了从身体内部向外迸发出的一阵颤栗。斯佩多把他放在这就走开了。晚风温热掀动著他的衣角，树丛沙沙作响，如同在催促他往前去，但他痴痴站了片刻，却像近乡情怯似的，没有了之前的急切。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校园里一眼望去没几个学生，泽田应该早就回家去了。不过，骸知道爱校如家的云雀总是会在应接室或天台上呆到很晚。
把手抚上校门口的石墙，墙壁被一天的骄阳晒得有些发烫，而骸似乎觉不出。他抬头远远望向自己许多次溜进去过的教学楼，然後终于还是选择了用幻术隐藏自己。越是走近，骸就越担心云雀突然出现在楼顶或某扇窗口——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遇见彼此，会让没有准备好的人陷于慌乱。他想起了之前自己爲云雀庆生的时候说过的话：等我成爲了真正的我……
现在，轮回眼的能力被斯佩多“没收”了，他不再是名符其实的“六道骸”，也不是云雀恭弥所期待的那个强劲的对手了。骸的脚下略显犹疑。他觉得自己还没能完成当初对云雀的承诺，就这样以半吊子的模样冒失跑回来，实在丢脸；如果云雀看到他的变化，会作何感想？
忐忑之间，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应接室的门口。走廊一片阒静，门似乎锁著。那麽剩下就只有去天台了——就在骸沉思著走过转角的一刹那，突然猛地又躲了回来。
云雀刚巧从楼梯上走下来。
骸缓过一口气，这才想起，由于施了幻术的缘故，对方其实是不会看见自己的。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探出头看去。
黑头发少年走得不紧不慢，由于天气热的缘故，没有披著外套，纯白的短袖衫映衬得红色风纪袖章异常鲜艶。云雀没有感觉到他，在几步开外转了个弯，继续下楼去了。骸迟疑了一秒，跟了上去。
他与云雀之间保持著固定的距离，同时尽量消减掉自己的脚步声。云雀走出了教学楼，开始巡视心爱的校园。骸很庆幸云豆没有跟在周围，因爲鸟儿的动物直觉很灵敏，也许会让自己穿帮。他一边自嘲著自己的跟踪狂行爲，一边抬眼注视著前方云雀恭弥圆圆的後脑勺。云雀步子迈得周正而平稳，肩膀随著动作微微震动著，漆黑的发梢贴在雪白的脖颈上。骸勾起嘴角，觉得对方真是可爱极了。
他注意到云雀手里没有握著拐子。很久之前他曾经开玩笑地问云雀平时到底把拐子藏在哪。黑发少年死活不肯泄露天机，于是最後骸说：“Kufufu，那我就只好动手搜搜看喽~”然後眉开眼笑地扑上去把对方的衬衫下摆一掀，在云雀的怒目而视之下胆大包天地摸了个遍。结果至今也依然是个谜啊……
云雀停下擦汗，骸也停下扇扇风，云雀蹲著身子去看花圃里的幼苗，骸也弯腰从一旁眯起眼观察。他就像变成了云雀的影子，如果有人能从旁看破他幻术的话，这两个少年的行爲一定是一出十分搞笑的哑剧。但是跟著恋人兜兜转转却不敢现身说话的骸心里，除了一层层涌出的温柔之外还有淡淡的忧伤。
看上去精神不赖呢。真是太好了，骸想。
如果我就这麽失踪了、再也不出现的话，这个人也依旧能振作如常地活下去。
这是好事。是好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哦。恭弥，果然还是想听你说一句生日快乐啊。
委员长最终巡视完毕，走到一颗树底，靠上树干抱臂凝望暮色四合中的整个学校。骸踅过去，像要捕捉蝴蝶一样小心。他慢慢能看清云雀眨动的睫毛，看清云雀微微发干的嘴唇，他的心跳得像打鼓，几乎怀疑云雀也会听见。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呼吸，隐形的少年鬼使神差伸出了另一只手，努力控制著颤抖，一点、一点地触上云雀的头发。
捋虎须——这个词滑稽地在他脑子里蹦了出来。
是啊，傻得要命危险得要命也甜蜜得要命……但更深切的渴望在他胸腔里沸腾了，一瞬间，骸想要不再管一切别的，不再管是否有违承诺、是否丢脸、是否会吓著眼前的人，他只想马上用力地一把抱住他！！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云雀忽然向他转了过来。骸一惊之下心跳都要停了，手掌就悬在云雀面前一厘米远。被发现了？！
灰蓝的凤眼徐徐一眨。云雀的视綫幷没盯住他，而像是穿过了他的身体。云雀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仿佛以爲刚刚有一片看不见的叶子粘到了自己头顶。骸呆立片刻，慢慢缩回了手，他们近在咫尺，一言不发。
***
在越来越暗的光綫里，骸看著云雀抚了抚头发，直起身走开去。他一直目送著云雀走出校门。
结果到最後还是没有“见面”啊……指尖上似乎还残留著云雀发际的热气。骸把手指攥紧，然後叹息一声，重新迈开步伐。能看看恭弥也好啦，他自我安慰道，至少没白跑一趟。
按斯佩多说的，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找他。小少年无事可做，四下望了望，最後决定再爬上天台去呆一会。他绕过了教学楼，看周围已经没有人迹，便解开了幻术隐蔽溜达著从田径场边走过。突然，一个声音让他全身僵住了！
“啊咧？骸？”
糟了！！！！
太大意了，在这个时候……骸下意识停了脚步，这时想跑掉已经来不及了，从他的斜前方，打开棒球部活动仓库的门，山本武正惊讶地望著他。
***
“真的是你吗？骸，你没事吧？！…”
蓝发少年的後背上冒出冷汗。山本跑到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後退了一步。
“我——”
“难道你从那人手里逃出来了？！”十代雨守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脸色变得很严肃。警惕地望了望周围，山本一把攥住了骸的手腕：“快跟我来！！”
骸张口结舌，还没做出反应，便被对方拉进了仓库里。
仓储室里堆满了垫子和球具，从小小的栅窗透进来最後一丝黯淡的天光。把门关好，两个人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脸。山本武转过身来，也显得十分紧张。他压低声音：
“今天球队训练时间久了点，幸好我走得迟！！话说回来骸，你这阵子到底在哪？”
骸还没有回答，山本又说：
“我们在继承式上被西蒙家族袭击了，他们当中有个叫朱利的家伙，声称你在他的手里……阿纲他们担心坏了。现在我们一直在找他们的巢穴……谢天谢地现在你回来了，西蒙那些怪人没有让你吃苦头吧？”他说著又要抓住骸的袖口，“在这讲不清，还是先跟我一起去阿纲家吧！把大家都叫过来，你一定也知道一些情况——”
“……不行，”
六道骸艰难地做出了反应。他拨开对方的手，“不行……不能告诉他们……”
“爲什麽？！”山本惊愕地看著他。骸心乱如麻：“我现在不能说，总之你快走——”
“是那个抓走你的家伙威胁你了吗？”好心的雨守一脸焦急，“没事的，骸，我带你去找阿纲……你不用害怕那个人的，你是我们的同伴，大家会一起保护你！！”
“事情没有这麽简单！你不懂！！”
“那就快告诉我啊！！”
“我不能跟你走……笨蛋！！”骸也发了急，简直无计可施。“你快离开这，我不该和你说话！他马上就要来了！！”
“不，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骸，你——”
他没说完。刚才反锁过的仓库大门轰然裂成了两半。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骸感到自己的血管里全部冻结了，他猛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少年：“快跑！！！”
但山本没有跑，而是抽出了自己的刀。飞扬的烟尘中，六道骸听见来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向前冲过去：
“不！！住手……他什麽也不知道——斯佩多，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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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恭弥出了校门，刚刚走到围墙的尽头，突然一个激灵。
刚刚一霎，好像听见了什麽……黑发少年心里一凛，掉转方向两步跃上墙头，径直向校园深处奔去。
